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仓谷县,又行了两日,便进了汴京地界。
汴京繁华,更甚临安。
此时,距离中秋佳节不过七天时间,葛云生等人入了京城,逢人便问这云机社怎么走,但不想这偌大的汴京之内竟无一人知晓云机社在何处,问了几日也毫无头绪。
世人多有听闻云机社的大名,却从未知道他究竟建在何处,这云机社确实太过神秘。
施小仙心头尤为着急,她道:“这京城内必定也有变戏法的班子,我们找几家戏班子问问,说不定就知道云机社在何处。”众人纷纷点头,称道这是个好法子。
葛云生道:“我看这样吧,我和五郎一组,云飞你跟小仙一路,我们兵分两路这样找起来快点。”
施小仙问道:“那阿鬼呢,我要跟阿鬼一起。”
葛云生道:“阿鬼面容奇特,不宜过多抛头露面,以免引起不必要麻烦,云飞你和小仙一组要好好照顾她。”
齐云飞似有心思一般,并未说话,施小仙却十分高兴道:“云飞剑术这么高,我跟着他一起不会有事的。”
赵五郎心头微微有些失落。
葛云生见状急忙咳咳两声,道:“瞧你那失魂落魄样,那出息!又丢人是不是?”
赵五郎辩解道:“那里有,我才没有啊。”
这时,齐云飞突然抬头冷冷道:“我习惯独自一人行动,施姑娘还是和赵师兄一起比较好吧。”
施小仙眉头一皱,感觉自己尊严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忍不住气道:“齐云飞,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我拖你后腿!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这样肆意践踏我!我施小仙也是女孩子,也是有尊严的!哼!”
齐云飞眼皮都不抬一下,就是哦了一声。
葛云生和赵五郎见齐云飞根本就未在意施小仙说的话,心想这下糟了,果然施小仙面容一阵抽搐扭动,她深吸一口气,大喝道:“你哦一声什么意思啊!齐云飞,你给我说清楚!你那哦一哦是几个意思!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哦一声,你以为我施小仙愿意跟你一组吗?才不!一点也不!一点点也不!呸呸呸!我现在就跟赵五郎一组!我才不跟你一组!打死不跟!说话算话!”
齐云飞这把抬了抬眼皮,认真地看了一眼施小仙,依旧简短道:“你也不愿意,那就最好。”
施小仙这把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你……”
葛云生急忙打圆场道:“那要不小仙就跟我和五郎一组好了,云飞喜欢独来独往,这也没什么。小仙,我们都是为了找杜七圣而来,你一个女孩子家也不要这么激动,看把眉毛都气歪了。”
施小仙如何不知葛云生他们都是在帮她找杜七圣,其实她心中一直十分感激,只是从小脾气暴烈,遇到齐云飞这种的冷面闷葫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施小仙面有愧色,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葛云生笑嘻嘻地掏出一张黄符递给齐云飞,这黄符与其他符纸有些不太一样,并非用朱砂所画,而是画满黑绿色的缠绕纹路,像是某种汁液描绘,葛云生道:“云飞,若遇危险便焚化此符,我们便能赶来相助,切记。”
齐云飞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与葛云生三人分道而行。
葛云生望着齐云飞的背影,心里嘀咕道:“这小子今天怎么古里古怪的,还走得这么着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但赵五郎已经拉着葛云生叫道:“师父别管他,我们赶紧走吧。”
汴京城内商肆林立,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盛景,城内河道两侧杨柳依依,荷叶田田,更有看不完景色连绵。
此时虽然临近中秋,但烈日高照,依旧炎热难当。赵五郎采了两片荷叶,与施小仙一人一片顶在头顶,二人跟着葛云生沿着街道询问有无演出的戏班子。
忽然一阵马蹄声急急踏来。
却是一马车队,施小仙和赵五郎二人急忙躲避,虽然没被撞个正着,但施小仙摔了一跤还是擦破了皮。
赵五郎看了看施小仙的伤势,微微有些出血,气道:“哎,你们怎么驾车的,横冲直撞,伤到我们了怎么办?”
这车队共有三架马车,六匹枣色骏马高大雄壮,车身俱是楠木所制、雕梁画栋、描金华彩,很不一般。马车夫吁了一声,三辆马车齐齐停住。
“臭道士,走路不长眼么!敢来冲撞我们的马车。”那为首的车夫不客气地骂道。
葛云生眉头一皱,心想这车上是何人竟这般嚣张。
中间那辆马车车厢尤为华丽,翠色刺绣窗帘被轻轻撩开,一厚实的声音传了出来:“阿贵,又是何事?”
“老爷,有几个臭道士不开眼,差点惊扰了马匹。”车夫道。
这话刚说完,车厢里忽然咦了一声,而后就见一微胖的中年男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小仙?你可是施卫公的小女施小仙?”
施小仙瞪大了眼珠子,有些难以置信,她不想在这偌大的汴京居然也能碰见自己阿爹的好朋友,但她并不认识此人,急忙点头道:“正是,小女子正是施小仙,你是……”
那人笑道:“我与施卫公也算有些交情,几年前我在临安还见过你呢,看来你不记得了。”
施小仙见是自己阿爹的故人,急忙俯首曲身行礼,道了声:“叔叔,万福。”
那人点了点头,又问:“施卫公可也是来了汴京?”
施小仙脸色一黯,摇头悲道:“我阿爹他……他已经不在了。”
那人面露复杂的表情,说不出是悲是喜,良久道:“那彩云社?”
“也解散了。”施小仙神色更悲。
那男子连叫两声可惜,道:“施卫公虽无道法修为,但他的杀人复活之法可委实不多见啊。”
施小仙见这人当真与自己阿爹有不少交情,遂问道:“不知叔叔如何称呼?”
那人还未说话,驾车的马夫就冷哼一声,道:“你连汴京第一戏法师,柳风社柳崇远社主都不认识?”
施小仙原先听过施卫公说起各地最厉害的戏法师,这柳崇远的名字还是有些耳熟。施小仙立即跪地道:“我阿爹死得凄惨,七圣社主杜七圣用妖法害死了我阿爹,我要找他报仇。还请柳社主为我主持道义,还我阿爹一公道。”
柳崇远一听杜七圣三个字,微微有些惊讶,暗道:“他杀施卫公何用?”但这话只是在唇齿之间,旁人根本没有听到。他扶起施小仙柔声道:“但这杜七圣道法高明,你要我如何为你主持公道。”
葛云生笑道:“也不消柳社主出多大力,只要能告知云机社在何处便可。”
柳崇远神色微微一变,旋即警觉道:“云机社?你们找云机社作什么?”
施小仙道:“听闻杜七圣中秋之夜必会参加云机社的百戏风云会,所以我们想去云机社找他。”
柳崇远突然脸色变得有些诡异,冷言道:“原来你们也是打算潜入云机社,莫非也是妄图一步青云,拜入赵归真门下。”
施小仙惊讶道:“柳社主何出此言?云机社虽然名扬天下,但我们并无这等心思。”
柳崇远冷冷道:“百戏风云会是天下戏师逐鹿之机,惟有被云机社看中的人才有资格入内,想这天下的戏师谁不想拜赵归真为师?你这骗人的话我可断断不信,我算看出来了,你们就是想从我这里套出云机社的所在之处,而后也去那里碰碰运气,不过说句实话,你们这等戏法恐怕是难入云机法眼,何必去自讨苦吃呢?”
葛云生也冷言道:“柳社主方才不是说施卫公的戏法委实不可多见,这把怎么又诋毁起施家的戏法不堪了呢?”
柳崇远嘿嘿笑了一声,道:“他的戏法也只有杀人复活能拿得出手,若是与修道之人相比,却相差甚远。这几日,想来我柳风社询问云机社所在之处的戏师不下百人,我如何不知你们的心意?群鲤过江,也不过一尾称雄,这事如何轮得到你们,还是请回吧。”
施小仙见柳崇远误解了自己的意图,急忙解释道:“我们找云机社并非为了拜赵归真为师,而是找杜七圣报仇,还望柳社主念在家父与你往日的交情上,不吝相告。”
柳崇远又是一阵冷笑:“你这话我如何能信?再说交情?嘿嘿,这戏法争奇斗艳,都为冠绝天下,何来交情一说?若真要我帮忙也可以,你需拿一物来交换。”
施小仙问道:“不知柳社主想要什么?”
柳崇远面色一凝,道:“你们施家杀人复活戏法的奥秘。”
施小仙呆立当场,这杀人复活的秘密就在于施小仙的偃师之技,可以令木偶如活人一般活动,这法门便是施卫公都只是一知半解,因为所有术法心诀都映在施小仙脑海之中,繁复如几车典籍,施小仙虽然颇有悟性,苦于无人来教,也只学了一些皮毛。
她生父曾对她说道:“偃师之技是我毕生的精华,术法口诀我都已经传给你了,但这些技法最精深的法门却都在阿鬼身上,你若参透了其中秘密,就知道制作人偶的最高境界。”只是施小仙尚且年少,与阿鬼朝夕相处多年依旧未能参透其中玄机,她亦遵守生父临死前的遗志,这些事情从来不敢与外人言语,就连施卫公也不曾得知。
这杀人复活的秘密她如何能够告诉外人。
施小仙沮丧之极,摇头道:“这件事我却是做不到。”
柳崇远道:“你可想好了,今日距离中秋不过七日,若是时机一失,便不可再来。”
赵五郎见这柳崇远委实狡诈,心头恼怒,道:“我不信这汴京里只有你知道云机社在何处,我们不问了。”
葛云生却阻止了赵五郎,嘿嘿笑道:“既然柳社主想以云机社的秘密换取彩云社戏法的秘密,倒也不算过分,不过我们又怎么知道你真的知道云机社在何处?”
柳崇远哈哈大笑,十分不屑道:“苍茫云海处,自有玄机现。云机社可不在这汴京地上,想要去云机社便要登云而上,若无法门,料你是当今天子,将汴京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他。”
葛云生见他说这话的时候,右手不自觉地护了下胸口处的一个物件,忽然心中已有了主意,兀自嘿嘿笑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就多谢柳社主提醒,反正也找不到,我们就不找了。”
柳崇远不明所以,问道:“怎么就不找了?施卫公的仇你们不报了?”
“暂时不报了。”说着,葛云生拉着赵五郎和施小仙头也不回地走了。
施小仙不解葛云生为什么突然要走,叫道:“葛师傅,这事情还没问清,你干嘛啊。”
葛云生喝道:“问什么问,再问你也问不出一个屁来。”
赵五郎道:“那我们怎么办啊,真的不找了啊?”
葛云生嘿嘿道:“着什么急,都说了若有机缘,自然就会知道,我们等着就是了,云机社只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