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同治十一年,天灾不断,先是大旱,接着来了遮天蔽日的蝗虫,中原大地哀鸿遍野。河南、山东、河北等地相继出现了农民暴动,但不久便被清政府残酷镇压。这一年,在河北一个叫完县的地方发生了一件江湖义士劫法场的事。
这天正午,赤日炎炎,蝉声鼓噪。从小城东北角走来一行人,此时路人稀少,他们便特别引人注目,前面走着两人相貌迥异:一位膀大腰圆,虎头剑眉,一位五短身材,瘦小精悍,二人器宇轩昂,双目如电,凛然有威,一看便知是有功夫之人。后面紧跟着三位年轻人,他们一路疾行,在县里最繁华的文庙街进了左首一家酒楼,找一靠窗的座位坐了,眼睛却紧盯着街道的进口处……
少顷,一阵锣声从街口传来:“杀土匪喽!大家快来看,这就是做乱民的下场!”“咣咣咣……”紧接着,从街东走来一队清兵,后面是一顶官轿,中间押着三辆囚车,最前面的囚车中锁着一位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的中年汉子,四十岁的光景,虎目剑眉,络腮胡须。囚车前立着一个袒露胸毛的刽子手,面色赤红,肩扛明晃晃的砍刀,气汹汹地在车前缓缓而行。
这汉子就是当地有名的少林罗汉门拳师杨乾刚,因带领附近饥民对抗官府,被官府缉拿。怎奈杨乾刚武功了得,捕快们不敢动他,就多方打探,买通了一位和杨相熟的乡绅,在酒中下药才将杨乾刚擒获。在狱中,形式各样的严刑拷打落到杨乾刚身上,就是铁人也承受不起,然而杨乾刚始终铁骨铮铮,一言不发。找不到幕后主使和同谋,官府决定将带头的三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看着围观的人挤满了整个胡同,杨乾刚在囚车中喊:“乡亲们,清王朝卖国求荣,惨无人道,等着只能是死路一条,反抗才有出路,乡亲们行动起来啊,他们就要完蛋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一个清兵飞奔而至,照他的脊梁骨就是一刀背,“仆……”杨乾刚一口鲜血脱口喷出,但骂声依然不绝。
“师父,杨师叔他们过来了。”一个年轻人对那位瘦小精悍的老人说。
“嗯,高师弟,你瞧见后面的官轿没有,知县肯定在里面。待会儿,你和弟子们去救杨师弟,我瞅准机会去擒知县老儿,一旦情况有异,我们就拿县官交换师弟。”
“一切全听师兄的安排!”高师弟名字叫高海龙,邻县平顺县人。他身材魁梧,自小练就了一身过硬的金刚罗汉气功,在江湖中也是成名已久,人称“铁罗汉”。他对师兄的话是言听计从,充满敬重。
囚车越来越近,看到杨乾刚头发蓬乱,满脸鲜血。高海龙再也按捺不住,刷地从背囊里抽出宝剑,叱喝一声,一招“灵猫扑鼠”,从楼上窜下,剑锋在刽子手脖子上一抹,人“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清兵一阵慌乱,随即“呼啦啦”一下将高海龙围在中间。他毫不畏惧,身法轻快,挽个剑花,“罗汉蹬山”“孤雁出群”,将一套罗汉剑法使将开来,势中有法,法中有招,招招直抵要害,把清兵杀得七零八落。这时,那三位弟子也已飞身下楼加入战团,并且来到了囚车边上。
突然,猛听得一声呼哨,从旁边的小巷里奔出十几名汉子直逼高海龙而来。原来,完县知县知道杨乾刚是江湖人物,交友甚广,怕发生意外,就暗地里联络了一批武林好手以防不测,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这伙人中,有一位使板斧的高手,气力甚大,将一柄板斧轮得虎虎生风,高海龙手捏剑诀,伺机进攻。本来那三名弟子已靠近囚车准备救人,现在情况骤然改变,十几名好手将那三名弟子团团围住,他们虽奋勇拼搏,但气力渐渐不支。
高海龙心里一紧,无心恋战,一招“仙人指路”直刺对手咽喉,那人双斧一措,崩开剑锋,左斧顺手一劈,直奔高海龙面门,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高海龙运丹田之力于右手,两眼一闭,握紧宝剑向外猛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着一声弓弦的清脆响声,一颗弹丸正中那人的右眼,那人“哎呀”一声,双斧脱手而飞。高海龙见势,将剑顺劲划弧直刺向那人大腿。
紧接着弓弦连连声响,又有几名围攻者眼睛或头部中弹,中弹者顿时血流入注,有的纷纷倒地不起,有的四散逃命。
众人纷纷找寻射蛋之人,只见对面二楼的窗台上坐着一位少年,大约十一二岁,手拿弹弓,英姿勃发,双腿攀在窗户棂上,如春燕展翅。清兵们气急败坏,有两三人飞奔上楼去抓那少年。
下面激战正酣。那瘦小精悍的老者一直在楼上静观事态发展,这时,从轿中传来一个声音:“先把人犯就地正法,再擒住这些同党!”
“是!”守卫在轿旁的四位保镖,有两人向囚车奔去,看时机已到,那老者一声叱喝,轻身一纵如苍鹰搏兔朝那顶官轿而来,人在空中左右手一颤,已有两枚飞镖已向那两位保镖打去,
两名保镖也非等闲之辈,晃膀侧身躲过飞镖,各执兵刃攻向那位老者,那老者身法奇快,轻若狸猫,快如闪电,一支虎尾镗在手“刷刷刷”瞬间攻出七八招,把那两位保镖逼退了两步,两位保镖稳住身形,准备反击。
“两位闪开!我倒要看看是反贼的镗快,还是老爷的子弹快。”说着,从官轿中走出一个人来,身穿官服,头顶乌纱,正是本县县令,手中握着一把六轮手枪。
两位保镖向旁一闪,那县令就要扣动扳机,只听着又一声弦响,一颗铁弹丸正击中县令手腕,手枪落地,那老者一个箭步飞身探腰拾起手枪,接着一个“金龙缠柱”,燕尾镗已抵住县令的脖颈,速度之快,令人缭乱。
“住手!要不然我要了这狗官的小命”一声大喝如雷震耳。
此时,追那少年的两个清兵正在楼上忙活着,那少年猫行龙步,灵如猿猴,两个清兵连滚带爬也追不上他,猛听着楼下一声暴喝,急忙停下向楼下张望。
见知县大人被擒,众人手拿兵刃呆立在那儿,场面突然之间静了下来。
“快去救杨师弟!”
高海龙快步走到囚车前,使出金刚掌力一掌将木囚车拍碎,两名罗汉门弟子把杨乾刚扶到一边。接着,也把另外两名救了出来。
“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少林罗汉门的吴精纯,今日前来只为救我师弟,不想和诸位为敌,也不想大开杀戒,请给个方便!”吴精纯朗声说道,同时将燕尾镗在手里一紧,知县顿时觉得脖颈发凉。
知县心中一凛,暗想:那吴精纯乃是罗汉门的掌门师兄,软硬轻功三绝,人称“罗汉飞鹰”,在方圆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且他以侠义闻名,不可与之正面冲突。只要我知道是谁救走了反民,就能和知府大人交代,今天的事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卖个人情。
想到这,知县哈哈一笑:“在下身为朝廷命官,也是奉命而为。今日,既然吴大侠亲自出马,我就卖你个人情,人犯你带走,但是日后朝廷要与你为难,吴大侠可不要怪在卑职的头上。”
“你放心,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只要不做亏心事,哪怕恶鬼找上门?我吴某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随便冤枉好人的。高师弟,带着受伤的先撤,我断后!”
高师弟急忙招呼弟子,扶着三位伤者朝北边的一个小巷子走去。看着人已走远,吴精纯将燕尾镗在知县背部大椎穴一点,“得罪了!”
知县扑通一下跌在地上,吴精纯飞身而去.
“师父!等等我”那个少年从二楼上一个“燕子钻云”来到吴身边。吴精纯又惊又喜,一边疾走一边紧紧搂住他的肩膀:“你这机灵鬼,到底还是偷偷跟来了……”
原来,这名少年名叫孙福全,字禄堂,是河北完县东任家疃村人,今年十一岁,跟着吴精纯习文练武已有五年了,孙禄堂自幼聪慧绝伦,性情沉勇雄毅,七岁时,父亲孙国英让他一边念私塾一边跟吴精纯练少林罗汉门拳法,罗汉拳法讲究手、眼、身、法、步,精、神、气、力、功,孙禄堂朝夕揣摩,潜心练习,武功和学业齐头并进,让吴精纯感到惊奇的是,孙禄堂习武之悟性匪夷所思,师父教一遍,他即能掌握要领,一点即通,并能融汇惯通,阐述的有些拳理技法别出心裁而又非常合理,常常对吴精纯都有所收益。要知道吴精纯一生专攻罗汉门,浸入了半生心血,功底之深厚、技法之娴熟,本门中无出其右者,但孙禄堂的一些想法竟使他有豁然开朗之感。所以,它对孙禄堂格外看重,要求更加严格,寒暑交替,一转眼几年过去了,孙禄堂的武功底子已是非常扎实,轻功已经入门,实战技法也已到了一定火候,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但是他年纪尚幼,所以这次营救杨师弟便没让孙禄堂来。没想到他偷偷跟来了,还在关键时候用自己的“神弹弓”制服数人,打掉了县令的手枪,实在是功不可没。
按照预前和高师弟的约定,救出人后在县城以北的郊外树林相见。怕被官府跟踪,师徒二人从东门出城然后折回向北门赶,此时,已残阳如血,似火的晚霞给田野、村庄、树林、河流镀上了柔和的金色。没有风,急促的脚步声,不时惊起成群的燕雀聒噪着穿来穿去,在低空回绕。
“师兄,我们在这儿!”正行进间,听着是高海龙的声音。接着,从旁边草丛里站起几个人来。
“师弟,你受苦了!”吴精纯紧走几步把杨乾刚搂在怀里,一个壮如猛虎的汉子竟让衙役们折磨的如此羸弱,吴精纯心里难过,泪眼朦胧。
“师兄!”杨乾刚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大哥,除了“师兄”二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如雨下。
“师兄、师弟,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看到暮气四沉,天要黑了,高海龙说。
“好,完县是不能呆了,高师弟你先带三位去你那儿找个僻静的地方安顿下来,给乾刚师弟疗伤。我回私塾收拾一下,顺便打探一下官府的动静,后天我去平顺古桥那边和你们接头,你也把家里安排妥当,咱们去找师叔季元子。”然后叫三名弟子去林子外的村庄里把那三匹马牵过来。原来,吴师兄知道救到人后必须离开,事先将三匹马放在村子里,以备急用,虽然他们是四个人,有了三匹马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人们都佩服吴师兄想得周到。
高师弟他们走后,吴精纯对剩下的人说:“你们也都回去吧,私塾那边以后就不要去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们要恪守武德,苦练武功,不得做对不起罗汉门的事情……”
“师傅!”几位弟子一起跪倒在师傅面前。吴师傅教徒要求极其严格,但对徒弟们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他膝下无子女。
“去吧!”吴师傅摆摆手,一脸的怅然。
弟子们给师傅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恋恋不舍得走开了。
“福全,你明早卯时到私塾来,我有事交代。”
“是!”孙禄堂毕恭毕敬的回答。
此时,一轮弯月沿着林梢悄然升起,在薄云中时隐时现,凄清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