书城耽美醉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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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解决

阴冷的牢房里,弥漫着颓败和绝望的气息。

隔着一道铁栅,那个女子静静坐在那里,怀里紧裹着孩子,再无记忆中动如脱兔的活泼。

韩子高的嗓子发紧,说不出一句话。

反倒是素子衣先开了口。

“你来了......”

“子衣,我会救你出来的!”韩子高有些着急的将手攀上冰冷的铁条。这样的素子衣,让他心惊肉跳。

当时把素子衣嫁给候安都的决定,当真是他的错......

素子衣慢慢抬了头,面色苍白憔悴,是从来没有过的悲切。

“与你无关,你不用自责,这......都是命。”

她以前从不信命,可从来到古代开始,很多事都脱离了正轨,都冲击了她的世界观。

从陈茜到韩子高再到候安都,从孤苦无依到嫁做人妇,每次都是从绝望中看到希望再绝望。

当那个人真地走进自己的心里时,却是这样的结果。

所有人碰到自己都没有好运气。

从韩子高,到候安都。

所有人.....

她素子衣是灾星,是本就不属于这世道的灾星.....

“素子衣!你振作些!别忘了你还有儿子!”韩子高不忍看素子衣这副模样,咬牙忍痛呵斥她。

素子衣垂眸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他就像是天上的天使,真真正正落在自己身边,让自己和这个异世真真切切的血脉相连。

是啊,她还有儿子。

若不是这个孩子,她早就绝了希望,随那人而去了。

她还有候亶,他和她的侯亶。

眼珠转了转,一个人名闪过脑海。

“候欣呢?她怎么样?”素子衣挣扎着站起来扑倒韩子高面前,与韩子高隔着铁栅对视,“救救她,救救候欣!”

候欣,便是候安都的女儿。

韩子高面色有些为难:“你们我定会救下,可候欣,我不敢确定,皇上只应了我你与亶儿的命......”

面前的女子“砰”地跪了下来。

“我愿意用我的命换她的命!哥哥,求你告诉皇上,我愿意用我的死换候欣的活!”

韩子高看着素子衣,叹了口气。

“你这是何苦,我听说你和她关系并不融洽。”

素子衣默默摇了摇头。

“她只是个还不太懂事的孩子,她自小丧母,只有父亲,是个可怜的孩子,对我的敌意不过也是怕我抢了她的父亲。她还小,不该就这么......”

“若你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你的亶儿该怎么办?”韩子高皱眉,“你可想过谁来抚养他长大成人!”

“候欣是他的姐姐,他们二人自会相依为命。”

“你竟放心把亶儿交给她!”韩子高微微提高了音量,“她不过才十几岁都没有及笄的女儿家,怎么抚养亶儿!”

素子衣垂头看了眼怀中的孩子,他仍旧睡得很熟,就像是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的模样。

“侯欣是个性情极坚韧的好孩子,把亶儿交给她,我很放心......”

韩子高默默看了素子衣半响。

“既然你如此坚持,你们几人,我一个都不会放弃!你且安心等待,我会救你们出来的!”

韩子高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在距离素子衣的牢房近百米的时候,韩子高才低声问旁边的王二牛:“你看那候欣如何态度?”

王二牛面上感慨:“似是有些懵,不可置信的样子,后来就捂了嘴无声地哭。大人,你叫人把那侯欣悄悄调到素子衣牢房的隔壁,便是为了这个吗?”

“候兄之死,我对不住她,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么多。”

“大人为她如此费心,就不要再自责了,不过大人是如何肯定素子衣会用自己的命换那候欣的命的?据属下得来的消息,她二人向来不大对付。”

韩子高笑笑:“当年,她和我也是极不对付的。子衣看着是个不知礼法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要心软心善。”

王二牛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韩子高继续走着,冷不丁道:“二牛,你是不是喜欢灼桃?”

“啊!”王二牛一惊,脸上唰得红了,但被那黝黑的肤色遮了大半,嘴上结结巴巴起来,“我......我......”

韩子高轻轻启唇:“若是喜欢,便去告诉她,我会为你二人做主。”

“她......她......”王二牛低了头,神色有些暗淡。

“你以为她对我有意?”韩子高挑眉,“或许以前有,但如今却是没了。”

如今的灼桃,和王二牛那是互相都看对了眼,却又互相都不敢表现出来。

“既可以相守,便不要白白错过......”

王二牛似乎听见自家大人叹了一声,等他抬头,韩子高已经走远,瘦高的背影显得有些寂寥。

当陈茜收到侍卫禀告说,韩子高去了天牢的时候,他就知道,韩子高定会等着见自己。不忍心让他等到深夜再添了疲惫,陈茜这日便没有像前几日那般故意逗留到韩子高睡下再悄声无息进来。

这一日,他回来的很早。

刚一进永昭殿,便看到韩子高正襟危坐,一脸郑重。

对旁人如此上心,却越来越把自己当做那云中过客,天晓得他多想把这人困在身边,折断他的翅膀。

可又舍不得。

得,这人总是自己的劫数,自己以前犯下的那些错事,如今却是被他一点一点地讨债了。

讨吧讨吧,谁叫自己心甘情愿做这个冤大头......

“说吧,又有什么事!”陈茜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冷硬。

他其实不想这般......

“那候亶不过三月多,素子衣也将将生产,体弱得很,候欣一未及笄的女子,也不会翻起风浪,皇上既已许诺放过她们,早放一日,晚放一日又有什么区别?”韩子高微垂着眸,淡淡道。

“朕乐意关多久,就关多久,另外,朕可没有允那候欣的性命。”陈茜冷哼一声,背过身去,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怎的就不见他对自己这般上心。

“皇上,您明知候安都不该死,为何还要抓着他的遗孀幼子幼女不放!”韩子高索性挑明。

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你如何这般说!”陈茜转身,盯着韩子高,渐渐眯起了眼。

韩子高的声音也冷起来:“若候安都真的有那样的心思,怕是再来十个韩子高求情,皇上也不会放过他的家人!可我并没有怎么请求,你便应了,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你以前,从来都是极公道的,也从来都是有错必纠的,如今反而却逃避起自己犯下的错!这难道还不够......”

下颌处突至的手止了韩子高的声音。

陈茜咬牙看着韩子高,眼里渐渐聚起风暴,手中的下颌发着温热,有血管的隐隐跳动之感。

脆弱的脖颈,美丽的脖颈,倔强的脖颈,让他又爱又恨的人的脖颈。

“你便是,这般看我的?”

自己在他的心中,当真是越来越不堪?

韩子高看着他,正要张口。

“你不要回答!朕不想听......”陈茜低头,肩头的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神色,“朕,放了她们便是......”

韩子高神色复杂,看着陈茜转身离开,嘴里隐隐的苦涩。

陈茜走到殿门口,脚步顿了下。

“你若想走,便走吧。”

他说完这话,逃也似地离开了。

永昭殿的烛火明明暗暗,映着韩子高的脸庞,朦胧不清。

韩子高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一阵突然的嘈杂声,他才突然回神。

“谁敢拦本太子!都给本太子让开!里面是哪里的狐狸精,给本太子滚出来!!”

侍卫的拦截声也隐约的响起。

“太子,不可!”

“您别为难属下......”

难道是......药王?

韩子高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还记得,那个午后,小小的幼儿,抱着自己的腿,涨着圆圆的脸,软糯着声音道:“抱抱。”

抬脚走了两步,却又想起方才那隐隐听到的毫不避讳的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味。

他现在,怕是不受药王待见的,罢了,还是静观其变吧。

侍卫终究不敢怎么拦堂堂太子。

陈伯宗闯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上擦拭佩剑的韩子高,他就那般静静坐着,拿着一方洁白的巾帕,在烛火下细细擦拭着一柄上好的软剑。

饶是陈伯宗年幼,不过才十来岁,也不由窒了下呼吸。

这就是父皇藏在永昭殿的人?果然绝色!

“见了本太子,难道不下跪吗?!”身量还不太高的陈伯宗一手插在腰侧,一手指着韩子高厉喝,倒有那么几分气势。

可韩子高却不由地笑了,明明眼里满是惊诧防备甚至还有一丝惧意,却做出这样的模样,这般装大人的样子,实在是......可爱的紧。

“小药儿不认得我了?”韩子高颇为好心情地提醒他,“你小时我还抱过你呢。”

陈伯宗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少套近乎!本太子怎么可能要你这种人抱!你说!”他侧头看着身边的侍卫,“他是谁?”

侍卫犹豫了一下,仍是说了。

“禀太子,这位便是当朝散骑常侍,东阳太守,文招县伯韩子高韩大人。”

“韩子高......”陈伯宗年纪还小吗,还不懂得隐藏情绪,只听了这名眼里便射出两道怒火,“贱人!看剑!”

话音刚落,陈伯宗便拔了身侧佩剑,一剑刺向韩子高。

抬手,挥袖。

韩子高的手,稳稳抓住了那剑。

剑刃迅速在韩子高手上割出了伤,血沿着剑刃缓缓流淌。

陈伯宗愣了一下,牟足了劲便要把剑抽出来,可那剑在韩子高手里如同生了跟般纹丝不动,但是那血却是留的越来越欢快,陈伯宗渐渐不安起来,朝韩子高脸上看去,却看到这个比父皇宫中所有嫔妃都要美丽的男子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可自己在他的眼里,分明看到了一丝泪光......

为什么?

陈伯宗不懂。

他记着韩子高这名,是因为他记得,当年母后封后大典上,便是一个叫韩子高的人,让母后受了那奇耻大辱,受尽嘲讽!

自己的剑,这人分明能躲开,却不躲,反而徒手抓着自己的剑刃,自己这般使劲都不放开。

若是自己再使劲,这人的手就要废了!

陈伯宗看着韩子高的脸,手下的动作慢慢松了开来,他不由收了手,微微退了两步。

“你......”

他看到,眼前的男子,似乎轻轻舒了一口气,似乎卸掉了什么重大的包袱,又似乎得到了什么巨大的安慰。

“铛”的一声。

韩子高松手,任由那剑落在地上。

“你还是,不忍伤我的。”韩子高微微勾唇。

几年前的那个软糯可爱的孩童,那个抱着自己的腿求抱抱的孩童,那个让自己的心一瞬间化成水的孩童,终究,不忍伤了他。

他很开心。

“陈伯宗!”一声厉喝传来。

陈伯宗一愣,迅速回身,跪倒在地。

“父皇!”

......

韩子高默默看着执意要给自己包扎伤口的男人,张了张口。

“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茜把药粉洒在那深可见骨的伤痕,“你定是要说,你是故意探他会不会伤你,让我不要责罚他,对吗?”

韩子高垂头,默默敛了口。

“你何必如此,他那时年幼,怎么记得你。”陈茜抿着唇,拉过纱布,挽了个结。

“他似乎,很讨厌我。”韩子高轻轻开口。

他的话语里,满是失落。

陈茜顿时有一种被自己儿子争了宠的错觉。

“他被朕宠得无法无天,不知轻重!这次必要好好教训他!”陈茜说着看了眼韩子高。

他本以为韩子高会不赞同,却没有想到韩子高竟然微微点了头附和,顿时愣了下。

“太子也有十岁了,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不能这么色浮于表,也不能这样冲动,这点倒是随了皇上。”韩子高没有注意到陈茜渐渐变了的脸色,兀自说着,“还有,他身为太子,若心里不喜我,有的是法子压我,却偏偏使了这等最下乘的法子,这样也是不好的,皇上还是要多教教他何为御臣之道......皇上?”

他终于注意到了陈茜不大对劲的脸色。

“你这么关心他都不愿关心我一下?!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吃得香不香,快活不快活!!”陈茜摇了韩子高的肩两下,黑着脸扭头不看他。

韩子高有些恍惚。

陈茜的侧颜熟悉而陌生。

这张午夜梦回时,时常出现在他梦境中的脸啊......

他如何不想?他如何不念?

这是他用尽了全身力气爱过的人。

这是他曾经宁愿失去一切也不愿意失去的人。

这是他爱到了骨子里,让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的人。

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他们之间,再没有可能......

动了动手指,把那一瞬间强烈的,想抚摸那张脸庞的欲望生生压下。

对不起,陈茜......

对不起,过去的岁月......

陈茜从期待到失望,从欢欣到心痛。故作的姿态仍然换不回他哪怕是浮于便面的敷衍。

他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七月十日,陈文帝陈茜下诏,命厚葬侯安都,并宽赦他的家眷。

七月十一日,韩子高派人将素子衣一行人安置好后,启程回了东阳。韩子高本意是想将素子衣等人带到东阳的,但是素子衣婉拒了。

“我终究是个寡妇,于情于理,投奔你都不合适,你放心,我不是以前那个素子衣了。我会,照顾好他们。”

韩子高一直记得那样的素子衣,沉稳,懂事,冷静。

那边是成长,需要代价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