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而近，卡尔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冷月薰木然抬起的视线中。
他拖着一个仍在缓慢地挣扎着的身躯，徐徐地来到她的跟前，深邃的银眸熠熠生辉，亮过天上的星辰。深蓝的天幕之下，那英俊的面孔愈发显得棱角分明，连嘴角那迷乱的血痕，也看得她砰然心跳。
困着冷月薰的冰块一瞬间消去，她只觉得自己手上突然地轻松了，一时控制不住，身子失衡地靠到那一片黑色的灰岩上。她就这样靠着岩石低低地喘息着，那浓郁的血腥味已经缠入了神经深处，眼前完全是一片血红的帐幕，什么都看不清了。她此刻是如此地渴求着血的清甜，渴求到了连她自己也震惊的地步。
“薰，我不知道你那多余的怜悯是哪里来的，但是，你要好好记得，这……才是我们的本性，”卡尔的声音如此近在眼前，人却似乎有千里之遥，“我们一族如果不即使补充赖以生存的血液，就无法活下去。”
她无法抬起头来，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与自己的原始本能缠斗之中。
“如果之前，雷蒙并没有好好教育你，现在我来给你补这一课。”
唰地一声，那个仍活着的人被扔到她的面前。满脸的血污却还在呼吸，身子缓慢地移动着，逐渐地蜷作一团，口中低声含糊地呢喃着什么，眼中透出绝望的神色。
“这一个，是留给你的。”
冷月薰也不不知道，自己是托了谁的福，竟然能撑得住，没有立刻扑上去，从那仍充满了生命感的血管里，吸取她渴求已久的香甜的鲜血。全身都有如火焰在燃烧一般蠢蠢欲动，眼前除了血的颜色，还是血的颜色，但是她咬紧了牙关，手指深深地嵌入岩石之中，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卡尔细细地看着她面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见她备受煎熬却仍坚持对眼前满身是血的活人无视，不禁缓缓地拢紧了眉头。
“这里不是上海，也不是澳门或香港，没有那种血库里的血包。你即使要贯彻自己的素食主义，也请回到文明社会里再做。否则，你还没有来得及找到杀死雷蒙的凶手，就先死在这里了。这样做，值得么？”
“卡尔……我已经发过誓，决不再为了吸血而……而夺走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所以……不行……我不会……碰他的……”冷月薰强撑着干涸的嗓子开了口。
她一边说着，一边努力地，对卡尔抬起眼来。那双绿莹莹的眼中，泛着淡淡的泪光，然而那对眸子却仿佛最真最纯的宝石，闪烁着绝无仅有的光彩。
“即使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你也打算遵守这个无谓的誓言吗？”
卡尔蹙着眉，对她缓缓地俯下身来，手掌轻轻托起她的脸庞。
那张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矛盾……显然，只要他再稍加诱惑，她的自制力就会失守——没有任何一个血族，在渴求血的时候，能够完全控制住自己吸血的渴望，因为本来，这就是他们求生的本能，如药瘾一般根治于身体深处的需求。
“卡尔……我还能撑一会儿。”
冷月薰在他的掌心无力地哀求着——认识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她。
不管她立下那样誓言的理由是什么……她的态度如此坚决，心中的枷锁必然沉重而深刻。即使此刻能够强迫得了她，过后她或许会更痛苦。
“好，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不勉强你。但是，这个人已经看过我们的脸，不能留了他。”卡尔心中下了决定，淡淡地说完这句，便松了冷月薰的脸。
卡尔转身拎起地上的那个人，寻到颈脖的位置，一口咬了下去。那个人本来口中仍含糊地说着类似求饶的话，此时只一阵抽搐地睁大了眼睛，连声音也再发不出来了。
冷月薰并没有反驳，也没有上前阻止。她依着那片岩壁，缓缓坐到地上，伸手揪紧了身下的沙土，咬紧牙关忍耐着。
眼前，只看得见血红的弯月，和天边愈发变得鲜红的云霞。
心中，微微地战栗着。
随着又一个生命的逝去，人类的鲜血滋润了血族的血管，无力的躯体带着特殊的伤痕落下悬崖，就如星辰陨落一般归入虚无……
北纬31度11分，东经121度29分，中国上海。
杨浦区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寓里，顺次点起了十三根蜡烛。蜡烛以一个特殊的阵法摆放，烛光照亮了周围超级可爱的墙纸和家具装饰，连一个小小的茶匙，都带着烫金瓷片的装饰。
亚历山大站在蜡烛群的边缘，手中拿着点火器，点完最后一根蜡烛，便往后退了两步，站到墙根。
麦糖糖坐在这个蜡烛法阵的正中间，面前摆了一张大号的世界地图，正沉默地集中精神。
“……你确认这个办法可以找到薰？”亚历山大看着她手中紧抓的一枚小小匕首，有点担心地问道。
那黑宝石一般的眼眸对他抬了抬——
“亚历山大，我并没有请你帮我做法，也没有请你留在这里。”
“好好，我不说这种话了还不行么？”亚历山大看到那双怒气腾腾的眼睛，忙转了口气道，“那你赶紧用你们Malkavian的秘法占卜一下，薰到底在哪里好了。从澳门回来之后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我也很担心她呢。”
麦糖糖白了他一眼，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将注意力收回到眼前的地图上来。
她将匕首放到指尖，一下割开，一滴鲜红的血立时落到地图上，还准确无误地落到上海所在的地方。
麦糖糖开始以一种亚历山大听不懂的语言念念有词，如女巫一般，伸手在那一滴血落下的地方来回移动，仿佛要以念力将血滴移动一般。
——而那血滴的确开始移动了。
先是往澳门的方向移动，然后往香港的方向，之后一个漂亮的弧线飞往西方……最后在北非的某一点上，停了下来。
至此，麦糖糖突然用尽了气力一般，突然地往旁边斜斜倒去。亚历山大眼疾手快，赶紧冲过去一把扶起她，脚边踢翻了两个蜡烛，也只是伸手将火暗灭就算。
“怎么样，成功了吗？”
他不能解读麦糖糖所做的事，所以只好低声询问。
麦糖糖好一阵子才在他的怀中缓过气来，缓缓地伸了手指，指着图上血滴停止的一点道：“薰……现在在那里。”
“你说她现在在……北非？”亚历山大确认了一下地图，禁不住睁大了眼睛，“她去那里做什么？利比亚和埃及的边境……现在不是战火连天的危险地区么？而且还在那种没有人烟的戈壁地带里，她究竟在做什么？”
“我可以感觉得到，薰现在很痛苦……”麦糖糖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她似乎很希望有人能够帮她一把，却没有人在她的身边。那个卡尔·肯尼迪，究竟都在做什么？是不是他把薰骗到北非去的？究竟……究竟薰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不要太激动，我们一起慢慢来想！”亚历山大将麦糖糖抱起，走到一旁的沙发上放下，又将早已倒好在旁边的一杯红色液体递到她的手里，“她现在既然是在北非，那一定是从香港坐飞机飞过去的。那个地区并没有大的国际机场，我怀疑她乘坐的可能是私人飞机。私人飞机价值不菲，要飞那样的距离，中途还必须加油，看来，她应该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
“……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还是中了什么人的圈套？”麦糖糖一眨眼，泪珠就滚了下来，“我一想到在澳门的时候竟然将她一个人交给那个卡尔·肯尼迪，我的心里就一直一直地后悔！为什么那个时候我竟然会相信他不会伤害薰呢？他本来就是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说不定Assamite族啊猎人什么的，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我本来就对那个Ventrue族的家伙没什么好感，但是看到你居然还跟着一起去澳门，我才没有办法的，”亚历山大没好气地说，“现在你来说这些马后炮的话，一点意义都没有。”
麦糖糖的手，揪着膝盖上的一片裙子，死命地用力着，似乎要把那片衣料扯开一般。
她沉默了好一阵，才突然地开了口说：“我要去北非，去找薰。”
“什……”亚历山大直接愣了三秒钟才叫出声来，“你要去北非？！你疯了不成？那地方现在在打仗啊！”
“人类打仗之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麦糖糖反过来质问亚历山大，“既然薰可以找到私人飞机飞过去，为什么我们不能？还是说你觉得你对薰的友情不过如此，几个可能飞过来的炮弹，就把你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