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读懂日本:菊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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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子女的教育(2)

二至五岁的小孩之所以会在心理上恐惧这种嘲弄,主要是因为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家才是安全与自由的天堂。父母亲之间,无论在体力还是在感情上都有明确的分工,在孩子面前,他们很少以竞争者的姿态出现。一般母亲或祖母来负责家务,教育小孩。小孩对父亲则毕恭毕敬、无限崇拜,家庭中的等级制度也十分明确。孩子们渐渐会明白,在家里年长者有特权,男人的特权比女人多,兄长的特权比弟弟多。但是,在孩提时代小孩是会受到全家人娇宠的,尤其是男孩子。在孩子们眼中,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妈妈永远是一个最容易欺负发泄的对象。一个三岁男孩可以向母亲发泄无名怒火,但对父亲却不敢有任何的反抗。如果他受到了父亲的嘲弄或者对把自己“送给别家”的话感到很愤恨,他会把所有委屈、郁闷一股脑儿地发泄到母亲的身上。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男孩都脾气暴躁。但是,不管在农村还是上流家庭,脾气暴躁是三到六岁孩子的通病。小孩往往对着母亲又哭又闹,用小拳头捶、用小手抓,总之用尽其粗暴之能事。母亲毕竟只是女人,而他三岁的时候无疑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通过种种粗鲁的做法,他也获得了一种作为男子汉的满足感。

孩子对父亲则只能表现尊敬,对孩子来说,父亲在等级制里是高于他的。日本人的常用语说,仅仅只是“为了训练”,孩子也必须学习如何对父亲表示应有的尊敬。在日本,父亲承担的教育子女的任务比任何西方国家都少,教育孩子的事情完全交给女人,父亲对孩子有什么要求,一般只是用眼神示意或者简单地几句训诫。而且,由于这种概率很低,孩子们都会立刻听从。空闲时间他也会给孩子做点玩具,孩子会走路以后,父亲会偶尔抱抱孩子,在这以前都是母亲抱的。在这个阶段,父亲偶尔也会做些育儿的工作。而在美国,这个任务全部是由母亲来完成的。

虽然孩子也必须尊敬祖父母,但他们通常都会在祖父母跟前纵情撒娇,祖父母并不承当教育孩子的责任,虽然有时祖父母也会觉得小孩的管教太松了,想插手来管管,但这样做一定会产生一大堆矛盾,祖母通常一天到晚守在孩子旁边。而且,在日本,婆婆与媳妇争夺孩子的事极为普遍。从孩子的角度来看,他可以获得双方的宠爱;从祖母的角度看,她可以用孙子来抑制儿媳;而年轻的母亲呢,她一生中最大的义务就是讨取婆婆欢心,所以,不管他们如何娇纵孙子孙女,媳妇不敢说半个“不”字。通常妈妈对小孩说不能再吃糖了,而祖母马上会给他,还要非常刻薄地说“奶奶给的点心没有毒”。在日本的许多家庭里,祖母给孩子的礼物都是母亲无法给的,祖母比母亲有更多的闲暇时间陪伴孩子玩耍。

在日本,家长都会教育哥哥和姐姐要宠爱弟妹。妈妈生下另一个孩子时,日本的小孩往往会有一种强烈的被“忽视”的感觉,失宠的孩子很容易想到妈妈的乳汁和床榻就要让给新生的婴儿了,在新宝宝诞生之前,母亲会告诉孩子,这次,你会有一个活的娃娃而不是“假”玩具了,以后你就不跟妈妈睡觉,而要跟爸爸睡了,而且把这说成是大孩子才享有的特权。小孩对家里为新宝宝出生做的各种准备都很感兴趣,新宝宝出生时,小孩也会由衷地激动和喜悦,但很快这种感觉就会消失,随后发生的一切事实,小孩都不会再觉得特别难受,因为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的。失宠的幼儿经常会想把婴儿抱走,他对母亲说,“把这个宝宝送给别人吧”。母亲回答,“不行啊,这是我们家的宝宝呀!我们应该好好对他才是呀!你应该喜欢他才对嘛!你得帮妈妈照顾小宝宝,好吗?”可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这样,母亲对此也并不特别在意,孩子多的家庭自然而然地会出现一种协调办法,孩子们按间隔次序来安排照料婴儿:老大会比较愿意照顾老三,而老二则比较愿意照顾老四。弟妹们也是与隔一个次序的兄姐关系更亲密些,直到七八岁。性别不同对这种按间隔次序来定亲疏远近的做法影响不大。

日本的孩子都有玩具。父母亲、亲戚朋友们都送孩子们布娃娃或其他玩具作为礼物,有自己做的,也有买的。穷人们几乎都是不花钱自己做的,小孩们会拿布娃娃和其他玩具来做游戏,如摆家家、当新娘、过节日等。游戏之前先定规则,观察大人们生活中是怎么做的,拿不准的时候,就请母亲来裁决。孩子们吵架时,母亲就劝解“贵人度量大”,大的让着小的,也会常常教育小孩“退一步海阔天空”。意思是在玩游戏时,大的把玩具先让给小的玩,过一会儿玩腻了,自然就想玩别的,那这玩具还是你的,三岁大的小孩很快就会明白。玩主仆游戏时,母亲也会让年龄大点的小孩当仆人,这样大家都高兴,大点的小孩自己也能得到乐趣。在日本人生活中,成年人也对“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原则非常遵从。

除了训诫与嘲弄,日本人在教育孩子时还会经常使用的方法是转移孩子的注意力。比如用糖果来诱导孩子们不干某事。小孩到了上学年龄后,人们会用各种各样的方法来“矫正”孩子的一些坏毛病,如果一个小男孩非常调皮、极不听话、还特别闹腾,母亲就把他带到神社或寺院里去,对世人宣告:“求神佛救救这个小孩”。她领着小孩大老远地来到寺庙,寺庙里的神官或僧侣会非常严肃地和孩子谈话,问他出生日期以及他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然后僧侣就开始祈祷,并说不久后小孩就会没事,有时僧侣则说孩子淘气是因为肚子里有虫子,他就给小孩作法洁身,清除虫子后,小孩就可以平安回家了。日本人说这种方法“很见效、能治本”。在治疗过程中,即使使用极不人道的方法,他们也觉得“苦口良药利于病”。僧侣们会把一种盛满干粉的小型圆锥形容器放在小孩的皮肤上,点火燃烧,叫做“拔罐子”。这会让小孩身上留下一辈子的痕迹,拔罐子是东亚一带古老的疗法,日本也有这种传统,人们用它来治疗各种疾患,包括治脾气暴躁和性格固执。母亲或祖母们经常用这种方法给六七岁的小孩治坏毛病。情况严重的可能要拔两次,但很少有特别淘气要拔罐三次的孩子。拔罐子并不是体罚,不像美国人的“你要这么做,我非揍你不可!”拔罐子远要比挨打痛苦得多,孩子们就记住了不能淘气,否则就会被家长拔罐子。

除了这些对付调皮孩子的方法,日本人还有很多培养孩子基本生理机能的比较普遍的做法。日本教师会手把手地教导孩子如何做动作,小孩会老老实实地学。两岁之前,父亲就会教小孩用正确的姿势盘腿端坐,要两腿盘起来,腿的背面贴着地板。刚开始很难做到不向后倒。尤其是端坐的时候身子要直,不能乱晃,端坐的诀窍就是要全身放松,父亲会亲自帮小孩纠正腿的姿势,小孩则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小孩不仅要学坐姿,还要学睡姿。日本妇女非常重视睡觉的姿势是否优美,就像美国女人在乎被人看到裸体一样。日本人原本并不以公开裸浴为羞,只是后来日本政府为了赢得外国政府认可,才对内宣布裸浴是陋习,必须制止。但日本人却十分在意女人的睡姿。男人怎么睡都没关系,女人却必须双脚并拢,脸部朝上。这也是最早的男女有别的规则之一,上层比下层阶级更严格地遵守这一规则。杉本夫人(悦子)出生于武士家庭,她回忆自己从小受的教育时说:“自记事时起,我晚上总是小心翼翼地静静地躺在小小的木枕上……武士的女儿无论在什么场合都应该从容镇定,睡觉时也要如此。男孩子睡觉可以四肢叉开,呈‘大’字形,手脚乱放。但女孩子睡觉必须规规矩矩,身体呈现出‘自制’的样子,反映这个人的自制能力还是挺强的。”日本女人告诉我,晚上睡觉时,母亲或奶妈会督察她们把手脚都放规矩。

学习书法时,老师手把手地教学生练习,让孩子能够自己“体会和感受”。在孩子还不会写字甚至还不认字之前,老师会让他们去体会有张有弛、行文流畅的运笔方法。现代教育都是大班上课,人数众多,这种教课方法不像以前那么常见了,但仍然可以见到。行礼、用箸、射箭乃至系着背婴儿的小枕头,老师都是手把手地教孩子怎样才是正确的姿势。

除了上等人家的小孩,日本的小孩子们在没上学之前就开始与左邻右舍的小孩们一起自由玩耍了。农村的孩子们不满三岁就有个小小的游戏圈子,在乡镇和城市,孩子们甚至在拥挤嘈杂,车水马龙的街头自由嬉戏。在日本,他们是“特权阶层”,他们可以在商铺边偷听大人们说话,踢石子和橡皮球,还一起跑到村社去玩耍嬉戏,而神衹也会保护他们的安全。在上学前到二三年级这段时间里,男孩和女孩都玩成一片,但更多情况下还是同性之间更亲近些,同年龄的孩子最容易成为真心朋友,从小就培养起来的友谊是非常稳固和持久的,在农村更是这样。须惠村上了年纪的人,“由于夫妻间性生活乐趣逐渐减退,人们更愿意与同龄人在一起分享人生的真正乐趣,须惠村有句俗话叫‘同龄密友比老婆还亲’。”

学龄前儿童一起玩耍时是无拘无束的,很多游戏在西方人看来简直就是毫不害臊地干一些下流的事,由于大人们谈话时不太注意,也由于日本家庭居室简陋,孩子们已经懂得了一些很浅显的性知识。母亲在给孩子洗澡时也常常用小孩的生殖器逗他,只要注意场合和对象,日本人一般不会对小孩的性游戏加以责备,手淫也不会认为是什么危险的事情。小孩间可以随意的揭丑或炫耀,大人如果也这样做的话肯定会认为是侮辱,或者会因自炫引起耻辱感。小孩子则无所谓,日本人会眯着两个小眼睛说“孩子们知道什么是羞耻呀”,并补充说,“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是幸福的呀”。这是幼儿与成人间无法跨越的鸿沟。现实生活中,如果有人骂成年人“不知羞耻”,那就等于说这个人没有人格、不值得尊重。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都喜欢攀比家庭和财产状况,还特别爱炫耀自己的父亲。他们会比“我爸爸比你爸爸有本事”,“我爸爸比你爸爸聪明”,甚至比谁的父亲更会打架。这些在美国人看来不值一提的事,在日本,孩子们关注的东西与社会上大人表现的完全两样,大人都会谦称自己家是“敝宅”,尊称邻居家为“府上”;称自己家为“寒舍”,赞美邻居家为“贵府”。从幼儿期开始有游伴起到小学三年级九岁左右的时候,所有的小孩都个性张扬,这点日本人也承认。你会经常听到一个小孩说“我当主君,你当家臣”,而另一个说“不行,我不当家臣,我要当主君”。有时小孩们还爱炫耀自己贬低别人。总之,小孩们怎么想就可以怎么说,随着年龄增长,他们就逐渐知道哪些话是不能说的,自然地就不说了,也再不炫耀了。

孩子们对超自然神灵的想法最早都是在家里学到的,神官和僧侣是不会“教”孩子们这些的。孩子们最早接触有组织的宗教是参加盛大的民族节日或祭日,他们和其他参拜者们一起去接受神官洗礼,有时也在特别的祭祀日和家人们一起参加佛教仪式。小孩们经历最频繁最深刻的宗教仪式是以自家佛坛和神龛为中心的家庭祭祀活动。在所有灵位中,最气势磅礴的是祭祀家族祖先牌位的佛坛了,那里供着鲜花、香火及树枝。每天还会供奉新鲜食品。首先,由家中的年长者向祖先报告今天家里发生的大事,然后大家跪拜,晚上要点上小小的油灯。日本人一般都不愿意在外面过夜,没有做当天的祭告他们心里会不踏实。神龛是一个简单的架子,中间供奉着从伊势神宫请来的神符,也可摆放其他的供品。在厨房里有被烟灰熏得漆黑的灶神,窗户和墙壁上也要贴上护符,这些都可以保佑全家平安。同样,村里的镇守神殿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儿有大慈大悲的众神镇守。母亲们都喜欢带孩子去神殿内玩耍,孩子们不怕神,也没有特意取悦众神的意思。神灵们受众人膜拜,然后赐福人间,与当权者不同。

男孩入学两三年后,学校开始训练他们如何从幼儿向成年人的生活转变,小孩得学着自我控制了。如果太淘气,会有人来给他“治疗”,让他慢慢从着迷的事情中抽身,和蔼地劝诫,或者嘲笑,但他仍然由着性子来,有时甚至对母亲动武,小时候的自命不凡再次得到了满足,上学后并不会太大改观。小学头三年男女同班,对每个小孩,不论男女,老师都是非常喜爱的,与孩子们打成一片。家长和学校领导却一再强调不要让小孩们陷入“难堪”的境地,虽然孩子们年龄尚小,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但老师必须教育孩子他们不要做出让自己“难堪”的事情。就像狼来了故事里的小男孩,本来没有狼,可他却喊“狼来了!狼来了来愚弄别人,如果每个小孩都这样,那就不会有人再相信你了,这是一件多么让人难为情的事呀。”很多日本人都说,当他们犯错误的时候,第一个嘲笑他的不是老师或家长,而是同学,的确如此,在孩子成长的这个阶段,家长的职责不是嘲笑孩子,而是要以难堪的事情为鉴,向小孩灌输对社会负有的责任和义务等等道德价值观。孩子六岁左右时,给他们讲一系列忠、义、献身为主旨思想的故事,潜移默化地教导他们自觉地用这种思想规范自己的行为,前文引用的六岁儿童读本中义犬报恩的故事就是很好的例子。长辈对孩子说,“如此下去,世人会耻笑你”。这些规矩大多是因时因事而异的,表现得如何就是平常说的人的礼节如何。随着年龄增长,他对邻居、家庭及国家的责任也有所增加,必须学会对自己的行为加以约束,学会自我抑制,认识自己所承担的“债务”。慢慢的,小孩的角色就发生了变化,作为一个“债务人”,如果他还想还清恩情的话,现实中他就必须谨慎处世。

孩子的角色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主要因为在成长的过程中,人们不再使用幼儿期那种嘲弄的方式了,而用一种更加严肃的方式对待。小孩八九岁的时候,家人就会对小孩进行真正的斥责了,如果老师向家里报告说他不听话,有不好的举动,或者操行分不及格,家里人会不理睬他。如果店主人告状说小孩很淘气,家里人就会觉得他“辱没了门风”,全家都会批评他。我就认识两个不到十岁的日本小孩被父亲逐出了家门,还不让他们到亲戚家去,说他们丢人现眼,在学校老师也会处罚他们,这两个小孩只好呆在外边的窝棚里,后来被母亲发现了才安排他们回了家。小学高年级学生有时会被关在家里“闭门思过”,还要专心致志地写悔过日记。家里人都会将他看作“问题少年”,不再支持他,整个社会都批评他,因为违背了“对社会的情义”,就别指望得到家庭的支持,也不可能得到同龄人的理解。要想和同学们亲近,他必须承认认错并保证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