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薰低低地说到这里，忍不住，对尚雅双抬起了头。
“我记得你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在我往猎人的结界中放入自己的血的时候……”这句话令尚雅双的眼中逐渐沉了下去，“你说过你不在乎猎人的据点变成怎样，这个世界变成怎样，莫非你现在不是这样想的了吗？”
尚雅双踟蹰了一瞬，才轻轻地回答——
“我的确说过不在乎世界变成怎样……但那是要在，你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前提下。对我来说，只有你在的世界才是有意义的，你去哪里，我便跟着也去哪里。但是，薰，你真的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已失望到要放任它自己毁灭的地步了？不要忘记，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家啊。”
“……家？”她禁不住露出迷惑的表情来。
“是的，我们是在这个世界出生和成长，从人类变作血族，再从血族变作KindRed的。我们所知道的，感受到的，都是从这个世界的万物身上学来的。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化为乌有了，那么我们所知道的那个‘自己’，也会跟着消失不见。就算再有创世，就算我们是可以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但是，那就不再一样了。”
她好像听懂了一些，缓缓地垂下眼去。
“……而且，我不认为卢卡斯会就这样坐以待毙，”尚雅双又继续说道，“如果他知道你打算放任世界覆灭，一定会设法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找到你，逼你帮他变作KindRed以避过这一场绝世天劫，所以……这貌似轻松的选择，却其实凶险至极，甚至可能会把你自己逼到不可回头的险境。”
听到这里，冷月薰眼中纠缠的迷雾，终于变得稍稍安定了些。
“是啊……卢卡斯一定不会放过我，”她连情绪也平静下来，喃喃地道，“雷也说过，逃避这个现实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卢卡斯最大的威胁，他一定不会放过我。这场战斗从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了，我身上流着的血，注定我会面对这样的命运……如果我真的要从这个噩梦中醒来，并且得到真正的自由，就必须战胜卢卡斯才可以。”
簌然，她闪烁的水眸亮了起来，犹豫地望向尚雅双。
“雅双，将血族变成KindRed的诀窍究竟是什么？虽然我已经这样做过两次了，但我并不知道是什么触发了这样的结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虽然KindRed的能力不一定与战斗有关，但也很可能会像你这样，获得与战斗相关的能力不是么？如果……如果我用这个能力制造出来一个强大的KindRed军团，是不是就能够跟卢卡斯对抗了？”
尚雅双的面上变了变，他没有料到冷月薰会突然问这个问题，还提出要制造“KindRed军团”。
“……我非常不希望你往这个方向去思考，”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却没有正面回答她，“自犹大之血有传承以来数千年，KindRed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中，如今，因为你并无身为犹大血统传人的自觉，才偶然诞生了我们三个。且不说KindRed的存在本身便是逆天的，这个种族的数量这样稀少，必然有其缘由。薰，你要谨慎。”
显然，他根本不打算要告诉她，怎样可以将血族变为KindRed。
冷月薰本想再继续说点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转而问道：“……雅双，扪心一句，你觉得自己现在对战卢卡斯，有没有信心能够赢他？”
“上次我们可说是战成平手的，”尚雅双沉思地说，“这一次重逢以来，我还不曾见过他真正的实力，所以不能定论……但是凭他在血族之墓内吞食了那么多高级血族存活至今的事实看来，他一定比以前强大了不少。”
“那你呢？这些年来，你有没有变得更强？”她追问。
“这五百年间，超过一半的年份我都处于沉睡状态，即使醒来，也只是以这副面貌继续生存。卢卡斯之后，我一直没有碰上过什么强敌，所以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力量到底有没有变强……”尚雅双说到这里顿了顿，“但我很确定，卢卡斯这样记仇的人，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找上门来就是。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终有一天会知道的。”
冷月薰的眼中隐隐一颤，知道尚雅双所说的那“终有一天”，便是他与卢卡斯再一次决一死战的日子。
想起五百年前，尚雅双仍是Assimite血族时，被卢卡斯虐打、折磨、囚禁，甚至差点儿殒命的往事，她禁不住伸手过去圈住了他的脖子，连身子也颤抖起来。
突然降临的恐惧，笼罩了她。
雷蒙，麦糖糖，亚历山大……这些她曾经在乎过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卡尔下落不明，如今她身边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尚雅双了。
如果连尚雅双也遭遇不测，她……该怎么办？
他明白她这情绪来袭的缘由，抚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担心，我很强，非常强。就算他真的比以前更厉害了，我也不会那么容易落败。”
她的头紧紧地偎依在他的颈脖根处，眷念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低声道：“以前，我是你的负累。是因为我，你才会落入卢卡斯的手里。现在，虽然我已不再是柔弱得不堪一击的人类，却还是没有保护你的能力……我真是恨透了这样无力的自己。”
他面上不觉尴尬地烫了起来，又因为被她搂得这样紧，连心都跳得飞快。
“傻瓜，这是什么话？我可是男人啊——如果轮到你来保护我，那我岂不是成窝囊废了？而且，你才不是我的负担呢！当年如果不是你把我变成KindRed，我早就被卢卡斯折磨死了，根本不可能反过来封印了他。算起来，该是你救了我才对。”
一边说着，他忍不住将手环过去，也拥紧了她纤细的腰身。
冷月薰静静地伏在尚雅双的怀中，感受着他如人类一般的体温和心跳，没有吭声。
当年，如果她不是犹大的后人，如果他不是带着她在环游世界，那么他根本就不会被卢卡斯盯上，也不必经历那些折磨，那一场生死搏斗，更不必……到如今，还要等着卢卡斯上门来寻仇。
其实，她根本就是那一个带来灾难的祸根，他的麻烦之源，因为遇上了她，他才会陷入这个啼笑皆非的命运中……虽然，他可能根本已忘了这一点。
“雅双……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所有的千言万语，到了唇边，都变作简单的一句，“你要记住，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不会独活。”
“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他一时恼了，解开了她缠着自己的手臂，转而扶紧了她的肩头，顶着她的额头斥道，“听着，这种不吉利的话，我不准你再说第二遍。”
她的面上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一滴清泪，从眼角缓缓流下。她缓缓地低了头，重又往他的颈脖靠了去。
“你真是……”尚雅双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得五百年间这个小女人根本没有一点儿改变，内心深处，仍是那个脆弱又敏感的人类路姬，“薰，别这么悲观，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但是，我害怕，”她埋在他的肩头喃喃地道，“我害怕失去你。我真希望自己有保护你的力量，如果那是不可能的事，那么就算是能与你比肩而立一起战斗的程度也好……我已经厌倦了只能无力地站在一旁，看着你孤军奋战。”
一番话，让他心里暖暖的，禁不住笑了。
伸手安慰地抚着她的背，他轻声道：“薰，其实你现在已经很强了。在‘圣山之巅’的时候，你数过自己一个人打败了多少名Gangrel的血族吗？你强到当我赶到你身边的时候，都已经无法为你做更多事了，因为——你已经将身边所有的卢卡斯走狗，全都干掉了。”
“还不够，至少要像你这样强才可以……”她仍伏着头，连手臂也圈紧了他的脖子。
“……薰？”他猜不透她此时的想法，只得柔声安慰道，“但是每个KindRed的能力都不相同，你虽然没有我这样的力量，但你有你自己的特色。例如，我就不可能像你这样，变作人类，然后又可变作Toreador的血族。”
冷月薰咬着牙道：“这个能力……说白了就是把自己变成一台复印机而已，如果没有强大的个体作为蓝本，不管变身几次，我仍然是个不堪一击的弱者！”
尚雅双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同寻常，心里戒备起来：“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给我吧，”雪白的獠牙，静静地从她的唇间伸出，伸向他白皙如女子一般的肌肤，“雅双，给我可以保护你的力量……”
“薰……不行！”
在她的獠牙刺入尚雅双颈脖的一瞬，他立时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下意识地往后闪了开去。
然而——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