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用心去感受,几乎每一天都可以体验到真情:当你走进教室,讲台上赫然放着一个精致的蛋糕,静静的早晨,优美的生日歌欢快地响起;微雨的中午,你急匆匆走上回家的路,秋寒让你激灵灵打着冷战,倏地,一把雨伞举过你的头顶;饭后的黄昏,你一个人在操场上行走,落霞将落寞写在脸上,一群孩子跑来,笑盈盈地说:“老师,我们来陪你玩……”
每当我为人性的丑恶、教育的失败、社会的阴暗而灰心失望时,想起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想起孩子们那明亮、清澈、感激又略带惊讶的眼睛,心便顿时变得柔软起来。我总觉得,无论社会是什么样子,学校总还算是一方净土吧。即使社会愧对教师,但教师绝不能愧对孩子。面对达官权贵,我们不能低下高贵的头,但为了孩子,我愿时时弯下腰来。
一节作业辅导课上,学生们都在写作业,教室里很安静,用小学生的话说,那叫“掉一根针在地上也能听到响声”。突然,教室里传来“啪”的一声,那声音震耳欲聋。安静的秩序被打破,学生的注意力被转移,大家都在找那个“罪魁祸首”。我一看,原来是后排的一位成绩很差的女学生不小心把铅笔盒碰到了地上,她正神情紧张、满脸羞怯地望着我。我走下讲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转向我,似乎在等待一场暴风雨的来临。莫名地,我也紧张起来,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师,每天和孩子们打成一片,难道在同学们的眼里我依然是一个容不得半点差错的老师吗?况且这也算不上什么差错啊!小女孩的脸越来越红了,恐惧写在脸上。我弯下腰,把散落一地的文具一一捡起,放在文具盒里,然后把文具盒轻轻地放在她的桌子上,微笑地扫视全班。同学们都舒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写作业。那个肇事的孩子呢,一边把文具盒重新摆好,一边对我感激地笑,谁知一不小心,“啪”的一声,文具盒再次摔到了地上……可以看出,她愧疚到了极点,竟然怔怔地发起愣来。我再一次弯下腰来捡拾,班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这场景是多么的熟悉啊!那还是30年前的事了,也是在这样的一节语文课上,那时我正迷恋连环画,课堂上经常偷看小人书,为了躲过老师的视线,我便将语文书竖起来,把小人书堂而皇之地摆到桌子上看,这样比起放在桌肚子里低着头看要隐秘些。由于看得过于投入的缘故吧,不知过了多久,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尚不自知,直到同桌的手臂轻轻撞过来我才惊觉,抬头一看,一向不苟言笑的老师站在我身旁。我不知所措,俗话说得好:“做贼不妙,不如上吊。”内心的尴尬难以言喻。谁知老师只轻轻地叹了口气,竟然慢慢地弯下腰,捡起我的语文书,用袖子细细拭去书上的尘土,缓缓地放在我的桌上,用手轻轻摸了一下我的头,然后微笑着径自走向讲台……
是啊,30年前,我的老师弯腰为调皮的顽童捡起了书本,也捡起了自觉;30年后,我为学生捡起了文具,也捡起了一份沉甸甸的思考。当教师为学生无法及时完成作业而发愁时,为什么不去想想他们的课业负担是否太重了?当我们为课堂气氛沉闷而着急时,为什么不去想想自己的教学方式是否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当我们为学生的不礼貌而暗暗生气时,为什么不去想想自己是否把他们当成了朋友?当有人把学校当做一所服务机构,把学生当成是“消费者”,作为“经营者”的老师,我们是否真正把他们当成“上帝”?
30年后的今天,每当我想起老师为我弯腰捡起书来的情形,我的心中就充满了莫名的感动。“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作为封建社会的下级官吏,板桥先生尚能如此爱护民生民计,我们肩负着教书育人重任的教师,没有理由不对学生关怀备至。
有些事情,对我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学生的影响可能是一生一世的。就像我的老师,她弯腰时那灰白的头发、那佝偻的身躯以及她轻微的叹息、微笑的脸庞,既让我温暖,又让我惭愧,更让我振作。没有30年前她的弯腰,就没有30年后我的低首。爱心是可以传递的。
爱你的学生,请为他们弯腰。我相信,我们的学生长大以后,也必将为他们的学生弯腰,为他们的病人弯腰,为他们的顾客弯腰,如果是总统,也必将为他们的公民弯腰。当然,那是爱心的传递,绝不是奴颜婢膝的谄媚,更不是惺惺作态的作秀。
(姚克军 王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