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郭睿终于开始正常上班,忙的跟狗一样,中午妻子打电话来问他吃饭没,嘱咐该吃的药已经放在他包里了,提醒他吃。所有着急的会都安排在这一天,待审批的文件堆了两批,要一本一本看完需要很多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星期没有回到上班了,有些东西他记得不太清楚了。
尤其是关于过去他自己制定的细节,毕竟他是老师出生,不像上一任校长,是官员出身,只是做官的人常常会过于浮夸,因为浸在权力和吹捧里太久,习惯了听顺耳的话,最后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成为当年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什么也不知道却自以为是。
郭睿不怎么摆架子,然而却也有人因为他没架子反而瞧不上他。
他这一天在卫生间蹲着看手机,从厕所听到两个人进来了,说着话。
听声音好像不是很熟。
“听说新来的郭校长半个月没上班。”
“妈的不上班还不是照样拿钱。”
“听说得病了。”
“什么病?”
“不晓得。”
“现在这个校长是怎么起来的?”
另一个人说:“唉,哪一个不是权和钱搞起来的?”
“呵呵,不晓得你有没有听说,他是个小白脸,是有个有钱的富婆把他抬上来的,不晓得是不是肾不行,都搞到医院去了。”
“真的?这年代男的也要凭长相了!说实话上一任还不是一样乱搞的。”
“那是的,现在都是靠脸混饭啦。”
“恩,只要脸皮厚没有办不成的事。”
“也是的,我脸皮薄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呵呵。”
“曾老师太谦虚了,其实我和你是一种人。”
……这两人小便之后,很快出去了,郭睿听在耳里怒在心里,没想到别人会背地里这样评价做校长的,差点把手机摔了。
中国人有一种心态,认为那些和他们智力差不多但眼前的地位比自己高一大截的人都是用最卑鄙的手段获取的,并借用最低贱的话术在背后讥讽对方,以达到一种心理平衡;然而如果是面对地位很高的人,他们都趋炎附势到卑贱的地步,认为身边没人能与之相比。
真正明理的人,能够知道自己的弱点,对强者和弱者给予平等的尊重,不随便相信什么也不随便驳斥什么。
郭睿一开始听到“小白脸”这三个字就已经不爽了,他很希望自己绝不要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因为一旦知道肯定会不舒服,尤其当自己要面对他们的时候,会有一种巨大的想踩死这种人的心理,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那人有一颗丑陋的灵魂。
回到办公室刚刚坐下,他就开始翻册子,因为二年级有个教语文的男的姓曾,这下好了,连那个人的脸皮子也认得了,如果以后有机会,郭睿心想绝不会放过他。
一整个上午都是开会,下午也是,已经快要下班了,眼看还有一大堆的东西等待审批,只能慢慢看了,又有些不记得,不得不一一查资料,有时候还要电话问赵帆。
天阴阴的,到了冬天,凡城常常是这样的天色,没有太阳,也不下雨,但是风不小,不到五点半天空就黑乎乎了。
虽然很想去睡一会儿,可是想着他这是第一天回学校,赵帆说必须要尽早披了,不然大家的工作都无法开展下来,经费也等的很着急,食堂的,学校建设的,学生寝室的,包括老师们的奖金之类,虽然和自己无关,却和别人的利益挂钩,不能不关心。
就是这个时候,眼皮子也在打架了,忽然赵帆打个电话说今天有事她先下班了,说有个家长求着见他,已经来了四五次,每次都要等几个小时,说不忍心拒绝了,说今天也来了。
郭睿想说既然来了,就见见吧,什么事的?
赵帆说是一个问题学生的家长,被其他学校记大过了两次,附近的几所学校都不敢收,我们是个好的,我也是拒绝的,但是这个家长吧……
这是桌上的电话正在说,他的门就被一个陌生中年女人推开了。
那女人穿着灰色的半新不旧的长棉袄,围着一条朱红色的围巾包住了大半边脸,五官不算难看,但是确有一脸卑微者的谄媚笑,头发有些乱,看起来有四十岁的光景,候着腰进来恭敬喊了一声:“郭校长,您好!”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色的纸袋,看起来十分可疑可怕。
郭睿本能地坐着却往后退了退,“恩……您好?”他说着站起来一下,伸手说:“请坐吧。”
那妇女战战兢兢地尴尬僵笑着坐下,似乎怕脏了这椅子似的,还拍了拍她身上的雨水。
“外面下雨了吗?”
那妇人说:“没有,没,我是卖水产的,所以……呵呵,郭校长,您好,我叫陈淑桦,我有个儿子,叫王爱宝,是个傻孩子,心眼儿不坏,就是调皮,老是被人欺负。”
郭睿眉头一皱,“这孩子读高几?”
“高二。”
“那有没有这孩子的各方面的成绩和资料,给我看看?”郭睿刚这么一说。
陈淑桦就开始抹眼泪,开了哭泣,啥也不说就直接跪在地上。
郭睿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这种人,赵帆也嘱咐过他,这种情况不能因为跪一次就让入学,坏学生流入一个好的集体,有时候是一个老鼠屎坏一大锅粥。
中国的中学说到底是个速成教育,为了考学,短期内被要求取得很高的应试水平,所以这种缺乏素质教育的环境非常脆弱,一旦渴望自由又很会玩的“坏学生”来到这个集体很容易掀开“好学生”心里的那层自我节制的心理薄膜,大家就一起玩,那个学习的紧张气氛散了,也就一起完了。
郭睿明白这一点,所以面对这个妇女,他只能说:“这位女同志,不是我不愿意,我们学校有招生简章,有入学要求,学校是有规范的地方,您的孩子考学当初成绩要是能考进来是最好的,我们这个学校像您这样的情况一般没有,即使有,也都是很好的学校转来这里复读高三的。请您回去吧。”他说话客气,但是人没站起来,也不看她。
那妇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站起身来,喘着气,表情决绝的,开始脱衣服,一颗一颗解开棉袄的扣子,又拔了裤子……
郭睿抬头一看她已经脱了牛仔裤,露出具有女人曲线的黑色紧身棉裤,此刻他只觉得女人可怕,慌了站起来问:“您这是干什么?”
那妇女大声喊:“强尖啊……强尖……呜呜呜……苦命的人……娃儿不让上学,非要鼻尖才让娃儿读书……”她哭着喊着往外跑。
郭睿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简直和学校差不多大了。
他黑着脸跑上去拉住陈淑桦,“你先别嚷嚷,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陈淑桦同志,我和你无冤无仇,学校也是有学校的规定,你怎么能这样呢?”面对这个撒野的大姐,他是又嫌弃又愤怒。
“你不让他在这上学,我就天天出去喊郭校长强尖我!我命苦是个寡妇。”陈淑桦面无表情怨天尤人地盯着郭睿,被他抓着,她也不抵抗,反而往他身上贴。
郭睿从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女人,他只好说:“你别急,我们再谈,你能不能先坐下安安静静说说你儿子的情况?”
陈淑桦马上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啊!”
郭睿只好开始听她说她儿子的情况……这会因为快下班了,大家都有点走动,郭睿也不想闹事。
他对自己有点无语,也许是因为自己没啥经验,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泼妇,倍感无奈。
这陈淑桦才好好穿上棉袄,整了整头发,脸上的焦躁的情绪静下来看着倒也算长得不错只是老了,她开始讲述自己儿子的艰辛求学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