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诡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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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古刹遇妖

崇宁年间,玄术盛行。

时任天子徽宗最喜修道人士,抑佛扬道已成为朝野内外共识,制符、炼丹、驭灵等各色道人活跃于庙堂之中,弄得天下乾坤大乱、阴阳难定。

有一戏法师名赵归真,在徽宗寿宴天宁节上敬献奇门幻术龙虎斗,他在铜炉内点燃迷香,利用夜色中的水雾,将寿宴举办地点集英殿变成一片汪洋大海。明月照映下,集英殿内清光一片,而后层层雾海开始流转,水波肆意奔腾,水雾之中竟然幻化出青龙白虎两大神兽,一龙一虎在海上厮杀正酣,叫百官看得两股战战,胆颤惊心。

过几日,朝中重臣童贯准备监兵出征西夏,却不巧皇宫内太一宫突然失火,此时恰巧是冬季,城内河水冻结成冰,水源严重不足,眼看火势越烧越旺,整个皇城都要毁于一旦。赵归真凌空御纸而现,如同仙人下凡。他先命令一群书画戏师在天幕上泼洒浓墨,描绘出滔滔江河,水势凌空而出,奔腾咆哮,如同银河落在了皇城之上,蔚为壮观。

他接着又命招禽御兽戏师念起凤引百鸟口诀,鼓动万千鸟禽前来相助。冬令之时,汴京地带本没有太多鸟雀,但不想咒法刚刚念完,四面八方就涌来无数乌鸦雀鸟,一群群遮天蔽日,漫天飞舞。这些雀鸟一只只蘸天际的江水而飞,纷纷抖动双翼,太一宫上如同暴雨倾盆而下,不过半个时辰,便扑灭了大火。

宫殿烧毁,亟待重建。

徽宗急得焦头烂额,赵归真再献策道:“重建太一,何须陛下操心,贫道略施小计就能完好如初。”

说罢,他叫人拿来一张素白的宣纸,用笔墨在纸上重画了太一宫殿,宫殿巍峨,梁柱毕现,而后赵归真以薄薄宣纸为界,轻抚双袖,不过眨眼之间,阴阳逆转,画像与烧毁的宫殿顷刻间就互换,太一宫又崭新如初,不见一丝一毫破损。

野史上记载,此为归真三戏天子,其一雾中龙虎斗,曰以假乱真;其二引禽扑火,曰无中生有;其三重建太一,曰颠倒阴阳。

这三戏虽说是戏,却也是叫人震惊不已,徽宗眼见有此能人,自是大喜过望,连声赞叹:“归真之法,天下无双,却不知是出自哪一门哪一派?”

赵归真颌首笑道:“贫道所修乃是戏法之道,又称云机之法,却不在当今玄空八门之列。”

赵归真所说的玄空八门正是当今道术中的符箓、丹鼎、御剑、驭灵、驱鬼、驭尸、入魔、化精这八个门派,自古道本同宗出,术却分万千种,唯有这八门修炼者人数最多,也最被人们熟知,年深岁久便成了玄门之中的八个主要门派,并称玄空八门。

徽宗奇道:“云机术法?这个朕可是从未听过!可否细说?”

赵归真道:“那不如让贫道与陛下说道说道。”

这世间有修真入道,亦有修假入道,这云机社,最擅戏法之术,正是以假入道的开启者。所谓戏法,本就是障眼假法,戏法师者,皆以戏入道,以虚实见真章,至今传世共有七法,人称云机七圣法。

其一曰通灵法,通灵解意,引禽聚兽。

其二曰藏掖法,瞒天过海,藏形匿影。

其三曰障眼法,招云取月,颠阴倒阳。

其四曰五行法,饮雪吐焰,点石成金。

其五曰搬运法,缩地成寸,移山倒海。

其六曰异生法,无中生有,再造乾坤。

其七曰迷幻法,嫁梦迷魂,掌控五神。

这七法犹如天上流云苍苍,可远观而不可近瞧,又如万千浮光变幻,能辨别却不能捉摸,亦真亦假,亦假亦真,便是此中奥妙。”

戏法之妙,本就在虚实难辨。

徽宗一心求道,最爱玄术,一喜之下,便将云机社列入天下玄术九道之列,更欲加封赵归真为国师。

至此,天下戏法大兴,云机社更摇身一变为天下所有戏师梦寐以求的至高门派,而赵归真更是被誉为天下第一戏法师,尤其是一手六道幻术天下无双。

眼看云机社便要一跃成道门第一大派,只是世间之事历来祸福相倚,聚散难料,这云机社名声大盛后,不过一夜之间突然所有戏师全都消失不见,道门中再也没有人见过赵归真的真容,是为天下一大谜团。

传言纷纷,都说云机社的消逝与一股突然出现的神秘灵力有关,只是传言终究是传言,真相谁也无法得知,更无人探究。

云机消逝,戏法湮灭,玄空八门再度重生。

今天这个故事便是跟玄空八门,以及消失的云机社大有关联。

临安城郊崇阳岭,险峰峻崖,古刹昏鸦。

这崇阳岭虽陡峭却不高,又被临近的天目岭所遮蔽,日光难至,常年阴暗晦涩,阴气繁盛,故曰崇阳二字。

残阳之中,两棵遒劲的老红松下走来两个人影。看穿着打扮,是两名道士,一老一少,年长的约莫四十余岁,身着青色道袍,挽着发髻,身形精瘦矍铄,双目尤其精光熠熠;年少的约莫十六七岁,生得面色黝黑,虽然不算俊美,但圆头圆脑、浓眉虎目,也有几分凛然正气。

这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古寺门口。

“西普寺?荒了好多年了吧?”这少年名叫赵五郎,他抬头望了望庙门上结满蜘蛛网的牌匾道。

年长的道人叫葛云生,原先是符箓门下的一名道士,十五年前,他突然叛出师门,开始四处流浪以捉妖为生,而后又在洛水河边收了这个徒弟。

一个天资平平,不怎么争气的徒弟。

葛云生不以为意道:“这年头,皇帝老儿喜欢道士,当和尚的肯定没饭吃了,早都留了头发改奔信三清去了。”他哼了一声:“干什么不好,偏来跟我们抢饭碗!”

“师父,我看今天就在这过夜吧。”赵五郎一把推开寺院大门,木门咯吱一声,掉落一把灰尘。

赵五郎拍了拍自己头上身上的灰尘,又呸呸呸了几口,乌溜溜的眼珠子往里瞧了瞧,这古寺不算太大,过了天王殿对面就是大雄宝殿,左偏殿是僧人寝房,右偏殿是一个姻缘抽签堂,姻缘堂外还种了一棵祈福榕树,生得枝繁叶茂。

院子里乱糟糟的,还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真是一片荒凉!

赵五郎蹦到院子中,朝大雄宝殿内恭恭敬敬道:“佛道本一家,借贵宝地一宿,佛主莫怪哈!”

葛云生在背后道:“别叫了,这破地方有佛主也早饿死了,快去打扫个地方,让师父歇歇。”

赵五郎得了个令,就准备去推开大雄宝殿的大门,葛云生立即喝道:“嗯,那地方最好别动,不适合我们,我们就住这左边的寝房吧。”

赵五郎瞧了瞧大雄宝殿,雕花镂空木门内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嘴巴忍不住嘟囔道:“不就是摆了几个佛像嘛,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师父,你就是太讲究了。”

他话虽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好奇,趁着葛云生不注意,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趴在木门上往里使劲看去,这里头除了三世佛和十八罗汉塑像外,再无其他东西。

只是隐隐约约有一丝腐臭的味道传来。

古寺荒废多年,附近常有野兔、老鼠等小动物跑来,难免有饿死寺庙中的,有这等怪味也不足为奇。

赵五郎大失所望:“以为能有个什么妖怪呢!这可是十多天没开张了!”

他刚说完这话,大雄宝殿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噼啪之声,似有什么东西裂开了。这少年还是有些警觉,他又回头看了几眼,却见这大殿内乌黑一片,并未有其他东西。

“或许是老鼠吧。”他自言自语道。

“赵五郎,烧水了没有?师父要渴死了!”葛云生大叫道。

“好的,葛大爷,小的这就来啦!”赵五郎急忙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他麻利地收拾出一间僧人寝房,又出门捡了点柴火,再拿两张黄底黑字的纸符往火苗上支起来,念道:“中存北斗,内映三台,借月之华,得无根水,急急如律令!”

一团团水雾凝结成一颗大水珠悬空在火焰上,两张纸符就像隔绝的容器一样,让这大水珠高悬不落,不一会儿水珠受热,咕嘟嘟地冒起泡来,只是这气泡围绕在水珠周围也不扩散,煞是奇异。

赵五郎用树叶接了点水,吹冷了递给葛云生,道:“师父,喝水!”

葛云生有点满意道:“嗯,这御水的感觉慢慢找到了,下面我再看看你御火怎么样,师父饿了,方才进门前,我看那老松树上有一只褐鹰,长得十分讨嫌,给我弄下来,我要蜜烤九成熟!”

褐鹰属于鹰隼的一类,体型小,飞行速度极快,常人根本抓不住这飞禽。

赵五郎哦了一声,拍拍屁股就出了门,他站在树下抬头一望,果然有一只褐色的老鹰站在离地三丈高的树枝上,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这褐鹰一看到赵五郎出来,就立马盯住他,眼神里满是机警。

赵五郎笑道:“小畜生,自己快快下来,省得道爷我拿火符轰你,烧焦了可就不好吃了!”他话这么说着,右手却在背后捏紧了一张黄符,这黄符上画的是红色的朱砂云篆经文。

这正是符箓门五行符箓中的烈火符。

赵五郎突然右手一抖,手中的符箓就甩了出去,与此同时,口中快速念道:“神通浩浩,火符开道,火轮神将宋无忌速降神火,急急如律令!”

黄符在空中飞了一阵,终于剧烈燃烧,化作一团炙热的火焰朝褐鹰击打了过去,只是这咒语终究是念得时间太长了,褐鹰一见有异样,早已振翅高飞,轻松地躲过了赵五郎的烈火术。

“啊!跑了?”赵五郎叫道。

“就你这施法念咒的速度,十头母猪都跑脱了,别说褐鹰了!”门口葛云生哼道:“就知道你靠不住,还是吃干粮吧。”

赵五郎道:“师父,我再去试试吧,一定给你打回来。”

葛云生打了个哈欠道:“不必了,褐鹰肉腥不吃也罢,况且今天走一天了,为师也累了,随便吃点就早点睡吧。”

说着,他便背负着手往偏房走去。

赵五郎望了望远处只剩下一个黑点的鹰隼,颇为失落地叹了口气。

夜色沉沉,明月高悬。

西普寺偏殿内,宽大的床榻上,赵五郎睡得呼哧呼哧,他一会滚过来一会又滚过去,嘴巴还吧唧个不停,似乎在梦里他终于逮住了那只狡猾的褐鹰,将它好好生生地拔了毛,洗干净了,摸上盐巴涂上蜂蜜,用松枝烤得焦香四溢。

他心想,这鹰肉哪里腥了,明明是师父不会做。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赵五郎打了个寒颤惊醒了过来。

他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自己睡觉的寝房大门开了,夜风灌入,破烂的木门格叽格叽作响,听得人汗毛直立。

“搞什么鬼?”赵五郎哼了一声,迷迷糊糊道:“明明睡前都关了门啊,哎呀,算了,算了,睡得正香呢,开了就开吧。”

他翻了一个身,又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又过了一阵,门口闪过几个人影,这些人影不过四尺高,背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躲在寝房的窗户下,叽叽喳喳地低声讨论着:“这道士可是真能睡,跟猪一样啊,都把他门吹开了,他还没发现,自己翻个身又睡了。”

另一个人影道:“可不是,这人心眼可是真大啊!就这样也能睡!”

第三个人影道:“别这么说,说不定这个道士还真的有些道行呢,不然敢这么大大咧咧的在西普寺里睡大觉?”

“不管了,赶紧把他赶走,不然织罗夫人醒了,就糟糕了!”三人张牙舞爪又意欲吓醒他,但这三人刚一靠近,却发现床上空荡荡的。

赵五郎不见了!

“那道士呢?”三个人面面相觑。

噗地一声!

背后火光闪起,三人急忙回头一看,正是赵五郎,他捏了个纸符,化作一枚火焰飘在手中。

三个人啊地一声尖叫起来。

“你们是谁?想干嘛啊?”赵五郎问道。

“我们……”三个人慌了神色,齐声道:“我们是路过的!”

火光映照下,赵五郎终于看清了这三个人的样貌,个头不足四尺,生的尖嘴细眼,模样有些像七八岁的孩童,但须发俱白,皮肤皱皱巴巴,看起来老态龙钟,还颇有几分猥琐滑稽。

赵五郎撇了撇嘴巴,嘟囔道:“怎么还有长这么老的小孩子啊!”

其中一个人立马就捂住自己的胡须,巴着脸道:“对,对,对,我们都是小孩呢!嘻嘻!小孩子都不懂事的。”

赵五郎又瞧了这几个人一眼,终于清醒了一些,一竖眉毛,喝道:“放屁,我看出来了,你们都是老鼠精!”他指了指那三个人背后小臂粗细的白毛尾巴,道:“我师父说了,老鼠百年成精,会全身皆白,不过想要化出人形非要三百年的道行不可,看来你们的道行不过百年,说,这肉身哪里来的?”

“是不是偷了新埋小儿的尸身,驭灵夺舍?”赵五郎怒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