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讨论着,忽然阁楼后面闪过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赵五郎眼睛倒是快,一眼就看到这个人影,大叫道:“师父!你干才跑哪里去了!”
那个人影尴尬地站住了,可不正是葛云生,只见他背上还拖着一条胳膊粗细,金灿灿的巨大藤条,葛云生嘿嘿嘿笑道:“哎呀,不是跟你们说了嘛,我去后山借条老鬼的化金藤来用用。”
施小仙指了指那条化金藤,惊道:“但你这根金藤也太大了!葛师傅,你是不是把我师父的整棵化金藤都挖下来了?”
葛云生叉着腰愤愤道:“你不提这事我还都不来气,你说我也不过就想折几个旁支画画符罢了,没想到这棵化金藤这么小气,一毛不拔也就算了,最后居然还想缠住我,我葛云生哪有这么好欺负,它想缠住我,我可不是要把它连根拔起来。”
赵五郎怎么会不知道葛云生的性子,肯定是眼馋这金藤珍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来个连根拔起,但他眼见葛云生偷人家东西还这么理直气壮,忍不住叫道:“师父!你真的太过分了!”
葛云生啧啧啧道:“好个吃里扒外的浑小子!我说你以前可没少偷这老鬼的玩偶和果子,这把居然好意思来说我,你这一看到小仙姑娘,都不要你师父了是不是?”
施小仙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赵五郎尴尬道:“这一码事归一码事,这化金藤多宝贵,能跟那几个果子比么。”
葛云生摇摇头道:“第一,偷一文钱和偷一万贯那都是偷,没有区别!第二,为师这叫万不得已自保,情有可原!你那是自己心生贪念,不可饶恕!”说着,他将金藤丢在地上,蹦了过来,但他一靠近这栈道,就瞧见不远处院落上一片狼藉,忍不住捂嘴叫道:“哇!这怎么回事,刚才有仇家找上门了么?”
赵五郎大为不满道:“可不正是,刚才黎州那群傀儡师找过来了,要不是我们奋力抵抗,这千机阁早就被人抢了。师父,怎么每次一到关键时刻都找不到你人影啊,你又跑哪里去了。”
施小仙也道:“是啊,刚才要是葛师傅在就好了,这帮人也不至于这么嚣张。”
赵五郎哼了一声道:“可别指望他,每次他都是这样。”
葛云生不屑道:“不过几个傀儡师罢了,哪里需要我葛云生出手。”他走过去,翻了翻了几具傀儡师的尸体,道:“这人都炼成跟傀儡一样了,也是够可悲的,对了,五郎刚才那招探囊取物用的不错啊,还有点小聪明,脑瓜子越来越开窍了。”
葛云生刚说完这话就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赶快捂住嘴巴,蹬蹬蹬就往回跑去。
赵五郎和施小仙见葛云生跑远了才突然明白过来,两个人肺都要气炸了,追着大叫道:“好啊!师父,原来你一直在旁边看好戏!情况那么危急你也不出手!”
“葛师父,你太过分了!”
葛云生头也不回道:“我哪里知道这些傀儡师这么不经打,我这不刚想出手,他们就跑了。”
“少来!你每次都这样!”赵五郎叫道“你明明是舍不得丢下手中的化金藤!”
三人一阵打闹,终于进了竹阁,果然杜长庚依旧盘坐在火炉前,而他的那具傀儡化身已不知所踪。
葛云生抬头望了望书海幻境,幽幽道:“看这情景,千机老鬼一定是在参透什么不得了的功法,不然也不至于火烧眉毛了也不出来,还冒着这么大的危险以元神驱使傀儡分身来比试。”
赵五郎疑惑道:“小仙,你师父究竟在练什么啊?”
施小仙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前几****只告诉我他要进书海幻境一阵子,要我好好看家,尽量别出门,其他就没有交代了。”
葛云生道:“这偃师术虽然千奇百怪,但是不外乎这牵丝、符咒、引魂三种法门,真不知道他还想练出个什么东西,只是别毁了自己修行才是。”
施小仙想起方才那些傀儡师的疯狂模样,忍不住心有余悸,她见葛云生和赵五郎也是信得过的人,终于吞吞吐吐说了实话:“其实我师父,他可能是想研究我的阿鬼吧,我师父说阿鬼是他见过的第一具有心傀儡,傀儡有心还能与人无异,这是不可想象的,若是能参悟出来其中的奥妙,自然就能破解出傀儡化人的最后一道屏障。”
“傀儡化人?!”赵五郎惊道。
须知傀儡之技源自周朝的偃师,他以革、木、胶、漆、白、黑、丹、青造出与活人几乎无异的歌姬而惊动朝野,偃师的傀儡技艺叫班输、墨翟等祖师都终身不敢语艺,可见此人技艺之高超,但即便是这样高超的匠人,也无法造出有心傀儡,盖因人之心乃是得天地之造化而生,傀儡虽然也是遵照阴阳五行之理而造,但形易得而灵难寻。所以要让傀儡化人,可比妖精修成人还要困难百倍。
葛云生摇头道:“蛇鼠鹿龟等灵物修炼成精尚且还要数百年,而且还必须遭受三劫,杜长庚以傀儡化人就不怕被天谴么,这等做法太疯狂了。”
施小仙也有些担忧道:“但我师父好像对此事已是十分痴迷,我劝也劝不住了。”
杜长庚对傀儡技法的痴迷比起葛云生当年对符箓道法的痴迷,也毫不逊色。这傀儡化人的钥匙毫无疑问就在阿鬼的身上,葛云生突然问道:“对了,你阿爹是怎么死的?”
施小仙楞了一下,摇头道:“这事,我也不知道。只是我阿爹临终前特地交待,他的事一概不准跟外人说,所以这事就算我知道了也不能说的。”
葛云生料想这是一段难以言说的往事,只好叹道:“算了,反正傀儡的事是你们这些偃师的家事,我也不好再过问了。”
施小仙抬头望了望书海幻境,层层书架如同漩涡一般缓缓转动,这千万本书籍、卷轴、竹简之中是不是真的可以解开自己的谜团?
阿爹临死前叫她参悟阿鬼的秘密,又叫她不能告诉外人他的身份,这究竟又藏了什么重大的机密?
这冥冥之中似乎指引着她走向一条未知的路途。
紫云谷中,时间就如山中的云雾一般,卷卷舒舒,缓慢而恬静。
葛云生得了化金藤也不再管这二人,自己关起门来,将化金藤研磨成粉,混着朱砂、鹿血、玉石,再饱吸日月光辉,在紫色云纹符纸上勾画三种紫符。
紫符乃是五色符箓中的******,仅次于墨色的玄符,是催动符箓返照之术的必备符箓,但画此符需等天时地利人和,若是乱了任何一环,符箓的效果便要大打折扣,此时正值三月阳春之时,万物复苏却又未尽长,三阳开泰却还余有残阴,画制颠阴倒阳、回春续命类的符箓自是最好。
葛云生难得这般清闲,整日醉心于画符,除了正常的饭食之外,几乎都不怎么外出。
而赵五郎和施小仙则乐得逍遥自在,二人整日里时而游山玩水,时而摆弄傀儡玩偶,时而泛舟碧潭之上,时而追逐明月之下。
这男女之间的情感也如春季里的花草一般,慢慢地在酝酿、破土、发芽。
这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施小仙蹑手蹑脚地推开赵五郎的房门,轻声叫唤道:“五郎,五郎,快起来了!”
赵五郎半梦半醒道:“小仙,你这么早来干嘛啊,又要去采日乾花吗。”
“乾花有什么好采的,我师父屋里多的是。”施小仙低着声故作神秘道:“五郎,我带你去看一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赵五郎刚才还迷迷糊糊的表情立即就是一亮。
“去试下我师父的凌风鸟。”
“什么凌风鸟?”赵五郎整个人已经蹦了起来了。
施小仙拉着赵五郎道:“快点,快点,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赵五郎急忙道:“喂喂喂,你别急,我这衣服鞋子都还没穿好。”
“快,快!”施小仙催促道:“一会天亮了就不好玩了。”
二人一路鬼鬼祟祟饶过竹阁,来到后院之中,这后院后面还有一个暗门,施小仙打开暗门,进去后豁然开朗,竟然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茅草垛子,按照原先的情况判断,这茅草垛里毫无疑问藏得应该都是各式各样的傀儡。
施小仙拉开一个罩着的茅草帘子,露出一只巨大的木质傀儡,这傀儡像一只飞鸟,鸟身和骨架都是用轻巧的空心木制作,翅膀用的是绸布,乍一看像一只长着蝙蝠翅膀的巨鸟。
“这就是凌风鸟?”赵五郎赞道:“好精巧的设计,这也是你师父发明的?”
施小仙道:“凌风鸟乃是唐开元名匠马侍封所创,只不过我师父把它改了下,更适合乘人。这鸟前几日坏了,我昨天才把它修好了。”
她拍了怕凌风鸟,笑道:“怎么样,很漂亮吧!”
赵五郎嘿嘿笑道:“够帅!这个可比院子前面得那些傀儡好看多了。”
施小仙拉了一把赵五郎道:“走,我带你去兜兜风!”
二人迅速爬上凌风鸟,施小仙掰了几下鸟首上的开关,就见这巨鸟身上青光一闪,而后浑身咯咯作响,在过片刻开始缓缓抖动身子,张开翅膀鼓动风潮。
“五郎,抓紧了!”
凌风鸟突然一振翅膀,整个鸟身拔地而起,一下子就跃上离地五六丈的距离,再振动两下翅膀已是飞到几十丈的高空,赵五郎第一次乘坐傀儡鸟,这么御风而飞,当真是既惊险又刺激。
赵五郎兴奋道:“小仙,我们飞得远一点去看看!”
施小仙嗯了一声,驾驭凌风鸟张开双翅,往山谷之外飞去,山谷之外便是七道天堑般的峡谷和连绵不绝的高山,此时天色虽然还未大亮,但从空中看去,也觉得景色美妙多姿。
二人御风而飞,如同鲲鹏遨游天际。
清晨的风挟带着谷中的水汽吹来,湿润而饱含草叶的清新,叫人闻之神清气爽。
施小仙调皮道:“我师父平时不让我玩这个,怕我驾驭不住,跌在谷中就糟糕了,但他不知道我私底下偷偷驾着这飞鸟跑出去好多次了,五郎你先闭上眼睛,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别问,你闭上眼就是了!不会让你失望的。”施小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