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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孙兰香、吴仲平、金秀和高敏一起坐上了开往黄原方向公共汽车去了。在去黄原的前一天,田润生已经把他二爸田福军的电话告知了孙玉厚一家,说秀莲转院的事情没有问题,让孙玉厚在家等消息就可以。但是兰香还是放心不下,决定要亲自去一趟黄原落实一下消息,于是她就与吴仲平、金秀和高敏决定一起去黄原城,但是在原西县医院谁去陪护她嫂子呢?金秀和高敏自告奋勇地要求去原西县医院作陪护。

在去往黄原方向的公共汽车上,金秀和高敏在原西县城下了汽车,吴仲平和孙兰香继续坐着汽车向黄原方向走去。到了黄原汽车站,他们直接向润叶家走去。大约在四五点钟的时候,当他们走到快到润叶家旁边的二道街时,却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下面穿灰布色的裤子,脚上穿着锃亮皮鞋的中年人,正在为难一个修鞋匠。

“修鞋的,赶紧把皮鞋上的灰给我擦净!没见这么大风。”那个中年人说道。

“先生,抱歉,我这里不擦皮鞋,只修鞋。”那个修鞋匠说道。

“咋,不修,老子给你钱,你擦不擦。”

“我只修鞋,不擦鞋。”

“我就叫你擦,不行,”说着从兜里拿出两张十元,“小子,擦不擦。”

“我不擦,我只修鞋,”那个修鞋匠倔强地说着。

这时候,那个中年男子突然站着两个人,“这小子连皮鞋都不给我擦,真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来,教训他一顿。”说着就拉起那个修鞋匠要打。孙兰香看到这种情况,自是气不打一处来,准备上去帮一帮这个修鞋匠,吴仲平这时候也想上去帮一帮。

正在这时候,从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你们干什么,欺负人是不是。”兰香顺着声音看去,那个人他认识,正是他二哥孙少平。那个中年男子一看,“丑八怪,你也想找事,哥几个,先教训他再说。”

只见那两个男子刚要动手,孙少平的拳头已经直接抡到两个人的下巴上,而后一人一脚,将这两人打翻在地,这时候吴仲平和兰香也上来了,只见那个中年人看了孙少平一眼,说道:“小子,挺厉害呀,”说着挥舞着拳头向孙少平抡去,没想到,孙少平上来又是给那个中年人一拳,也被打倒在地。孙少平拽着那人,说道:“你以后再敢欺负人,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滚!”

三个人瞬间被打倒,觉得很没面子,其中那个中年人说道:“小子算你厉害,我表哥在南中市委工作,叫高凤阁,以后别叫我碰见你,到时候我收拾你。”

“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还不滚。”孙少平鄙视地说道。

那三个人灰溜溜的走了,孙少平回过头来,看了看兰香和吴仲平,然后走到那个鞋匠面前扶起了他,他仔细一看,他一惊,说道:“向前哥,你怎么在这儿?你没事儿吧!”

“少平,我没事儿,今天谢谢你呀!其实我就是在这儿修鞋摆摊儿,做个营生!走,少平、兰香咱一起回家,对了,兰香你旁边那个小伙子怎么称呼?”李向前热情地说道。

“向前哥,他是我未婚夫,他是吴仲平。仲平叫向前哥!”兰香说道。

“哦,向前哥,你好,”吴仲平刚刚愣过神儿来。

这时候,从前街跑过来一个少妇,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田润叶。她是过来接她的丈夫李向前的,但当她听说有人在二道街在为难一个修鞋匠时,便跑了过来。当她来时,冲突已经过去了,她看到他丈夫旁边站着两男一女,正在帮他丈夫收拾东西,她走向前一看,原来这三个人他都认识,正是孙少平、孙兰香和吴仲平。

收拾完东西,润叶把她丈夫修鞋那一套工具放到贾冰老婆的铺子里。于是,五个人一起向润叶家走去。

五个人边走边说,润叶一一向这几个干弟弟、干妹妹问了问这几年地情况,当她看到孙兰香和吴仲平那种脸上地幸福自是不必说了,可她看到孙少平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时,有时候也和她的丈夫也聊聊天,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保持沉默,又看到少平脸上地伤疤,想问又不敢问,怕伤到少平的自尊心,可是少平却表现出的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看到这里,润叶心里却不是滋味,也许有时间应该帮这个弟弟解决解决个人问题了。

说着说着,几个人就到了李向前的家,当他们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田福军正在和孙少安坐在一起聊天,但是满地都是烟头,似乎聊的很愉快。原来上午,田福军和孙少安到李登云家已经把秀莲转院的事办妥了,在那里正好碰到了润叶,吃过午饭后,润叶让他二哥回到了他家。

这时,润叶仔细看了看他二爸地表情,他脸上虽然表现出来地是高兴地表情,但是眉头似乎紧缩着。可能又是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不知道他的少安哥跟他二爸说了什么,不管那么多了,既然大家都来了,赶紧做饭吧。

“二爸,少安哥,你们少抽点烟,这样对身体不好,正好今天大家聚齐,我去厨房做饭,兰香,要不帮姐一块儿做饭吧!”润叶说道。

这时候,李向前这时候走到润叶跟前,说道:“别叫兰香来了,我帮你做饭,叫兰香、少平、仲平还有少安哥一起陪二爸聊聊天。”

“姐,要不我陪你和向前姐夫一块做饭,让我哥、我妹和我妹夫一起陪福军叔拉拉话,”孙少平说道。

这时候,田福军站起来说道,“今天难得大家来这么齐,走,我请客咱们到黄原饭店找个包厢拉拉话,今天这顿饭我请了。”

“福军叔,咋能让你请,今天这事儿办的很顺利,额们一起到黄原饭店去,这顿饭额请了。”孙少安抢着说道。

“少安哥、二爸,家里有菜,做饭快着呢。”润叶说道。

“还是别做咧,你看这屋子里这么小,屋子里又是烧的是煤烟囱,一做饭满屋子都是烟气,走,还是去黄原饭店吃,额请了,别客气了。”少安说道。

这时候,田福军的秘书上来了,向田福军点了点头,“走,我已经把黄原饭店包间包了……”于是大家就向黄原酒店走去。

几个人到黄原饭店吃完了饭,由于孙少安急着要回原西县医院给秀莲办理转院手续,于是兄妹决定连夜赶回去。可是,田福军却希望孙少平能够在黄原城留下一夜,想和少平好好聊上一聊,等天明了再让少平再回原西县。

于是就把他的哥哥、妹妹和妹婿都送了回原西县的汽车,在临走时哥哥孙少安还是千叮咛、万嘱咐,希望弟弟不要在他们的福军叔面前提起晓霞或者是尽量少提晓霞的事。孙少平答应了哥哥,当他把他的亲人送上了开往原西县汽车后,他看到田福军的汽车已经在汽车站等着他呢。

孙少平上了田福军的汽车,汽车于是向市里方向驶去。一路上,田福军心情很复杂,因为自从他的女儿田晓霞走后,他一直不明白一个道理,不知道他的晓霞,他最宝贝的女儿为什么却一直会惦记一个跟身份相差很多掏炭的男人,却为什么不去喜欢那个跟他身份相符而学识渊博的高朗呢!他很想去看看他的这个女儿挑选的女婿,也很想了解了解他-孙少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车在夜幕下的黄原城开着,这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八点钟临近九点钟的样子,黄原城已经没有了多少行人。于是田福军让司机把车停到离市区最近的一个广场上,他下了车,孙少平也跟着下了车,这时候空中突然来了一阵微风,让人感到了一丝凉爽。田福军这时候

不知道该怎样跟这个后生谈,如果直接去谈晓霞的事,觉得对两个人都有伤害,不如和这个后生谈谈矿上的事,较为妥当。这样一方面可以了解了解这个后生的生活,另一方面也可以学习学习全省产量最高煤矿地经验,还有就是要把压在他心里的疑问解开。

“少平呀,叔听说你被矿大录取了,叔很为你高兴,我想问问你上了矿大后有什么打算吗?”田福军问道。

“福军叔,其实当年我的想法是上省煤矿技术学校,如今却没想到上了矿大,让我终于成了一名大学生,我已经很高兴了,您要问上完矿大后啥想法,我的想法是还是要回煤矿。”

“回煤矿,为啥不留在省城里呢?”

“因为那里是我要为之奋斗的地方,他就像一个黑皮肤的姑娘吸引着我,我在那里流过汗、流过血。”孙少平深沉地说道。

田福军看了看眼前地孙少平,他说话的语气和从他那深邃而忧郁眼神中似乎在告诉他,这些话发自肺腑。

“少平娃,是不是那里还有你和晓霞的约定呀!”

孙少平点了点头,眼睛有点湿润,说道:“是的,这话我曾经跟晓霞说过……”

“好孩子,干一个行爱一个行……,对了,叔想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像煤矿这样国家资产能否像家庭联产承包制那样承包给私人或者集体呢。”田福军问道。

“叔,您问这个问题我不太好吧,这是关于国家政策地事情,可我只是一个矿工,怎么能够随便去回答这样的问题?”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况且咱们两个只是谝一谝嘛。叔又不是“四人帮”,你就只管说嘛!就是想听一听你是咋想的?”

“好吧,我就发表一下自己地意见。我觉得不能简单地去把像煤矿这样地资源像生产责任制那样去分。再说了国家的财产怎么能够轻易地去分给个人呢!”

“为什么不能分呢?”

“要分可以,我想问叔一下,现在有条件去分吗?”

“有啥条件嘛!”

“条件就是有专业的安全和生产标准吗,有专门的机构(尤其第三方)去做地质勘探和煤区划分吗?有公开、公正的招标信息、评标信息和中标信息吗?有统筹规划地事中、事后监管吗?这些能做到再去分国有资产。做不到,不如先按国营的办,至少从我一个矿工的角度来说,安全是最重要的!”

“可是社会却有一种声音就是把国有资产分包给私人的声音,而且说的最厉害的就是从学校里传出来的。”

“那是一些秀才的话,不要轻易相信,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福军叔,你是老党员了,怎么能够在这样的嘈杂的声音不去寻求真理呢?也许是他们是不了解情况,也许是有人利用他们,最重要是在做一件事情时能不能考虑一下负面效应,至少写一个负面报告也行,有面对最坏的预料才能知道什么这件事情在做的有啥困难,才能知道能做不能做,该咋做!”

一句话好像醍醐灌顶,好像一阵微风突然惊醒了旁边的田福军,是呀,他做事情从来是勇往直前,虽然身边也有人提醒他,但大部分的提醒都是一种政治性的提醒,都是提醒他个人安危,但是当他去做改革的时候,却总怀着只要大多数人觉得是对的就行,他为了这事曾经跑了矿厂,听取了很多的意见,可是那些意见是真的吗?当他听到孙少平的意见时,他看着眼前这个后生,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丝佩服,因为他的意见跟他听到的意见不一样,不但会说真话,而且很有头脑。

“好,少平,跟叔说了真话,而且还很有想法,今天晚上你就住叔家,咱们再好好地谝一谝。”田福军拉着孙少平上了车,与孙少平一起回到了他的住处…。。

第二天,田福军把孙少平送上了回原西县的汽车,临走时,跟说了一了一句,“少平,如果大学毕业,你愿意回黄原吗?帮帮你润叶姐咋样?”

“是润叶姐跟你说了什么吗?”

“不是,少平呀,想起晓霞,她生前我没照顾好她,现在我想弥补她一点什么,她生前最牵挂的就是你,我觉得你能力挺强,况且你的脸又伤了,我想呀,你上完大学把你放到你润叶姐身边,提拔提拔,将来有个好出路。”

“福军叔,年初呀,我妹妹和吴仲平就给我安排了一个很清闲的工作在省城,主要是给一个日报社当记者我当时就拒绝了,因为生活的沉重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要用我的劳动证明自己,虽然不可能改变什么样的大局,但是只要能在大亚湾能改变一点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了,福军叔,我走了。”

田福军望着走了的孙少平,心里一阵感慨,心想:孙少平这个后生真是个好后生,但是脾气倒像他爸孙玉厚,宁可自己挨饿也不亏了别人,也不吃别人的嗟来之食……

送走了孙少平,田福军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的妻子还是每天都在医院值班,大部分时间他是自己过的。每天没完没了的开着这样、那样的会议,而那些会议基本上是说不出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些没有用的会议正是他最反感的事情。还有就是与会的干部们的发言都是对着稿子念经,根本就缺乏思想和主见。不单单是这样,还有更让他烦恼的事情,团委、文联和学校的一些人,整天吵吵着要改革,改革的方案就是要国有企业的私有化,只要一旦跟这些人开会,他们发言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改革问题,在这些不经历世事的人看来,好像改革就如同儿戏一样,只要私有化一抓,就灵!想到这些,田福军于是手里又点起了烟,一根紧接着一根地抽着。

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敲着他的门,他走到门前,把门打开,一看是润叶,于是润叶跟着田福军进了他家的门。

“润叶,找二爸有啥事情嘛?少安的事都安排了吗?”田福军问道

“二爸,没问题,后天就能转院。昨天你跟少平聊得咋样?觉得少平咋样嘛!”

“少平是个好后生,有能力,有头脑,也能说真话,就是人太硬气咧,想给他在团委安排个工作,可是他不愿意呀!”

“二爸,别担心,等他上完大学说不定就能改变咧。对了,我听说少安哥的砖厂现在又碰上了对手咧,好像原西县也要办个瓷砖厂。”

“哎呀,是的,这又是徐治功搞得事情,一会儿搞这一会搞那,还经常打白条,弄得是负债累累,还是都是欠农民的,现在他们是吃的好饭,农民倒成了冤大头了。”说到这田福军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二爸,还有一个情况你不知道吧,现在市里、县里还有乡里到处都在发这样或者那样的红头文件,从矿务局、电业局、农业局……只要是个机关就乱发红头文件,连向前在街头上摆个修鞋摊儿都有政府的人都到处插手,连地痞流氓都假借政府的手,到处欺负生意人,昨天如果不是少平在,向前就可能会挨打呢!”

田福军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侄女的话,于是他沉默了一下,说道:“二爸,今天累了,想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