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血色残阳:西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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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早晨起来,头昏昏沉沉的。何琼胡乱地用梳子梳了几下头,就挟着本《电子计算机排列程序》,到核桃林里去了。她希望能在那儿碰上朱苍林。她知道朱苍林每日都起得很早的,每天早晨都会来到核桃林里去读书。

何琼走进核桃林,发现林中人影憧憧,青石上,绿色的长椅上,草地上,全是读书的人。她在林中穿梭,眼睛左顾右盼地搜寻着朱苍林的身影。从东头走到西头,不见朱苍林人影,她有点失望了,心想,这也许只是一个失望的开头。更大的失望还在后头。

她在树荫下的小道上走着,神色惘惘然,似乎是丢了魂魄。一想起昨夜产生的那种念头,她的浑身就颤抖。“我这是在干什么呢?我象一个贼。我在干着毁灭自己,同时也毁灭别人的勾当……管它呢。走下去吧。走下去吧上天安排了这条道路,就走下去吧,别朝两边看。”

在一种感情的颤栗中,她又强化了这种念头。

上课。万老师的专题报告。电子计算机的信息处理……她的脑中一团糟,乱烘供的。她不断地告诫自己:镇定点镇定点!然而没有用,各种纷扰的念头,还是不时地冒出来。万老师讲的什么,她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在走向食堂的林荫小路上,何琼碰到了朱苍林。她嘴唇动动,几次想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不过,她还是有意识地将身子靠近他。那朱苍林浑身就象挨了刺,痒痒的,不断地向旁边躲闪。

走在后边的高放,眼热地瞅着前边的何琼和朱苍林,心内不禁生出一种酸溜溜的滋味。他真想不透,何琼为什么会和这个丑陋小子粘糊在一起呢?

邬萍端着饭碗,一边用筷子敲击着碗沿,一边轻松地哼着一首歌:

没有爱多难过,

没有愛怎么活?

当爱来的时候,

我温暖比谁都更多。

当爱去的时候,

我痛苦比谁都更多……

邬萍哼着歌子,小鸟般的飞进食堂去了。那一句句歌声,象锤子般的敲击着何琼受过创伤的灵魂。她心一颤,嘴唇动动,终于小声地,却又是大胆地对朱苍林说:“苍林,吃过午饭,到游泳池后边的那个亭子下等我。我有话跟你说。”说完,她一转身,快步地奔进食堂。

吃完饭,何琼由食堂的后门走出去,沿着一段幽幽的林荫小路,来到了游泳池后边的那座别致的小亭下。朱苍林胡乱地吃了几口饭,就早已等在那里了。他的神色显得很紧张,表情极为尴尬,就连手脚也不知道放在哪儿才好。见何琼走到跟前,他不自然地笑笑,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找我呀?”

“对,难道你不希望我找你吗?”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朱苍林红了脸,显得极度的局促不安。

何琼抬头瞟一眼朱苍林,看着这个长相丑陋的来自乡村的青年,心儿又颤抖了。她又有了一种淡淡的恐慌和不安。她看着亭子外面的热烈的阳光,不言语,身子痴痴地树在那里。

朱苍林忍受不了这种沉默,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找你自然有事了。”何琼的眼晴突然一亮,转过身来,直直地凝视着朱苍林那张黑红色的脸膛,眼睹里泻出一股热情的光芒来。

朱苍林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女性这样的凝视。但是不知从哪一天起,他已经渴望有这样的凝视了。更何况是如此的一个女性呢。他的心怦枰地跳,他不敢直视何琼那热烈的目光,赶忙把头扭到一边去。

何琼冷静了片刻,拽一把朱苍林,坐在石発上。她说:“苍林,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说……我,我从心底里喜欢你。我这样坦率地跟你说,你该不会见怪吧!因为我自信你也会爱我的,我才这样说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朱苍林的嘴唇不住地哆嗦。他惊异,他恐慌,他胆怯。太突然了,太让人难以理解了。这简直象是一声冬雷,把他给击懵了。他大睁着双眼,看着坐在跟前的何琼。

何琼显得很镇定、很自若。她低下头,拨弄着地上的一块石子儿,说:“这有什么不可能?这完有可能。这事情也很简单,我,我在心底早就喜欢你。不过,到了现在才跟你说……”

朱苍林被这突然降临的幸描惊呆了。他愣在那里,他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在人世间熬过了三十个秋冬,但爱情在他心中仍是一种至高无尚的激情,是一个完全抽象的概念,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谜。他知道,自他走进这古城都市的笫一天,他的灵魂就染上了一种自卑的感觉,他知道自巳长相丑陋,知道自己是个十足的乡巴佬。他很少和城里的同学来往,只知道默默地读书,读书,从没有过如此的奢望。他嘲嘲地说:“我家在农村。我长得又不中看。你,不后悔吗?”

何琼笑了。她说:“男的外表不是本质的东西。姑娘倾心的,倒是那些男子汉气质的人。再就是肚子里要有些真玩艺儿。”

一股幸福的暖流涌遍了朱苍林的全身,他如在梦中一般,这种幸福的降临,使得他的神经因欢乐而颤抖。他战战兢兢地问:“何琼,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经他这一问,何琼的心咯噔一下,立时又紧张起来。她抬头瞥一眼朱苍林,赶忙地点了点头。

朱苍林的心惊喜得怦怦直跳。冷不防,他一把抓住了何琼的手,两眼直直地看着她,半天才将手松开……

不几天,何琼和朱苍林谈恋爱的消息就在班上传开了。他们常常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议论。尤其是高放,突然间就对朱苍林冷漠了。一把妒火在他心中燃烧,使他深深地不安了,整日的魂不守舍。他常常用一种鄙视、忿恨的目光去看朱苍林。失恋的懊丧,使得他犹如变了一个人。他恨不得朱苍林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或是栽个什么大跟头。

何琼看了,心里就有了一种莫名的高兴。她终于摆脱了一些纠缠。自这以后,她紊乱的心绪逐渐地又有了条理。朱苍林也真是一个好“恋人”,他乖乖顺顺,凡事听她的,从不给她增添半分的烦恼。偶尔也陪她出去压压马路,自然的也就填补了她灵魂中荒芜了好几年的那块“空地”——填补了她精神的暂时空虚。

她和朱苍林在一起,就象她当初和许辉在一起一样,尽量的亲热:她和他一块儿吃饭、黄昏的时候一块儿去登大雁塔……有一天,她路过操场,远远的见得篮球杆下站着几个人影,正在咕哝咕哝地议论着什么。她赶忙地煞住了脚步——“妈的!真想不透,她竟跟着那‘乡巴佬’跑了。什么男人找不到,偏找他?唉,闭着眼睛在我们中间摸一个,哪一个都比他强哩!”高放懊丧地骂道。

“你小子呀,一个劲地穷追不舍,我就知道没有啥好‘果子’吃。说真个的,班上哪个男生不想和她好,日后娶她作老婆呢?可都不敢,只是晚上躺在床上想想罢了。谁象你?”

高放神情显得极其沮丧:“唉,只可惜一朵玫瑰花插在牛粪上,他有什么好嘛!”

“你可别这么说。骏马偏驮痴汉走,巧妻常伴笨夫眠。自古以来,月下老就是这等的配合呢。”

何琼站在那里,气得浑身乱抖。她真想冲过去,骂他们个狗血喷头。可她没有,她默默地走开去了。她只觉得心里一阵隐隐的作痛。她在心里问自己:你真爱朱苍林么?不,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可从来也没有厌恶过他。那么,她这是在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