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自述
“我本家姓什么已记不清了，只记祖上靠种地为生。六岁那年乡里闹蝗灾，家中断了粮，又逢我爹害病，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我娘就把我卖了，换了小半袋粮食。临走那天我一直在哭，我娘抿着嘴，给我手里悄悄塞了一小块又干又裂的饽饽。我两天没见着干粮，一边哭着回头喊娘，一边把饽饽往嘴里塞，咽得喘不上气儿，拉得嗓子也嚎哭不出，只有眼窝里的泪噼里啪啦往下砸。我给人家买了当童养媳，天天挨打挨饿，有一天打得我昏过去，半夜里醒过来我就跳窗户逃了。
黑灯瞎火我也不知道往哪儿去，只好沿着官道走。走了不知多久，忽然看见前面出现一个影绰绰的人，好似没有脚，走路飘飘忽忽的。当时云遮月，我瞧不清楚，心里还窃喜遇上同路人，一并走不觉得害怕，赶紧快走两步。此时风把云彩吹开，那人缓缓扭过头，舌头吐得老长，一张脸青紫，浑身都是瘢痕，竟像个死尸！我吓得尖叫，拔腿就跑，那死尸竟在后面追，怎么甩都甩不开。我跑得渐渐没力气，腿一软便要跌倒，此时忽听有人念一句‘无量天尊！’声如响雷，一位道长从一棵树上跳下，手拿桃木剑，将那死尸一剑刺了个对穿，口中说：‘你已死，如今受人驱役，伤天害理，更添罪障，怨气消散了吧。’那死尸向后歪倒，便一动不动了。后来学了些道法我才知，那死尸是自杀的，怨气极重，有邪门歪道之人，在此人下葬后七日内挖坟掘墓，将死尸挖出来做法，便可驱使它为自己做杀人越货的勾当。而自杀而死的亡魂都需找替身方能投胎解脱，便一拍即合，若不那晚碰见师父，我便命丧黄泉了。”
“师父道号‘玄冥子’，同情我的遭遇，见我有两分根骨，便收于座下，赐名‘青霄’。他是世外高人，武艺高强，又极有神通，住在深山中，已不问世事多年。可三年之后，他忽然带着我和师兄青宁下山，说他夜间有人与他托梦，他梦醒起卦，卦象说他欠人一债，合该到乐还账的时候。再追问也不肯多说了。我们下山后走了个把月的时日，方才到了到了这里。这庙据说是唐朝年间的，只剩下断壁残垣。师父化缘兴建此处，不准我和师兄到那殿中去。待筹好了银两，师父也不请工匠，自己动手，便将这里建了小小的一处道观。”
“谁知刚修成不久，连三清祖师都的塑像都未来得及供奉便出了事。师父每晚都于子时打坐，寅时起来诵咒念经，留师兄在旁服侍。后来师兄偷偷与我说，师父打坐时魂不守舍，不似原先清心寡欲，常常起身在那偏殿门口徘徊。手抚着门，想进去又退却。又说这偏殿中怕是有妖怪，每当他在师父身边悄悄打瞌睡，便能听到殿中传来笙箫之声，醒过来便又听不到了。”
“如此过了个把月。一日，山下来了个唱戏的草台班子，通宵达旦连唱三天，师兄性情跳脱，又好新鲜，便央告我晚上替他服侍师父，他先躺在床上装病，然后偷偷溜下山听戏——正正那天晚上出了事，师父打坐直至丑时便再坐不住了，走到那大殿门口对我说：‘为师带你们来此是奉一位金甲神将之命看管好那一处偏殿，牢牢锁住，不准任何人入内，然而为师每到夜晚打坐时，耳边都有乐声，还有人在我耳边低语说，我欲求长生飞升天仙之法，都在那隔壁偏殿中。如此这般已一连多日，我为此占问吉凶，却算不出吉凶祸福。’也不知是仙还是妖。为师辗转想了几日，今天必要进去看个清楚，倘若有异，为师斩妖除魔也是职责所在倘若届时出不来，还要你谨遵是命，守好这里，切勿让人再进这殿中。”
“我素来知道师父的本事，非但不担心，反隐隐有些雀跃，想目睹师父斩妖除魔的模样，便悄悄躲在门外偷看。大殿的墙上有一幅壁画，师父打着灯笼仔细去看，忽然，从那壁画中伸出好多手将他拉入，师父猝不及防便一头栽进去。我吓了一跳，赶紧过来去拖师父的腿，没料到壁画中又冒出好多双手臂，将我也一并拖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