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返速度的问题解决,酒宴也吃得差不多,李啸吟便向杨戬提出回去准备尽快起程,也好早去早回;李靖、哪吒随后也站起身向杨戬拱手告辞;十名百将谢过杨戬盛情款待后也离开;嫦娥怨恨被杨戬骗入陷井,连招呼都没打便默默走人。宣闹的大殿终于随着宾客的离去静下来。
安静让寸心发作的情殇明显化。与杨戬和离后,寸心哭过一段时间,后来在听心的安慰中渐渐平静,以至南天门外再见杨戬亦能沉静如素。可是,脸上的平静并不代表寸心内心也古井不波。相反,脸上越平静,寸心的内心就越压抑。
毫不夸张地说,寸心有几百年没痛痛快快地哭过。今日情殇触痛引发了寸心几百年的压抑,那股压抑就如同沉睡几百年的火山,在某种条件下达到暴发点,任外力再怎么遏制也无法退归沉睡。
很想痛快地哭一把,将内心沉积几百年的压抑发泄出来。但寸心知道,她不能当着杨戬的面哭,否则会令杨戬难受并尴尬,还可能感觉她太敏感,对她和杨戬的感情发展百害无益。
用人来来去去撤走残席、收拾大殿。寸心见杨戬站起身,会她和杨婵、玉鼎真人到后院,提议杨婵抚琴于他们聆听,似要给用人倒地,以方便用人打扫,迟疑一下,没随杨戬和玉鼎真人、杨婵移步,告诉杨戬,她吃得太饱,想出去走走。
对于寸心要出去散步消化,杨戬并没多想,相反感觉酒足饭饱,出去走走也不错,便将提议变为大家一起出去散步。天界山水如画,每一处都值得品玩,寸心、杨婵和玉鼎真人皆属地仙,杨戬还真想带他们逛逛天界的名山圣水。
真想对杨戬说,她想一个人走走,但寸心清楚,杨戬一番好意,话说的又合情合理,她若反对,提出单行,必惹杨戬和众人猜疑。
就在寸心苦恼如何甩掉杨戬跟随时,哮天犬突然从后宅闪出,手捧一落公文,告诉杨戬,这是天刑尚书托他带回的一批减刑罪犯名单,请杨戬针对上面犯罪的减刑情况尽快给予批复。
哮天犬说天刑尚书交代是尽管,杨戬不禁望着寸心和玉鼎真人、杨婵面现为难。玉鼎真人立刻表态让杨戬以公务为主,他饭后其实习惯小睡,不喜乱走;杨婵和玉鼎真人一样劝杨戬先处理公事,游逸天界有的是时间;寸心刚好抓此时机将一个人出去走走的想法递给杨戬,却不知道这个时机是哮天犬故意制造。天刑尚书托哮天犬带公文给杨戬是真的,但尽快处理是哮天犬自己加上去的,目的是破坏杨戬和寸心相处。
提醒寸心,天界也不是处处都太平,有些险地比凡间还要危机四伏,杨戬认真地叮嘱寸心别去偏僻地域,而后带着一点惋惜的轻叹,托着一落公文走向书案。
满口答应着,寸心表现得十分活泼,带着一溜风跑出大殿,令玉鼎真人和杨婵都恍惚看到千年前那个西海三公主的身影。
远离真君神殿,寸心的活泼劲顿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心酸。连哭都不能随意,当真可悲。还在疾驰,寸心的眼圈却已泛红。
没有目标,也没注意自己飞往哪个方向,寸心只知道自己应该飞离真君神殿很远,看到前方出现一座悬浮大山,便一头扎进去。
扎进大山,寸心像寻找避所的难民,急匆匆在山中乱撞,看到一处荒草环绕的水塘,便一头冲向水塘中。
令寸心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幽深的水塘其实浅得要命,连一身深都不足,寸心重重扎入水中,一下就触到塘底,额头撞在塘底的卵石上,立刻鼓起青紫泛血的大包,寸心也险些被撞晕过去。好在水的阻力还是减缓一些寸心的俯冲力,才避免寸心撞成重伤。可饶是如此,寸心还感觉额痛欲裂。
两眼冒着金星从水塘中浮出游到岸边,寸心没站起来,坐在生满青苔的土坡上,望着水中额带青紫血包、浑身滴水、狼狈不堪的女子,先是嘲笑,接着是惨笑,最后放声痛哭。
毫不收敛地放声痛哭,寸心一边哭一边怨恨地挥拳打着水中女子,质问她为什么一千年前是那么愚?丈夫睡在枕边也能让他跑到别人怀里;质问她为什么一千年都不成熟?处理问题一点不讲技巧和方式。
硬叶的水草和凸出浅水的石凌划破寸心的玉手,寸心却不理,依旧疯狂地击打着水中的自己,仿佛那个自己和现在自己有深仇大恨一般。鲜血染红近水,寸心非但感觉不到痛,反而感觉舒服许多。
掺杂鲜血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地散开,带得寸心的压抑也散淡许多,一股痛快油然而生,好像几百年才出现,令人格外轻松。
哭打到有些疲惫,寸心止住动作,用鲜血满布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泪水中的咸涩蜇痛寸心手上的伤,害寸心倒吸一下,眉头紧锁地盯着手上的血迹斑斑,方才感觉到肉体的疼。
摸了摸头上的包,又看看手上的道道伤痕,寸心不禁发愁,这可怎么向杨戬交代?有心先回东海养好伤再说,寸心随即又打消念头。她若一去不返,杨戬必然着急,必然会四处寻找;而她若回东海后派人带信给杨戬报平安,杨戬必然会认为她要求一个人出去游逛是为借口离开,继而猜忌她离开的原因,怀疑自己得罪了她。但事实却是杨戬对她非常好,她若不辞而别,只会害杨戬郁闷,搞不好会以为她又性回一千年前。该怎么跟杨戬交代身上的伤,真令寸心一筹莫展。
只顾苦恼的寸心并没注意,岸边的高草丛里,一个生灵嗅到她的血腥,猛然睁开眼,扬起大鼻孔四处闻了闻,少顷锁定寸心所在的方向,迅速朝寸心靠去。
沙!沙沙!沙……
随着蒿草颤动,物体与草叶的摩擦声由远至近,快到寸心近前时,终于被寸心察觉,全凭第六感操控的本能一跃而起,退出几丈。
而在寸心退跃后,一只超号的黄褐色鳄鱼突兀跃出草丛,像铁锅烙大饼一样,摔扑到寸心先前所在的位子。
马趴似地摔跃出来,这只鳄鱼却一点没有痛的表现,一对金黄眼睛盯着寸心,张开血盆大口,一团褐色光芒顿时浮生,如炮弹一般轰向寸心。
搞不懂天界怎么会有这种凶兽,寸心吓得惊叫一声,腾身跳起躲过褐色光团的轰击,在身体下落前施展飞行术,调头便逃。
“咕噜噜!”
独特的吼声自鳄鱼喉咙中响起,化成半虚半实的音波,没等寸心逃远就将寸心包裹,震着寸心五内翻涌,头一晕,从半空摔落。
巨尾一摆,黄褐鳄鱼看似笨重的身形却轻易弹起,落到寸心正下方,血盆大口几乎张平,等着寸心掉入其中。
头朝下栽向兽口,浓浓的腥臭扑面而来,害寸心恶心,头脑更加晕沉,竭力扭身却还是没能改变下落方向,绝望之际,一道紫光突然掠到她近前,裹着她以箭打之势躲过兽口,飞到高空,很快离开蒿草丛生的水塘。
知道自己获救,寸心的头脑却还有些晕沉,秀眼半睁半闭,任救她的人带着她飞跃,直到降落在某处半山腰的凉亭里。
坐在凉亭围栏前的长凳上,寸心靠着亭柱渐渐稳住神,听见一个男子关切地对她呼唤,声音清新温润,如荒漠甘泉:“姑娘!你没事吧?姑娘!振作一点!”
闭目凝了凝神,寸心重开视线,心里想着要赶紧看看救自己的恩公,这一看不要紧,寸心的眼睛当时就有些难以移开。面前的男子一衣紫锦纨衣,领袖镶金、前后背龙;五容生得就像精心构画,不是俊英二字就能概括;金冠速着三千黑发披在肩后,轻风一吹,黑丝飘摆,潇洒自然洋溢;神韵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令他从任何角度看都高人一等。
(哇!帅哥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最重要的是还都被自己遇上了。)寸心望着面前的男子,克不住在心中感叹。这位紫衣男子无论是容貌还是气韵,都不输之前见到的金袍公子,到底是谁,寸心真的好想知道。
“恩公……”寸心神迷片刻叫道,忍着还没散尽的头晕站起,冲紫衣男子致一万福:“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客气!”紫衣男子微微一笑扶住寸心,笑容是那样迷人。待寸心直起身,紫衣男子撤回手,语中带着一丝警劝:“八重天枯木峰素来凶兽聚集,浅水塘更是被金眼鳄霸占,姑娘实在不该只身前往那里。”
“为什么天界也会有凶兽?”寸心十分不解地问。
“有山水的地方就会有生灵,凡间如此,天有三十三层,地域远远大于凡间,山峦川流也多过凡间几十倍,更是如此;生灵多了,也就难保尽善尽美。但天界的凶灵往往不会主动攻击于人,它们只会对进犯者出击。姑娘闯入金眼鳄的领地,又身带红伤,血腥激刺了金眼鳄,才会遭其攻击。”紫身男子娓娓解释,言语间似乎不怪金眼鳄,倒怪寸心冒失。
辨出紫衣男子话里责怪自己冒失,寸心本能有些不平:“天界神人无数,为什么就不能把这些害人的凶兽清出去?”
“嗐!万物共存,善恶平衡,才是天道。而天道无处不在,天界又岂能只求其一?况且,天界也需要这些凶兽。金眼鳄是腐物的清道夫,犯了天条,被处死刑的囚犯,若有残身,尸体会被丢给金眼鳄这类食腐动物。仙人食材也不乏冷热浑素,药材更是植、卉、肉、鳞皆有,这些来源都要靠天界生灵给予。神和仙只是主宰天界罢了,并不能霸道地将天界据为己有。”紫身男子十分耐心地向寸心说明。
“你说的倒也在理。”隐约理解紫衣男子所说,寸心小声嘟念,随即抬头,期待地望着紫衣男子:“看恩公深懂大道。敢问恩公尊姓大名?既然浅水塘不宜游走,恩公又为何会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