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剑影迷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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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

第2章 (1)

镇江也称京口,曾经是吴大帝孙权的京城。迁都建业(南京)之後,才称京口,也叫京镇。

这里是仅次於南京的大商埠,商业甚至比南京更繁荣,紧扼江南的精华区出口,苏杭的丰富物产,以这里为转运北输的中心。

海运的内运物货,也把这里当作集散场,码头就有九处之多,沿岸的长街长有十里,栈埠林立,货物堆积如山。

江南的税收,占全总税收的七成。

江南的物货,供应北方京师各地也有七成,所以说北入南养,江南人养活北方千千万万人。

江南以船运为主,船运可以沿漕河(大运河)直驶京师。

夏秋时节,漕河中的大小船只,上下往来有如过江之鲫,一艘接一艘昼夜不绝,壮观已极。

镇江的船行有三四十家之多,每一条航线皆有组织,直至後来大明皇朝覆亡,满人入关取得天下。才在康熙年间,统一组织称为安清帮,以後把安字去掉了,另称粮帮或清帮。

但在私底下,各帮的人仍自称是某帮的人。

当时的航运界也称帮,但这只是各航线船家的互助性组织,而非黑社会的组帮结会同盟。

连扬州与南京的娼门教坊粉头,也有帮的组织。扬州帮与杭州帮的姑娘们,各有统属泾渭分明。

航运界杭州帮的码头,在北固山西面便益桥旁。在镇江大小十九港中,这座甘露港不大也不小。桥旁的小街店肆林立,杭州帮会馆就在桥旁。

总之,那时的帮只是一种自己人的互助组织,以会馆为中心,捐出一些经费,帮助同帮的落难乡亲,也在当地从事慈善事业,非常的单纯,毫无黑道组织成份。

会馆外聘处理杂务的人并不多,主事与执事人员,多由有声望的船东栈主所兼任,有事才由主事与执事出面处理。

有些主事甚至经常在外地随船往来,所以真正常年办事的人,是一些外聘人员。

上元节的花灯已经在街市消失,人们该准备干活了。

冰雪还没溶解,农人们仍不需下田种庄稼。商工人士,却开始忙碌了。

杭州帮会馆也在忙,因为在高桥北面的至孝坊大街,有两个冻死街角的人,府衙所属的善堂,交由杭州会馆善後。执事人员派人查身分,具棺木,找葬地……希望不要以无名尸体处理。

百姓小民为衣食而奔忙,会馆的性质,却是服务性的组织,办事的人不以牟利为目的,对进入会馆的同乡,通常表现得热诚客气。

已经是未牌初,大厅中仅有办事的几个人活动,柜台内两位夫子打扮的中年人,坐在小案旁品茗,脚下的铁火盘炭火半掩,替柜内带来一股暖流。

脚步声急促,大踏步闯入三个人。在厅堂整理待客几凳的中年仆役吓了一跳,急急趋前招呼。

“走开,我要见你们的主事人。”领先闯入的英俊年轻人,先发制人伸手一拨,把迎上的仆役拨开,昂然到了长柜前。

柜内的两位品茗夫子,不约而同疾趋柜旁。

“我是会馆的知客。”那位留了两撇小八字胡,穿长袍像个绍兴师爷的中年夫子,隔著柜笑吟吟自表身分:“但不知公子爷光顾敝馆,有何见教?”

这位年轻人是不是公子爷很难认定,但至少在气势穿著打扮上,的确有公子爷的派头,神气得很。

两位夫子的眼中,出现不安的神情。

年轻人高大修伟,剑眉虎目英气勃勃,穿一袭玄狐裘。头上束发没戴冠帽,显得更为英俊。廿来岁的英俊穿狐裘年轻人,出现在何处都引人注目。

另一位显然是年轻的小姐,穿紫色短轻裘,看袖口翻毛晶莹雪白,行家可看出是名贵的天马皮裘。

头上的皮风帽,也是天马皮,仅露出嫣红莹洁、五官出奇灵秀的面庞。

可是,那双深邃明亮的凤目,焕发出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淑女的特殊光芒,还真有几分慑人的威力,让胆气不足的大男人望之生畏。

走在後面那位壮汉魁梧的身材,有点像门神,粗眉大眼留了大八字胡,大眼中精光四射,反穿豹皮袄,外表真像一头阴森威猛的豹。

“我姓夏侯。”年轻人将一摺方胜在柜上摊开:“我要找这四个人。去年岁杪在扬州,他们住在湾头镇的江都老店,旅客流水簿留下他们的资料,是侨寓镇江的杭州人,经商。贵馆是杭州帮的会馆,能找得到他们吗?”

两位夫子瞥了名单一眼,互相打眼色。

名单上的四个人名,是从旅客流水簿所抄录的全部资料,姓名分别是梁宏、朱胜、陈富、尤贵。

“找得到找得到。”负责打交道的夫子热心地应付:“朱陈尤三位,是南水关几家栈号的东主,去年秋押货上京,岁末走陆路返乡,漕河冬季断航。到南水关去找,一问便知。至於这位梁宏……”

“他怎麽啦?”夏侯公子追问。

“他是本会馆一位执事任三爷任威,出面聘请的私人师爷,偶或助本会馆处理一些向外交涉的事务,很少在家。上次他应甘露港兴隆栈的张东主邀请,押送两船南货至京师。张东主留在京都处理债务,他急於返乡先行动身,确是与朱陈尢三位东主同行。”

“哦!你说贵执事三爷叫任威?”

“对。”

“我知道这个人,水妖任威。”夏侯公子冷冷一笑:“京口三英之一,水性超尘拔俗。”

“其实,梁师爷的水性,比任三爷要强些。”夫子也冷冷一笑:“梁师爷绰号叫江南浪子,问题出在他不喜欢固定的工作,喜欢自由自在过日子。”

“我找对人了。”夏侯公子虎目生光:“我要知道如何才能找得到他,他还好吧?”

“还好啦!他是本府颇有声望的人,很好找。”

“怎麽找?”

“出南门大道,廿里左右的下湖村,沿途一问便知。他住在下湖村朋友家,要到二月中旬,才回任三爷家替三爷办事。”夫子热心地说明:“但听说他打算回杭州故里走走,何时动身就无法估计了。如果走,该在清明节之前,回家扫墓理所当然呀!”

“好,我会找到他的,先找来朱陈尤三位束主,希望他们都在家。谢啦!再见。”

三男女神气地辞出,扬长出馆走了。

两夫子又互相打眼色,淡淡一笑。

“寻仇的,没错。”另一位夫子说。

“可能的。”负责打交道的夫子摇头苦笑:“出外谋生走过千山万水,难免是非多。小梁为人四海,有毅力有担当,聪明机警,他的事自己会处理,找他寻仇的人,一定不是好路数,他应付得了。”

“这三个男女气势不凡……”

“人不可貌像,哼!脸存忠厚心怀鬼胎的人多的是。口蜜腹剑的人,不一定像貌猥琐呢!”

会馆的大门,从早到晚都是大开的,任何人都可以进进出出,这里本来就是服务性质的机构,服务对象其实并不限定杭州人士,设有几间小厅堂,供朋友聚会交际,是人人可来走动的公众地方。

夏侯公子三个男女刚离开不久,又进来了一位穿棉袄的老大娘,脸色姜黄似有病容,皱纹并不明显,那双晶亮的大眼,却不属於老年人经历岁月风霜的眼睛。

“大爷万安。”老大娘笑吟吟向站在柜内的夫子颔首打招呼:“请问,刚才那三位公子小姐,向大爷打听消息,但不知他们打听些甚麽事?请见告,谢谢你啦!”

嗓音似银铃,说话时露出匀称的皓齿,怎麽可能是年届花甲的老大娘?眼睛与牙齿,甚至嘴唇,都可以泄露年龄的秘密。

夫子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看便心中有数。

“老大娘,那位公子自称姓夏侯。”夫子泰然答:“他们所问的事是……”

如此这般,夫子有耐心地一一说了。事不关己不劳心,这并非见不得人的秘密。

如果不实说,很可能有麻烦。

“再次谢啦!”老太婆含笑道谢离去。

镇江有三条好汉,江湖朋友称他们为京口三英。他们都是船行的东主,交游广阔为人四海,而且疏财仗义,名号相当响亮,算是一方之雄,所以获得江湖名号。

车船店脚牙,名义上列为江湖人。其实他们都是地方名流,爷字号的人物,船东主被称为江湖人,多少有点委屈了他们。

好在他们不以为逆,并不认为可耻,事实上他们所接触的人,也品流复杂,而且以江湖人士居多。

当然,他们的伙计十之七八不能算是江湖人,只是一些拿工钱干活的伙计,靠卖劳力赚钱养家的苦哈哈。

水妖任威的私宅,在定波门外的九里街中段,是一座三进院的大宅,平时仅有至亲好友往来。店栈则设在甘露港,私宅不谈商务,公私分明。

这天他在家,与两位好友在客厅品茗聊天。接到门子送入的拜帖,脸色一变,亲自出厅疾趋垂花门迎客。

拜帖的具名是:嘉兴凌云庄夏侯冠英拜。

通过大院子至垂花门迎客,来客必定是身分不等闲人物。来客再高贵些,就得至院门外相迎。地位相等,可在大厅门外降阶迎接。地位低的客人,吩咐门子说一声领他进来就够了。

他知道嘉兴凌云庄是怎麽一回事,来头大得很。

夏侯公子身边,又多了一个人。这个人身材修长,年约三十上下,鹰目炯炯,脸上有令人感到阴森的威严流露,是属於天生具有霸气的人物。

拜帖上仅有夏侯冠英的具名,肃容入厅客气一番,仆人奉上香茗,夏侯公子通了名,仅替两位同伴引见,对女伴略而不提。

两位同伴是录魂使者刘彦,江淮地区侠义道的高手名宿,卅馀岁便是名动江湖人物,天下级的武林之豪,声誉正如旭日初升。

横天一剑武成,湖广三剑客之一,也是天下级的大豪,江湖地位甚高。由於身材魁梧,与人交手很少使用成名的剑术,通常徒手相搏,一双手比剑更令人畏惧,赤手夺刀剑有如探囊取物,名列当代年轻风云人物。

一亮名号,水妖的地位便矮了一截。地区性人物,那能与天下级的高手名宿相提并论。

具帖的夏侯冠英,更是来头大的风云人物。

嘉兴的凌云庄,庄主千幻剑客夏侯长虹,是上一代的武林十杰之一。夏侯家在天下武林八大世家中,排名第五家,拳剑冠盖武林,声誉极隆。

这些武林世家的人,固然在武林有崇高的地位,但子弟们十之七八与江湖人士有关连,所以目下的八大世家子弟,被江湖人士看成江湖人。

一般的社会大众,包括官方人士,根本就把武林人上和江湖人士看成同道,几乎完全混淆不清混在一起了,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一视同仁,最好敬鬼神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