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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只是还没遇见你(2)

白头翁:命运的相逢(2)

陆远从那一天开始就进入了手机魔咒。不管是电话还是短信,只要手机一响他就大抓狂。他后来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被人发到了“基情无限交友论坛”。从帖子一发出来,他就不停被无节操的基佬骚扰。

虽然他第一时间找到版主把帖子给删了,但还是不能阻止基佬们可怕的传播能力。之后的好几天,他的手机几乎都没法正常使用。

陆远想了很久也没想通是得罪了谁。

帖子的事弄得陆远做什么都没心情,推掉了夜间的情感广播节目,到学校和导师见完面,大概讨论了一下毕业论文的方向,饭都没吃就回家了。

家门还没进,电话又来了,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陆远觉得那一刻他的愤怒达到了顶点,那种有气没处发的感觉实在太不爽了。他倏然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看都没看清楚就直接接通。也不等电话那端的人说话,就对着听筒大声吼着:“不约不约!不!约!炮!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噗嗤——”电话那端传来有些熟悉的笑声。

陆远再一看名字,竟然是文措。

“挺忙的啊?”文措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陆远却是笑不出来,他一下子想通了所有的事情,怒不可遏地质问:“是不是你?”

文措对她的所作所为毫不掩饰,大方承认:“我看你闲得慌,还有空管别人,就帮帮你。”

9月27日是文措和万里的恋爱周年纪念日。她提前一天出了门,就是为了去看一看他们曾一起走过的情人桥,写过字许过愿的情人锁。

那一天没有任何人打扰她,甚至连她妈妈都尊重地给予了她一点点私人空间。而陆远这个不长眼的,竟然大半夜打电话来。把她仅剩的那么点私人空间都打破了。

一直以来,文措都非常抗拒别人觉得她有病,非常抗拒接触那些骗钱的心理医生和江湖神棍。

她没有病,她很正常。道理她比谁都懂。有些事就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果可以,谁不想好好活着?

可这世界上有些人就是自以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以为看了几本破书就能成为救世主。

大约是文措承认得太过轻描淡写,把陆远给刺激了。更或者是被文措整得太惨了。从来不说脏话的陆博士忍不住对着手机咬牙切齿地说:“文措,****!”

文措倒是淡定自若,只轻飘飘回答:“有本事你去啊!”

“你要不是女的,我早揍你了!”陆远说。

文措甜甜一笑:“那怎么办,我就是女人呀。”停了几秒,文措压低声音,故意用很诱惑的声音说:“不信你来检查啊!”

陆远在电话那头深吸了一口气说:“文小姐,您听着,不管您是神经病还是有毛病,都与我无关。想干预您的事是我的错误。我也为我的不知好歹付出了代价。以后咱就是陌生人,我不打扰您,您也别再害我了,成吗?”

“那怎么行呢?”文措说:“神经病就是需要‘治愈专家’的帮助啊。”

电话被陆远急急被挂断。文措想象电话那端的人慌乱紧张很晦气的样子,不由就笑出了声。

对一个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这么做确实不厚道,可也真的挺好玩。

文措这么想着,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几年她的生活真的太无聊了。

江北的秋天总是很多雨。早上出门还艳阳高照,晚上就默默下起了雨。

这几年文措总是忘记带伞。这是和万里谈恋爱谈出来的病。她从来不用带伞,因为不管天涯海角不管白天黑夜,万里总能第一时间来接她。

躲在路边的屋檐下,看着眼前细密如织的雨幕,纷至沓来的回忆模糊了文措的双眼。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全世界的人都醒来了。只有文措,还在执着于那些温暖的过去。

轻叹了一口气,用手摸了摸钱包,准备坐出租车。这不摸还好,一摸才发现挎包的拉链开了。

钱包和手机都被偷了,文措忍不住苦笑。看来小偷还挺聪明的,她买来烧的纸钱明明也长得像人民币,小偷却能准确分辨出来。

下雨的时候,出租车总是变得格外矜贵,每次都是车还没停稳,已经好几个人上去抢。文措手上没钱,也不好意思去抢,只能在一旁等着。

她想去看看万里,可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好办法,正当她准备随便坐一辆出租车先回家的时候,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是上次“借”伞给她的男人,他也站在路边,似乎是准备坐出租车的样子。

当车在那人面前停住的时候,文措扯了扯脸颊,扯出一个温暖而得体的笑容,几步奔到那人身边。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将他推进后座,随即自己也挤了进去。

“你你你……是你……”那人似乎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瞪着眼睛呆呆傻傻地看着文措。

“九桐山。”文措对司机报出一个地名。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文措厚着脸皮扯着笑容说:“拼个车。”

那人一脸无语:“这拼得有点勉强吧,一个去城南,一个去城北,这是哪门子的拼车。你怎么不说拼车去月球呢?”

“原来你要去月球?”文措故作惊讶的表情:“带我一起吧,正好没去过呢。”

“……”

两人口角了一路,最后文措靠一个赖字诀把那人给KO了。那人脸黑得和包大人似得,看得出来心情不是很好,文措也不是“不识趣”的人,闭目养神,不再打扰他。两人各怀心事,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司机师傅一路开着广播,也没管他们后面。车开到九桐山路的时候,旁边的男人突然动了动,文措被细微响动吵醒。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他抽筋一样突然在包里一阵乱翻,最后把钱包拿了出来。

“今天我有个学生酒精中毒,我给送的医院,还垫了医药费。”那人说。

“嗯?”

那人用眼神指了指计价器,又说:“本来从医院到我家不到20,现在到郊区都上百了。”

正当文措还在疑惑,那人把打开的钱包展示给文措看,一脸撇干净一切的表情说:“我就这么多,多的你自己解决。”

文措被钱包里孤零零的二十块钱震到了,瞪着眼睛看了一眼陆远,忍不住吐槽:“真是比你脸还干净。”

她撇了撇嘴,向后一靠,压低声音,用只有那个男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我被人偷了,手机和钱包都没了。”

“啊!”那男人猛地弹坐起来,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

蜿蜿蜒蜒一条上山公路,四周荒无人烟,路灯都没有几盏,更别提银行取款机了。

这时候司机关闭了广播,广播一关,整个车厢的气氛变得肃杀了起来。司机放缓了车速,问道:“你们是要去九桐山哪里啊?前面就没路了。”

“九桐山墓园。”文措冷静沉着,突然接了一句。

“啊……”这下轮到司机愣住了,外面下着雨,荒山野岭的,气氛凄然,司机大约也是有些害怕了,声音都开始发抖:“大晚上的……去墓园……做什么啊?”

那男人也回过头,也一脸诧异地看着文措。低声说:“这黑灯瞎火的,去墓园是要吓死谁啊?”

文措看他们两个男人的反应,眼珠转了转,瞬间有了主意。

“回家啊。”她勾了勾嘴唇,淡定自若地对司机说。

“姑娘你住在墓园附近啊?也是胆儿够大啊。”不知是不是山上气氛太过诡异。司机之后一句话都不敢说,安静地开到了九桐山墓园。

文措安静地下了车,轻手轻脚,仿佛衣袂飘飘的鬼魅。那男人看她下来了,赶紧也跟了下来。

墓园就是墓园,还没真的走进去呢,阴风已经吹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文措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周围很暗,她本就皮肤白皙,这会儿看上去更是惨白惨白的。头发又长,全披散着,都要看不清她的表情了。文措诡异地笑了笑,很满意现在的形象。她走到司机车窗那边去,面无表情地站着。司机见这场面,已经开始不住地哆嗦。打量了下四周,颤颤抖抖地问:“你住这儿啊?”

“对啊。”文措手心有点汗,但她脸上还是很镇定。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叠粉红色的票子,趁人不防的时候突然递给司机。

司机看到“钱”的那一刻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再看向她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快吓哭了,“姑娘……这是冥币啊……”

“啊?”文措仿佛一脸错愕,很是阴恻恻地说:“我妈就是烧的这个给我呀,不能用吗?”

“啊——鬼啊——”

“……”

司机自然是没敢接那些冥币,他被文措吓得魂都没了,哪还有心思去分析那些话是真是假。开着车一溜烟就跑了。

司机走后,偌大的墓园就只剩文措和那个男人了。

那个男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大约也是有些害怕,一直抱着手臂没动。

文措想起第一次夜里来这里的时候,也曾觉得害怕。怕得连头都不敢回,一回头,入目的全是冷冰冰阴森森的墓碑。脑海里跑过了从小到大看过的妖鬼怪志,后背像被人丢了块冰,直发凉。想必那男人现在也是在经历这个过程。

文措笑嘻嘻地向那个男人,还不忘邀功:“我厉害吧?这就给我们省了车费。”

那人一脸苦笑,他哭丧着脸说:“小姐,不是你我会到这种地方来吗?你到底是谁啊?我的克星吗?”

雨蒙蒙的夜晚,风吹动山上的树木,树叶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明明是恐怖至极的场面。文措却十分自在。

细密的雨丝淋湿了她的头发,文措伸手拢了拢头发,觉得这情景很是熟悉。

她礼貌地向陆远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文措。”

文措自我介绍的时候,那人明显愣了一下。文措好奇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无可奈何地伸出手,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文措啊,真巧,我是陆远。”

两人在雨中握手,仿佛革命同志一般壮烈。

“你就是陆远啊?”文措笑出了声,忍不住感慨:“我们还真有缘啊。”

陆远苦着一张脸,一字一顿很认真地对文措说:“和您有缘是好事吗?您别咒我了行吗?”

文措也不是太不识趣的人,看得出陆远不是太喜欢她。

想想也是,听秦警官说他把用了十年的手机号码都换了,想来应该挺憋屈的。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文措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拿出口袋里用塑料袋包起来的纸钱,和压在纸钱下面唯一的一朵白玫瑰。花瓣都被压蔫儿了,文措心疼得捋了捋。

“你这是去扫墓啊?”站在旁边的陆远突然问了一句。

“嗯。”文措点了点头。

陆远摸了摸鼻子,看了一眼周围,很是随意地说了一句:“反正都到了,和你一起去吧。”

文措笑了笑:“你是一个人害怕吧。”

“怎么可能!”陆远满口否认,却始终寸步不离地跟着文措。文措听见他小声嘟囔了一句:“瞎说什么大实话。”

雨势渐渐小了一些。两人摸着黑在一排排墓碑里走着。文措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万里的墓碑。

文措无声地站在墓碑前面,和墓碑上笑得十分温柔的万里沉默对视了许久。

她想她是该哭一场的。来看他一次总是这么千辛万苦。自从上次她在万里墓碑前不吃不喝睡了一天一夜,妈妈就禁止她一个人来看万里了。

她心疼地上前,用衣袖仔细地擦着万里的照片和墓碑上雕刻出来的万里的名字、生卒年月。边擦边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陆远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做着这一切。文措很感激这个男人这时候表现出来的安静和绅士。

擦完墓碑,文措将白玫瑰放在了墓碑前面。完了又把纸钱拿出来。

“我们家那边,都是要么送花,要么烧纸钱。”陆远说。

“嗯。”文措点头,回过头来对他一笑:“我这是中西合璧。”

她用打火机点了几次火,都因为细雨没有点着。一直点不着火的文措越点越急,最后急得哭了起来。

陆远似乎是看不过去了,从塑料袋里拿出几张干的纸钱,用胸怀挡着风雨,两下就把纸钱点着了。

文措就着陆远点着的火一沓一沓地烧着纸钱。

陆远怕火熄了文措又会哭,不自觉地弯着腰站着,用身体挡着细雨。

纸钱燃烧出来的烟熏得陆远几乎不能睁眼,眼睛因为黑烟刺激狂流眼泪。

文措一抬头看见陆远在哭,心底一软,突然对他不再那么抗拒了。

万里走后。所有的人都在对文措说:“要是万里还活着,肯定舍不得你这么伤害自己。”

可万里分明已经没了不是吗?

没有人真正理解文措,所有人只是对她说教。那种痛到只有死了才会好的感觉,又有谁能懂呢?

文措烧完了最后一沓纸钱。她擦了擦眼泪。对陆远说:“别哭,别可怜我。”

陆远边擦着眼泪边说:“烟呛的。和你没关系。”

文措看到烟飘得方向和陆远站的位置,这才反应过来,自嘲一笑:“也是。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远赶紧解释。

“没关系。”

蹲了一会儿,文措突然指着墓碑上的照片对陆远说:“我男朋友,帅吧?”她抿着嘴唇,明明是笑着,可那笑带着浓烈的悲伤和苦涩:“就是人比较冷。你看,我和他说话他都不理我。”

陆远意味深长地看了文措一眼,那眼神里有很多文措不能分辨的情绪。陆远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已经去世了。”

陡然被这么提醒了一遭,文措愣了一下。随即装作毫不在意地说:“我当然知道,活人能来墓园看他吗?”

“不,你心里到现在都没有接受他已经去世的事实。”

“所以呢?”文措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远,那目光,冷如冰霜:“我不接受,他就能活过来吗?不能。所以我接不接受,他都已经死了。”

眼泪像淋在玻璃上的雨水,一寸一寸浸润了文措黑白分明的眼睛。文措仰起了头,用水雾模糊的视线看着如墨的天空。

雨停了,天上的乌云却没有散去。月亮在层层乌云后面,乌云缝隙隐约能看见一丝丝月亮清冷的光。只有一丝丝而已。

那种黑暗让人觉得压抑。可那一丝丝光亮却又像是绝佳的诱惑。

也许乌云会散去的吧?文措无数次对自己说。

可她无数次面对的,却只有这漫无边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