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走过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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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散文卷(1)

獒,你是什么?

我凝视着一张照片,倒吸了一口凉气。照片上,一只像狼不是狼,似狗不是狗的动物兀立在雪原上。它的身体雄壮而髙大,像一头小牛。两只耳朵高高地竖起,直指长天;眼睛犹如两道闪电,划向苍穹;浑身上下宛若披着黑缎,亮光闪闪;张着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吐着长长的舌头。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它像一尊黑色的雕塑,兀立在那里。朋友告诉我,这是獒。藏区独有的令虎狼战栗的獒。

因为对西藏情有独钟,朋友每次从西藏出差回来,我都要让他给我讲一些雪域的事情。这一次,他带给我的礼物是一只獒的照片。很早以前,我就听说过獒。藏獒实际上是犬的一种。犬是万年以前由狼的一支演化而来的。这些狼体弱懒散,倦慵无志,乐于被人豢养,久而久之便退化成了犬。而最早以前,狼又是由狗进化而来的。就是说,狗进化成狼,人类又把狼豢养成了狗。

那么,獒又是什么?

我看过作家庞天舒写的一篇文章,她说獒是藏族人民在和严酷的大自然抗争的过程中,从狗中培育出来的帮助自己的高原之王。

母犬和公獒交配后一胎能生九只小狗。可它们中间只有一只是獒。獒是在狗中脱颖而出的英雄。而英雄的诞生却是非常残酷的,极端血腥的。想要獒的牧民把一窝小狗赶进荒原,丢进无奈与绝望,饥寒交迫中獒才能冲杀出来,獒的本性才能萌生出来,催发出来。为了生存,它只能扑向自己的兄弟姐妹,咬死它们,吃掉它们。冲出了亲情的防线,还有什么能羁绊住它呢?獒自此就变成了一种勇猛无比、无所畏惧、不顾一切、高原之魂一般的动物,所向披靡、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朋友告诉我,在青藏高原,獒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动物。集雄狮的威风、猛虎的残酷于一体。獒是高原上独有的物种,地球上任何别的地方的狼和狗都不可能成为獒,只有青藏高原,神奇无比的雪山草原才能养育出这种举世无双的杰作。

如果牧民在草原宿营,獒甚至不必亲自巡视,站岗。它只要在地上撒一泡尿,就足以使豹辈狼类落荒而逃,闻“尿”丧胆。獒可以说雄踞高原。

“可怕不?”朋友问。

“太可怕了!”我的心“嗵嗵”直跳。

“可你不知道獒又是动物中最忠诚的!它忠贞不渝,甘愿追随主人历尽千难万险,舍生忘死。它不像狗,也不像猫,对谁都可以摇尾乞怜。它终生只认一个主人,绝无二心,死不回头,谁要是和它的主人过不去,它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视死如归。若主人死了,它终日哀鸣,肝肠寸断,悲痛欲绝,不吃不喝直至饿死,无怨无悔……这一切,只是因为当初它吃尽兄妹后又快饿死时,主人适时出现,给它一块羊肉的缘由……”

獒啊,你真是不可理喻的动物,不认亲情认忠诚,你昂首天宇,顶天立地,一往无前,视虎狼如粪土。却俯首主人,忠贞不贰,终生敬主人如神。你为忠而生,为忠而死。“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除了你,地球上还有谁能真正做到这一点?獒,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仓央嘉措情歌

几年前,我就听说过仓央嘉措。一位藏族朋友边歌边舞,被高原无遮无拦的紫外线照射成古铜色的脸庞沉浸在陶醉沉迷中,他忘情地唱道:“杜鹃来自门隅,带来故乡气息;如同姑娘相会,无比心旷神怡。在那东山顶上,一轮皓月明亮;佳人如花容貌,在我心中荡漾……”

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那种昂扬高亢欢快明丽的调子,使人心旌飘扬,淳朴自然真切直率的歌词毫不媚俗鄙陋,全无“哥呀”、“妹呀”的无聊渲染。听着这种词曲,你的眼前不由浮现出蓝天、白云、冰峰、朝阳、明月、牧场、骏马、牦牛、羊群、辽阔无垠的草原、高耸云端的雪山和梳着岁辫的藏家姑娘……“这首歌是谁作的曲?谁填的词?”我问。“活佛。”“哪个活佛?”

“大活佛。六世达赖喇嘛。”朋友边歌边答。“我不信!”

“你还不信?藏区谁不知道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他是个大诗人,大歌者。”

天哪!达赖喇嘛竟能写出这么好听的歌。我赶紧查阅资料,翻看藏史,终于弄清楚了一二:

仓央嘉措,生于1683年,15岁时被认定为五世达赖转世灵童,在布达拉宫坐床。1705年遭废黜,1706年在押往清朝京都途中殁于青海湖畔,年仅24岁。

仓央嘉措在他短短的一生中,创作了大量的情歌,流传下来的就有六十余首。藏学家于道泉教授收集的《第六代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情歌》,于1930年在北平出版,轰动过当时的世界文坛。

“仓央嘉措情歌是藏族文学星空中最为璀璨的一座星体,也是中华民族文化史中一枝瑰丽的奇葩。对近三百年来藏族的诗歌创作有较深的影响,他的名字在藏区无人不晓。”(仇保燕语)仓央嘉措是藏族人民为之骄傲的人物,不是因为他是达赖喇嘛,而是因为他熠熠生辉的艺术才华;不仅是因为他的艺术才华,而且是因为他追求美好生活的人生勇气。

对藏传佛教,对于达赖喇嘛,我知之甚少,不敢妄语。但令我吃惊的是一个登上达赖宝座,贵为黄教佛祖的人,竟能写出如此优美动听的诗歌。

仓央嘉措当了不到十年的达赖喇嘛,被深锁于寺院里,但他的心总是在碧波滚滚的草原上盘桓,在白雪皑皑的高原上飘游。他无时无刻不在怀念故乡的山水,思念曾经热恋过的姑娘。他用一首首脍炙人口的情歌来表达对人间吉祥生活的向往,对美好爱情的憧憬。他不恋富贵,却向往自由。深宫大院封不住他的灵魂,宗教领袖的头衔压不住他对人间情爱的期盼。他敢于将爱情置于佛法之上。身为佛,他却唱着人的悲欢之歌。

仓央嘉措具有高超的写作技巧,对象征、隐喻的运用炉火纯青。他的情歌,貌似白话,却严谨地遵循藏族谐体民歌的规范,达到了形式美与韵律美的高度统一,给人一个深幽的审美世界。以至于有一种“审美眩晕”的感觉。即使少时的情人终于投入他人的怀抱后,他仍能把悲伤埋在心里,将柔情化作希冀:“花开季节已过,蜂儿不要心焦;姑娘与我缘尽,何必心烦意恼。今生短促即逝,享过蜜意浓情;来生少年时期,是否再能相逢……”

哦!余纯顺

1996年6月12日,余纯顺,一个旷世少有的奇人,亘古难见的壮士,在徒步孤身穿越罗布泊时,悲壮地倒下了。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更没有人知道临死前他都想了些什么。人们只知道在望断人烟的荒漠上,他静静地躺在伴随他徒步走遍全中国的帐篷里,头朝着他的故乡——上海的方向,安详而超然地睡着了。

靠着对走遍祖国的憧憬与回归自然的向往,余纯顺在1988年7月1日党的生日这一天,踏上了徒步走访全中国的漫漫长路。在8年差18天的日子里,行程85000里,走过了23个省、市、自治区,探访了33个少数民族,写下了400万字的日记、文章,拍摄了8000余张照片。特别值得大书特书的是,他只身完成了人类首次从川藏、青藏、新藏、滇藏、中尼五条“天堑”徒步征服世界“第三极”——西藏高原——的壮举。他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宣告了他对人生的感受。

哦!余纯顺,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条充满荆棘的人生路?为什么非要用艰难、困顿、死亡来充塞自己的生命?在那些辗转四海、漂泊天涯的白天,在那些茫茫荒原、望断人迹的夜晚,你是如何感受自己的生命,感知生活,感想人类的过去、现在与将来的?在前无接应、后无援助的情况下,当你背负着60余斤重的行囊,孤身一人孑孓行进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无人区的时候,你是否想起过数千公里以外你那车水马龙的故乡?当你仅用几根榨菜填充绞痛中的肠胃,头晕眼花地徜徉在喜马拉雅山脉与冈底斯山脉之间的大峡谷中,默默地遥望着远处无言的雪山草原戈壁荒漠的时候,你是否想起夜上海那流金溢彩的霓虹灯和美味佳肴?

余纯顺,你用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方式来表达你对祖国的挚爱。你说过,你不在乎在人类征服自然的载体上,是否会记录孤身徒步全方位地征服“世界第三极”的成功者的名字,但你在乎这位成功者应该是中国人。看了你的这段话,我才略略明白了你为什么会历尽苦难而痴心不改,仰天落泪而矢志不渝,饥寒交迫而风雨兼程,一无所有而满腹豪情……

余纯顺,徒步走遍中国再造了你,使你清晰地感受到宇宙的辽阔与深邃,大自然的秀丽与壮美。你学会了与高山对话,与河流交心;学会了在人迹罕至的荒原,躺在离天最近的地方,仰望璀璨的夜空,和满天的星辰讨论人类的变迁与进程;学会了离开社会群体,离开繁华,听高原的风和野兽的嚎叫,听自己的心跳,感悟自己的心理时空,拥抱地球与宇宙……

生命底蕴的精髓在于自然和朴实。余纯顺,你把自己的全部情感、思维、血肉都融进了自然,你也在自然中得到了升华,成为雕塑的永恒。在告别人世的最后一刻,你一定心静如水,无悔无憾。

哦,余纯顺,一个人对自己的欣赏是一种幸福。以前,没有人把你的事对我尽述其详,我尚可原谅自己,自从我更深层次地阅读了你,就无论如何也得改变一下自己了!

纯朴是一笔财富

1991年4月30日下午,探险家余纯顺冒雨进人康定县城。

康定,那个令多少人魂牵梦绕、心驰神往的小城,那个充满了优美动人故事的遥远的地方,因为那首优美的康定情歌而名扬天下。在路人皆知的跑马山下,坐落着甘孜州政府招待所。余纯顺于6时30分进入总服务台。

几个“穿着藏装,十分健美”的藏族姑娘,像看天外来客一般地打量着这个漂泊天涯数载的旅行家、探险家。

“你的,从哪里来?”“从上海来。”“你的,出来多少时间了?”“三年。”

“怎么会要三年呢?”

“我是走路来的。从东北、内蒙那边绕过来的。”“什么?走路,不坐车?”“一步步地走,任何车的不坐?”

“到哪里去?”“拉萨。”

“拉萨的去了。在哪里的去?”“再要全国的去。”

“哎呀!我们这里,还从来没有来过像你这样的人。”“请给我登记一个最便宜的房间。”

“不不不!我们几个人商量过了。我们代表甘孜州政府招待所欢迎你,不收你的宿费。你的,吃饭的,也不收钱。你的,多住几天,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会向总经理汇报。”

这就是浪迹天涯的余纯顺在艰难行进中,亲身体验的一曲曲那首情歌发祥地的藏族姑娘们唱出的“康定情歌”。

青藏高原,只有你宽广的胸襟里才能成长出如此纯朴的藏家姑娘,只有纯朴如此的藏家姑娘才能唱出家喻户晓的康定语言,才能抒发出如此透彻心肺的康定情歌。这种感情是生活在这个多情小城的溜溜女子奉献给一切热爱生活、勇于探:索者的一片热忱爱心。

藏家姑娘,你们怎么会这么纯朴?跑马山下几百年也来不了一位像余纯顺这样的英雄,闭塞的康定小城也不可能使你们知道徒步走访全中国的重要性,壮士颠沛流离的外在形象也不特别引人注目,可凭着一颗纯朴善良的心,你们就能感知英雄所做的一切有它的意义所在,就会自觉地尽其可能给予英雄以援助。尽管这种援助只是不收几天食宿费,但它体现的纯朴善良、善解人意远远超过了援助本身。使探险家在孤旅天涯的日子里,再一次感受到了人们的关切与关爱。以至几年以后人们看到余纯顺写下的这段文字时仍然愉悦心动。

做一个纯朴的人多么美好。纯朴是一笔财富。纯朴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纯朴的有多么可爱,但所有不轻视纯朴的人却能透过这种纯朴感受到人世间的温馨。即使那些貌似蔑视纯朴的人,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也能感受到,只不过他们不愿承认罢了。

做一个善良的人多么幸福

孤身徒步走访全中国的探险家余纯顺,生前曾饱含深情地说:“做一个善良的人多么幸福。”

这个矿世少有的壮士,在他的《壮士中华行》中曾描绘过这样一件事:在雅江,疲惫不堪的余纯顺正在一个杂货铺喝啤酒,忽然感觉到有人正在拽他的衣裤,低头看时,好几个藏族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已将他团团围住。玩过泥巴的小手脏兮兮的,多半拖着鼻涕,一个个笑容可掬。男孩子大咧咧地摸摸这个,指指那个。女孩子站得稍远些。有两个小男孩还甜甜地对余纯顺说着藏语。余纯顺一下子喜欢上了他们。为了回报这些小天使,他买了一斤水果糖,藏家小孩真实得很,既不争先,也不推辞,一个个摊开小手,静静地等着那糖果落进手里。

有一位来迟的小姑娘,觉得不会有她的份了,便掰着自己的小手斜倚在一旁。但她的眼睛毕竟忍不住,看看余纯顺,又看看那些公然不断将糖果塞进嘴里的小伙伴。余纯顺及时匀出一份给了她,她低着头,羞羞地摊开了小手……

做一个善良的人多么幸福。余纯顺,你是举世公认的壮士,亘古绝见的英雄。敢于靠自己的双腿辗转四海,漂泊天涯。你有压倒一切的气概,勇往直前的精神,淡泊名利的境界,洁身自好的操守,始终如一的品行。囹圄荒原不能使你绝望,望断人烟不能使你寂寞,前无古人不能使你落魄,后无来者不能使你孤独,饥寒交迫不能使你退却,猛禽怪兽不能使你畏缩……可对于那些藏族小天使,你却有母亲一样的拳拳爱心。你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从骨子里懂得爱护别人,尊重别人是为人之根本;从血液里理解珍惜友情,倾心善良是做人之前提;从内心里明白奉献自己,成全他人是为人之目的。朋友几百元的资助会使你仰天长望,老阿妈的一碗酥油茶会使你泪流满面,田间劳作的牧民的一个挥手会使你评估心动,素不相识的人的一句鼓励会使你信心倍增。你说过,你能走到天涯海角,却走不出善良人们热切的目光。你不是在分糖,分明是在分你的缕缕爱心。你以你的行动,实践了人与人之间本该平等的思想,体现了你对整个人类的眷恋,你的这个举动,熠熠闪烁着人文主义的理想光芒。

善良,是一个人的立世之本。在藏族小孩的那种货真价实的天真无邪面前,余纯顺表现出那种原原本本的纯朴善良,至清至纯的友好无私,令我们每个在世俗风尘中钻来钻去的人战栗,善待别人才能善待自己,爱人类的人才最终爱自己。正是因为余纯顺对整个人类怀着普泛的爱心,才使他最终成为一个“大修炼者”,才能在更高的层次上感悟人生,感觉生活,感知生命。谁敢指望一个为了蝇头小利不择手段,为了浮躁烟云不顾廉耻,明知是坏事而心安理得挖空心思而为之的人,能够历尽苦难矢志不渝,昂首天外笑傲江湖?

做一个善良的人多么幸福。尽管农夫救活了毒蛇,却被毒蛇咬了一口。但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当农夫而不愿为毒蛇。因为做一个善良的农夫比做一条邪恶的蛇幸福,因为善良的人对自己品德的欣赏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遭遇激情

有一天晚上,我正百无聊赖地按动着遥控器看电视,这个台是名人正在推销产品,那个频道是一大堆红男绿女围在一起讲些俗不可耐的“道理”,我按来按去找不到一个值得看的,刚要关电视,忽然,陕西卫视台的屏面上跳出了几个大字:遭遇激情我一下便被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