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玉帝妥协,杨戬也不废话,转身望向张禄冷冷发问:“想清楚没有?近一个半月内,天宫到底有无杯类物品丢失或损毁?”
服侍玉帝多年,张禄绝对能从玉帝的表现看出杨戬此问关乎玉帝不愿面对的某些事,但眼见玉帝都对杨戬妥协,张禄实在找不到替玉帝敷衍的理由。
鼓了鼓勇气,张禄回忆中富含滔滔难涩道:“大概是十天前,陛下在寝宫饮酒,或许是略有醉意,打碎了一只琉璃盏;再有,就是刚才陛下和李天王发火,摔碎一只茶碗。碎片现在还没收拾,真君有兴趣,可以拾起察看。除此之外,慢说近一个半月,就是近一年,天宫内也没有杯类物品丢失或损毁。”
“你确定?”杨戬质疑地问。
“奴才确定!近一个半月内,天宫内只损毁这两件杯类物品,没有丢失。”张禄句句保票地回答。
“打碎的琉璃盏碎片,现在可还能找到?”杨戬盯着张禄问,星眸之中,威逼隐现。
“能是能。不过由于奴才随意将之散在天宫的废物堆里,要想将碎片搜集完整,恐怕不太容易。”张禄苦丧着脸说。
就此放下张禄,杨戬落目玉帝,眼神中隐现锋芒:“陛下,群妖围攻真君神殿,被臣捉住一个活口,虽然此刻被臣捉住的那个熊妖又被妖军救走,不过从那只熊妖口中,臣得知这些妖孽来自凡间九棺岭。熊妖供称他们所以敢公然犯天围攻真君神殿,敌不住宇华实的诱惑并不是主要原因,攻天抢宝事关重大,只因一杯子精告之他们真君神殿的具体位子及臣身受重伤,不宜善动真气的事,他们才觉得攻天抢宝有些把握,才敢兵起真君神殿。审讯中,熊妖称,他们也曾怀疑过杯子精的话。后来听杯子精自报来自天宫,是陛下将他丢下凡间,让他去九棺岭散布臣的伤势情况和真君神殿的具体所在,他们考虑到臣和陛下的恩怨,才相信其词。臆测的话臣不想乱吐,所以臣要听陛下对这件事做何解释。”
刷!听罢杨戬这番话,群神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在玉帝脸上,等着看玉帝如何为自己辩白。杨戬和玉帝有血海深仇三界共知;数百年来,玉帝和杨戬明争暗斗的事也时常上演。谁都知道玉帝视杨戬为眼中钉,群神私心认为,玉帝办出欲借妖手除杨戬的事一点不奇怪。
众神猜疑的目光令玉帝面如火烧,杨戬的话更令玉帝心翻剧烈。为了体现自己无辜,玉帝在杨戬话落后紧跟着反驳,嗓门直线提高,似乎想用气愤来体现自己有多清白:“笑话!你的意思是,朕欲借九棺岭的妖刀除你?杨戬,朕和你是有些恩怨,但那些事都过去一千多年了,就算你没忘,朕都快忘没了。你仅凭妖孽一面之词,就让朕跟你解释,还说不想臆测朕,那你倒说说看,你不想臆测朕,跟朕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毫不为玉帝激动的反驳感染,杨戬依旧静中带冷:“这么说,陛下是肯定去九棺岭传言的杯子精与您无关了?”
“那是当然!朕乃堂堂三界之主,怎么会干借刀杀人这种卑鄙无耻、下流至极的事?”玉帝断然肯定,接着硬恬起脸反问。
抬手现出一个瓷瓶,杨戬冲玉帝一扬,好像展示铁证如山一般,底气十足:“此瓶内含有一缕气息,是臣派人去九棺岭寻找杯子精时,从一刚刚接触过杯子精的妖孽身上采集。该妖孽巡山跌倒时,恰巧被杯子精看见扶起,所以身上留下杯子精清晰的气味。臣以妙术将该妖孽自身气息和杯子精的气息分离。依陛下看,臣有没有必要放哮天犬出来,让他照瓶内杯子精的气息,去天宫内搜寻一下,看一看搜到的杯子,是否就是被陛下不慎打碎的琉璃盏?”
嗓眼一堵,刚刚还哆哆逼人的玉帝刹时一语皆无。真让杨戬放出哮天犬照瓶中气味去天宫搜寻吗?不!杨戬的神情是那么信心,真搜出被他打碎的琉璃盏碎片,他会比现在更难堪。要拖!在拖中想办法。
给自己打着气,玉帝红光满面的脸却依旧无法阻挡地变得铁青,呼吸好像受什么阻碍,一顿一顿,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鬓接连滚落。
瞧着玉帝这副模样,众神基本可以定论,九棺岭的妖孽就是玉帝引到真君神殿去的。怪不得真君神殿受袭当日,玉帝突然要阅兵,使二十层天界以下无人巡视,上万妖军长驱直入。妖军幸运无阻根本不是巧合,而受玉帝暗中相助。杨戬说围攻真君神殿的妖孽来自九棺岭,而天门外的妖军最初攻天是为救真君神殿关押的熊妖,由此可见,天门外的妖军便是九棺岭的妖孽。那么,说天廷现在的危机是玉帝自食恶果也不为过,只苦了他们和玉帝一起受危。这可真应了那句俗话:君心不正,天下必乱。玉帝是三界之主,他的心不正,三界岂能安宁?
心里谴责着玉帝,众神无不敬佩杨戬竟能当众公审三界之主。要知道,揭露玉帝借刀杀人这事,语言组织顺序可有学问。玉帝可不是省油的灯,一个问题顺序有差,就无法将玉帝推到罪犯的位子,揭玉帝之过失败不说,还会让自己沦为欺君之徒。纵使杨戬不惧欺君之罪,也会反遭玉帝奚落。杨戬能成功将玉帝逼到穷词、默认,足见头脑灵光、逻辑超强。看来杨戬八百年司法天神没白做,破案神经够敏锐;官场风雨没白经,无间道的功夫够老辣。审案能审到玉帝头上,还是当众公审,三界之内,除杨戬之外不会有第二人。
瞧着玉帝久久无语,眼睛一个劲儿向下扫荡,群神估计,玉帝八层又在暗示大家为他解围,巴望谁能想个什么理由或借口,让杨戬放弃纠缠,于是不约而同对玉帝无视,暗暗浮生看玉帝笑话的意味。玉帝自食恶果殃及他们,替玉帝解围,既得罪杨戬又有犯贱之嫌,他们才不干。七公主和八公主虽然不忍看亲生父亲笑话,却深替杨戬不平,更想不出合适说词,故此只能和群神一起静观其变。
确实巴望谁能替自己解围,可惜玉帝等了半天也无人发言,急得他胸膛一阵阵发热,脑筋疾转发晕,即将郁极喷血时,突然灵机一动,昏暗的心内又闪现一丝光,使劲呼吸几下,一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般,对杨戬缓和态度道:“杨戬,你怀疑天宫内的琉璃盏下界化作妖孽,到九棺岭散布你重伤的消息,又为妖孽指明真君神殿的具体方位,朕仔细思考一番,觉得还真有这可能。只是此事与朕无关,据朕分析,应该是另一人所为。”
“另一人?呵!”杨戬不可置信地冷笑,“那臣倒想听听,是谁动得了陛下寝宫内的琉璃盏?”
“杜辛。”玉帝张口便答。
“杜辛?他是谁?怎么能接触到陛下寝宫内的琉璃盏?”杨戬缺少兴趣地问。
“此人是神医楼华佗身边的侍医,你的伤情,他了如指掌。你或许不知道,杜辛生前是华山人士,死因是你移起华山压禁杨婵时,被滚落的巨石砸得粉身碎骨。你为八妹求肆那日,朕出于关心你,叫来杜辛询问你的伤情。由于杜辛生前一直供奉朕,在华佗身边又尽心尽力,所以朕对他印象不错,向他问罢你的伤情后,就赐他御酒,与他共酌,聊起他供奉朕的一些机缘和心境。或许是朕和杜辛皆感觉聊得投缘,再加上酒力作用,杜辛向朕吐露他恨你的心思和原因。之后,朕和杜辛都醉意不小。朕支桌睡去,杜辛则踉跄告退。等朕清醒后,就发现桌上的琉璃盏少了一个。由于当时朕酒劲未过,所以也记不清是不是自己将琉璃盏放在别处。换而言之,一只杯子,朕也没太挂心。直到三天后,华佗带着杜辛来给朕请平安脉,朕无意中发现不见的琉璃盏又平空回到桌上。朕当时估计,应该是当日杜辛喝多了,离开时顺手将琉璃盏拿走,回家后清醒,害怕犯下偷盗御物之罪,便借随华佗来请给朕请平安脉之机,又将琉璃盏送回。朕料杜辛是无心之举,又将东西送回,就不忍责怪。此事便不了了之。但听你今天所言,朕突然感觉,杜辛拿走朕的琉璃盏绝非无意,而是别有目的。他是怎么说服琉璃盏替他办事的,朕不清楚,朕清楚的是,他用琉璃盏害你全为自己脱罪。这杜辛实在可恶!朕已提他为仙,让他超脱生死,他还不愿放弃生前仇恨。朕这就将他抓来,碎尸万段、湮灭魂魄,为你讨回公道!”瞪着眼说瞎话,玉帝却说得唯妙唯俏,话毕面现愤愤,好像真替杨戬不平一般,对杜辛疾言斥责。
“来人——速去神医楼把杜辛……”
“够了。”杨戬打断玉帝下令,声音很低,透出的冷厉却叫玉帝立刻止言。
保持愤愤不平的面容,玉帝焦虑中带着一丝伤心望着杨戬:“怎么?你不相信朕所说?杜辛两次来天宫,从南天门的守卫到天宫内的用人皆可作证;杜辛成仙前的死因也确实是在杨婵被压禁时死在乱石中。他跟你有仇是事实,不信你可以自己去调查;杜辛第一次来天宫,朕的琉璃盏就不见了;再来就回来了,张禄可以作证,朕的贴身侍女、奴仆应该也有注意到。你会突然上殿,又跟朕说这些,皆事出突然,朕根本无暇事先安排。你要是不信,可以现在去问天门的守卫和天宫内的用人,看看杜辛有没有如朕所说那样来过天宫?”
没马上言语,杨戬目扫百官,发现十之有九的人,脸上都挂着严重质疑,就连七公主和八公主这样单纯的人,眼中的信服也少得可怜。
只要众神相信自己,公审玉帝就算成功,自己就算出了恶气。玉帝终究是三界之主,事关皇家颜面,即使铁证如山,玉帝也未必认罪。官场黑暗,皇家无情,为保已利,牺牲无辜是很平常的事,顶罪脱身是最常见的方法。算了!再逼下去,就要损人不利已了。
在沉默中劝说自己,少顷后,杨戬轻叹一下,对玉帝讽刺一笑:“陛下,臣相信您所说。但臣对杜辛毫无恨意,还望陛下别再追究此事。臣受害的事,算臣自己倒霉。此事就此作罢。”
“哎呀!难怪大家都说你仁义满胸。这般气度,朕也佩服!既然你身受其害都不怪杜辛,那朕就没理由治杜辛的罪了。正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嘛!那……你现在可以出去迎战妖孽了吗?”脸上僵笑着,玉帝忙不迭顺水行船,结束这段令他憋气窝火、心惊肉跳的话题。
“可以。但臣有一个要求。”杨戬沉声言。
“什么要求?快说!”玉帝十分积极地问。
“请现任司法天神带兵替臣扫除小妖,臣和四妹只负责降服妖军首领。”杨戬面无表情地回答。
“小事,朕准奏!”玉帝想都没想便答应,随即转向韦尚书下令:“去——点十万天兵随杨戬、李啸吟出战,要把小妖一举歼灭,如有逃脱,拿你是问!”
“遵旨!”韦尚书略含沉重地应声,眉头微皱,感觉杨戬是有意折腾自己。
拂袖间解除张禄的定身术,杨戬与李啸吟对视一下,双双转身直奔南天门,神情瞬间从冰冷变为斗志高昂,行走间威风作起,一股冲天豪气自二人体内悄然溢出,感染众神势气大作,隐隐间有些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