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宗昌双目如电，缓缓开口：“你要那盏灯做什么？”
静嘉格格一愣，口中立刻说：“是福晋要，我替她来讨的。”
卫宗昌淡淡道：“哦？原来是这样。那盏灯确实在我这里，我找于素仙姑娘借了灯，福晋要是想要，就来找我讨吧。”说完一拽于素仙手腕便要拉她走。
静嘉格格气得两手轻颤，喝道：“站住！”见卫宗昌身形停下来，厉声道：“你说她不是奴婢？她分明就是个贱婢！不是贱婢她为什么给福晋当差，怎么还领郡王府里给奴才的例银！”
卫宗昌微微转过身，对静嘉格格道：“王府里可有她卖身为奴的文书？倘若她领过郡王府的例银，回头让账房算算清楚来找我，领多少还回多少。”
言罢拉着于素仙便出了门。
出了跨院，于素仙先把手挣开，摸摸手腕不说话。她看看卫宗昌又低下头，心里有点暖，也有点涩，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自从老福晋薨了，整个郡王府，除了绢霞不谙世事，便再没有人替她说话，为她出头，她从来都是委屈自己吞的，如今头一遭有人这样做，倒让她有些别扭。
正此时，忽然头上猛地被弹了一记，于素仙“唉”一声捂住脑门，抬头去看，卫宗昌正一脸怒其不争的看着她：“你什么时候成了这么软的性子？嗯？就这么让人揉圆搓扁了？你的骨气呢？”
于素仙只觉得喉咙发紧：“卫八爷，我也想有骨气，也想任性，谁欺负了我，我也想一巴掌打过去。可是我不能，我有家不能回，就像个孤女，无依无靠，我得感恩戴德郡王府能收留我，所以我必须俯首帖耳！这些年我一直在攒银子，想日后出去能买个房子，有自己的家，这才是我不愿欠你情的原因，因为我根本还不起！”
她眼圈微红，胸口剧烈起伏——她是个极要强的人，这样的软弱在绢霞面前都不曾流露，如今却接二连三在卫宗昌面前破例。
卫宗昌怔住，表情十分难看，见于素仙落泪，下意识就想伸手帮她拭了，于素仙一把挥开他的手，用袖子胡乱在脸上抹一把，把脸扭到一侧，深吸几口气，尽力平缓声音道：“卫八爷，我现在去福晋那里请罪，您请自便。”说完便要走。
卫宗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眉头皱得更紧：“你去请什么罪？难不成你还要住在这里？”他自觉口气不好，顿了顿，降低了一个声调：“我今天早晨才知道，你搬了过来，福晋若是对你有丁点情分，都不该让你住在这邪门的地方。”
“我除了郡王府无处可去。”
“我在京城有一处宅子空着，你可以跟那个小绢人过去住......放心，不会让你欠我人情，我收租金。”
“卫八爷，我就住在这里，哪都不去。”
“为什么？”
于素仙侧过头，看着面前的垂柳，自然是为了那些神秘的梦，她觉得自己好像遗落了什么记忆或东西，可这些却至关重要，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些梦境的真相。而在梦中出现的阿丑和奁盒，正是她追查线索的关键，她已经隐隐抓住了一些什么，月桐必然是有问题的，那奁盒八成就在她手上。更何况她做人有自己的道义和章程——
“不管福晋如今待我如何，原先究竟收留我一场，我将这事查明白，郡王府没了隐患，也算尽最后一点心。做完这件事，我就离开郡王府，也觉得跟福晋没有相欠了。”
卫宗昌看看她倔强的脸，叹口气：“好吧，福晋那里你不要去，我去说，看我的面子，福晋也不会再为难你。”说着掏出一个珐琅圆盒，递给她：“这是清凉膏，你擦脸上吧，都肿了。”
于素仙不肯接：“卫八爷，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卫宗昌一怔，低下头，半晌把清凉膏塞到她手里，半开玩笑说：“你忘了，你那盏灯的缘故，我还有求于你，自然要对你好一些了，不用担心我的人情你没法还。人活在世上就是你欠欠我的人情，我欠欠你的人情，一来一往，在过得有烟火气不是么？”
于素仙低下头，看着掌心里的药膏没说话。
“还有......”卫宗昌又开了口，于素仙抬头，只见卫宗昌道：“还有，记住了，你不是这府里的奴才，下回把腰杆子挺直了，凡事有我。”
这句“凡事有我”在于素仙心上敲了一敲。
她抬起头，只见只见卫宗昌正看着她，眉眼里蕴着说不清的情绪，那目光没来由的让于素仙心弦一颤。他原本就芝兰玉树一样的人物，温润光华犹如一块晶莹的玉。于素仙不由感叹，难怪静嘉格格喜欢他发了狂，原先淑女典雅的模样全然不见了。就连她自己，不也慢慢习惯接受他的好处了？想到这里又暗暗一惊，眼波流转处，又看见他腰间系着的玉牌符箓，便再也不愿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