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几名侍从见赵五郎闹事,一下子围了过去,赵五郎飞出四五张定身符,喝道:“天灵灵,地灵灵,定身祖师来降临,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他猛戳几指,几个侍从登即在眼前站立不动。
赵五郎见自己定身符咒收到效果,笑道:“胖子,怎么样?厉害吧,我可不是招摇撞骗的假道士,我刚才真的是救了你一命。”
“这等道法未免有些太拙劣了吧?”戏台边露出一个人影,正是虫师无涯礼,他呲着嘴巴,发出嗤嗤嗤的声音,不一会儿,就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嗡嗡嗡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嘈杂的人两耳欲聋,这时众人才看清,是一团黑色的影子飘了进来。
“是毒蜂!”各看客吓得四处逃散,现场乱作一团,这毒蜂浑身黝黑,一只只跟夏蝉一般大,显然不是一般毒物。
赵五郎心中一惊,这些戏师都是颇有修为的人,若是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势单力薄必定要吃大亏,他见各看客早已逃之夭夭,也急忙挥舞着双手往外跑去,但嘴上还强硬道:“今夜,今夜道爷暂且饶了你们几个,若是叫我发现你们有什么歹意,我决不饶你们!”话还没说完,就急忙一个翻身就出了戏院。
无涯礼还要驱蜂再追,却被杜七圣喝住:“够了,无涯礼,你还嫌把我客人赶跑了不够吗,我说了多少次,除了变戏法时,严禁在他人面前卖弄术法,若是惊扰了看客,我这七圣社还怎么开揽客做生意?”
无涯礼显然十分敬畏杜七圣,急忙收了毒蜂,低头道:“涯礼知错了,下次绝不再犯。”
陆寿性子最急,他方才也是一身火焰术法催之欲发,此时也是一脸疑惑道:“社主,你为何不捉住他,就这么让他跑了?可不是太便宜了这臭道士。”
杜七圣笑道:“一个符箓门的小道士而已,管他作甚么。”
李三娘也柔声笑道:“正是,听社主的没错,我们变我们的好戏法,管他干什么,料想这小子明日也不敢再来了。”
赵五郎出了七圣社,一路赶紧往回跑去,一着急还摔了几个跟头,他进了客栈,见葛云生早已回来了,凝神静气地在画黄符。
葛云生问道:“五郎,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咦,怎么还受伤了?被打了?这好像是被毒虫蜇了啊。”
“才没有,我,我……”
“对了,七圣社那边戏法表演得如何?”葛云生见赵五郎脸色尴尬支支吾吾,话题一转。
赵五郎如实禀报。
葛云生停下手中的朱砂笔,眉头紧锁:“看样子,这七圣社内都是有些修为的戏师,不过戏师中有道法修为的也不在少数,只是你说的那个画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突然独自嘿嘿笑道:“那李三娘想必长的也是极美了,竟然能让这么多看客失魂落魄。”
赵五郎急忙摇了摇葛云生,道:“师父你正经点,难道你也被迷惑了?”
葛云生立马不屑道:“为师纯天然的一身正气,怎么会被这种小妖女迷惑,三个字,不可能!”
赵五郎问道:“对了,那彩云社那边是什么情况?”
葛云生这才正色道:“彩云社的戏法并无太多奇异之处,人气也不算旺。不过是武生耍旗、力士耍锤、古彩藏掖、空箱变物等传统戏法,没有太多可疑之处。只是,最后一个戏法有些诡异。”
当夜,彩云社表演了几个戏法,各看客均觉得老套无趣,纷纷叫嚷着要看杀人复活戏法,现场乱作一团。这戏子上台,最怕听到的便是嘘声一片,更有甚者开始往戏台上丢弃瓜皮、茶杯等各色杂物。施卫公的杀人戏法是彩云社的压箱宝,并非每场都演,这也是彩云社的经营手法,有时每隔三四天演一次,有时十来天不见一次,若想要看这杀人复活戏法,非要是彩云社的老票友不可,以前临安城内唯独彩云社戏法最奇,以此为卖点倒也吸揽不少看客,但如今又出了个七圣社,彩云社票友流失严重,再这般托大,更无人愿意前来观看。
就在众人闹作一团时,戏台上忽然传来一阵十分诡异清冷的琴声,铿铿锵锵,拨人心弦,随即又有女子悲哭,声色凄厉,嘤嘤呀呀,戏园之内,灯光骤暗,一阵凉意四起,虽是炎夏之时,众人却觉脖颈嗖嗖发寒,个个吓得不敢再出声。
突然,戏园内各烛火突然全部熄灭,四野一片漆黑。有人吓得尖叫了一声,正欲发话,就听戏台上传来一声苍老年迈的叹息声:“各位看官,不是要看杀人复活的戏法么,既想看,又何必怕,既然怕,又何必看?”话音刚落,忽地一声,一盏幽幽的烛火从戏台上亮了起来,这烛火悬在半空中,无柴无烛,凭空而燃,冒着绿油油的焰火,看起叫人背脊发冷。
接着,一人穿着黑色斗篷走了出来,正是那日舞刀的怪人施卫公,他始终带着惨白怪异面具,这绿幽幽的烛光映照着白墙一般的面具,更显得诡异可怖,他围着那盏飘起的烛火,念念有词,烛火猛然暴涨,众人眼前一绿,纷纷掩目侧头躲避光芒,再回头,却见看台上已经站立了三个侍从,这些侍从都带着诡怪面具,跳着诡异的舞步,如同三个幽冥使者。
施卫公右手一晃,就变出一把明晃晃的半月弯刀,口中喝道:“杀人成魔,杀魔扬道,杀尽天下一切恶,成就天下一切道。”然后,甩手飞出手中的弯刀,这弯刀如回旋镖一般滴溜溜地朝向其中一名使者砍去,噗嗤一声,就见一阵血花飞溅,第一名侍卫的头颅滚落在地,骨碌碌地在台上转动不停,那侍从被砍掉头颅后,一下子就摔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也不再动。
施卫公铮地一声反手握住弯刀,阴冷道:“这是第一个!”
台下之人一阵疯狂惊呼,各个屏住呼吸,想继续看,心中又恐惧,纷纷半遮半蒙着眼睛,透过指缝看得目不转睛。随即,施卫公又飞出弯刀,一个砍下手臂,一个卸下大腿,飞刀回旋,戏台上已是尸体横立,血腥异常,叫人目不忍视。
施卫公捧起血淋淋的头颅,幽幽地说道:“各位看官,这头是谁的头?可是你的?”说着指着一名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男子,就要把头递给他。那男子吓得语无伦次,半天才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不,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不要找我!”
施卫公嘿嘿笑了起来,声音干枯发涩,如同百岁将死的老人一般,笑道:“那这究竟是谁的头颅?”说着摘下那人头的面具,是一张惨白的人脸,施卫公摸了摸人头问道:“头颅,头颅,我问你,你是谁的头颅?”那头颅突然张开了双眼,滴溜溜地转动着黑眼珠,看了看四周,努了努嘴,想要说话,却没有声音。
施卫公嘿嘿地笑了起来:“是了,有嘴无喉,如何能言?”有台下看客壮着胆喊道:“是左边第一个,那个没头的人。”
施卫公道:“多谢看官提醒,我这便把头还给他。”说着,一招手,那些无头尸体、断臂、断腿居然纷纷自行动了起来,这些残尸四处走动游走,无头尸朝戏台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台下又是一阵尖叫,血淋淋的胳膊和大腿爬到了看客中间,吓得众人跳到桌子上惊叫连连,更有甚者想往戏院外跑去。
施卫公连忙喊道:“各位看客莫要惊慌,我这便要他们回来,帮他把头颅、手脚接上。”说着,又念了一段咒语,那无头尸转了个身,径直朝施卫公走去,施卫公变出一道黄符,双指一抖,黄符无火自燃,他将燃烧的黄符在人头上绕了三圈,而后符灰往尸体的脖颈处抹了抹,拎起头颅给他安上去,但不想这把手一滑却安错了地方,把头安在了那人的肩膀上,头颅在肩膀上转来转去,眨着眼珠子,似是十分不解。
台下一片惊诧,纷纷叫道:“施卫公,你头安错地方了,这下糟了!”
施卫公颇有些懊恼,道:“那怎么办?再杀一次么?”
戏台下的人喊道:“再杀一次!”
他又举刀劈下那人的头颅,那人自己举着头颅往脖子上套去,这下才人首合一,那侍从更是恢复生龙活虎之态,与先前无异。其他两具尸体也是如此,施卫公将胳膊和大腿给他们装上后,三名侍从死而复生,又舞了一阵,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不见。
施卫公朗声道:“易转阴阳,杀人复活,各位看官可否满意?”
这便是临安城内最为出名的杀人复活戏法。
赵五郎惊讶道:“这可比七圣社的戏法还要诡异。招禽引兽,生人入画,倒是不少听说,但这易转阴阳,杀人复活,却是少见。师父,你可看出是否是幻术?”
葛云生摇头道:“不可能是幻术,若是幻术可骗不过我葛云生的眼睛。”
赵五郎点头道:“那一定是邪法了,我猜是彩云社自己技不如人,铤而走险,以邪法来表演来揽客。”
葛云生道:“现在还尤未可知,不过若是戏法必有破绽,不如我们今夜就再去彩云社内部探个究竟,看看这杀人复活究竟是什么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