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尚雅双自嘲地一笑，说：“本来是寻找死亡的旅行，结果却找到了生存的动力……世事的确难料。从日本到欧洲的那一段日子，虽说艰难危险一路相伴，但那也是我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冷月薰的嘴巴张了张，本想说些贴心的话，却又一时不知该从哪儿说起。
“虽然我想的起来的事情不多，但是我记得那种快乐的感觉。不只是你，‘路姬’也十分享受那一段美好的旅途。”最终，她只简单地如是说。
“对了……以后，你希望我叫你‘路姬’吗？”尚雅双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还是，你希望我依旧称呼你为‘薰’？”
冷月薰的心扑棱棱地跳得飞快，几乎没撞到胸口外面来。她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已变得急促的呼吸，尽量以平静的语调回答说：“都是我，都无所谓。”
其实她根本没有身为“路姬”的自觉——天晓得她居然是个日本人，却连一句日语都不会说。但如果尚雅双喜欢那么叫，她也不会觉得抗拒。毕竟，对他来说，她真正的名字，应该是“路姬”。
“……还是等你想起以前的事来之后再说吧，”尚雅双竟像是知道她的心事一般，叹了口气说，“现在对你来说，‘路姬’不过是个被旁人提起过的名字而已。你仍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冷月薰’吧。”
“……其实冷月薰是我成为特工之后掩护身份用的名字，”冷月薰悠悠地说，“因为雷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叫这个名字，所以他一直习惯这样称呼我，我也就一直沿用了这个名字。”
“你还做过特工？”尚雅双噗嗤一笑，“我的记忆中，你一直很柔弱，无法想象人类的你，竟然可以胜任这种类型的工作。”
冷月薰也忍不住笑了——
“我记忆中的自己，却是身手矫捷，比一般人都能抗各种摔打，这也是我被选中并进行潜入型特工培养的原因。我一直将身份隐藏得很好，但是没想到最终却被叛徒出卖，来不及撤退的我被捕入狱。他们没有办法从我的口中问出任何有用的情报来，就在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将我与其他政治犯人一起，送到野山坡上执行了处决。”
“对了，按照你所记得的部分，你就是在那时被‘雷蒙威尔士’初拥，变成Toreador的Childe的，对不对？”
“是的，按照雷自己的说法，他是正巧路过那里，发现被带去行刑的我，所以出手相救。我当时就觉得很疑惑，为何他那样身份的人，竟会‘路过’关押******的最高监狱。那一带占据天险，唯一的出入口也应当早已戒严，不要说是一个在租界里住着的外国人了，就算是黄皮肤黑眼睛的本国人，也极难接近的才对。不过雷解释说，他自己似乎也受到了某程度的关注，所以那一夜其实是被人带去那里问话的。于是，我就没有多想。”
尚雅双沉吟地问：“话说，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有‘雷蒙威尔士’这个人的存在？是不是时日已久，甚至早就相熟得不行？”
“不，完全不是。他出现在租界的活动现场时，不过是我被捕之前的一个月左右，我们仅有过数面之缘，我只知道他是刚从英国到上海不久。那时租界的外国人圈子其实并不算很大，所以我不觉得他在中国已经很久了。”
冷月薰将头从尚雅双的肩膀上移开，抬眼望向他问——
“你说是血族之墓封印钥匙的那一个怀表，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随身带着了。那个怀表早就不动了，但他好像一直有习惯用它来看时间，虽然其实根本不能报时。你觉得，那是卢卡斯给他的东西吗？”
“其实，那一个怀表本身并非钥匙，但是用来做成怀表外壳的那一个金属圆片，却的的确确是我当时从作为封印的人形棺上揭下来的破片。那一个人形棺是卢卡斯曾经的专用床褥，从埃及运到欧洲，曾经缀满珠宝装饰，十分华丽，事情发生之时，我正巧在这样一个载体的旁边。封印完成之后，我将那一个破片揭下，令封印处于‘不完整’状态，所以任何人都将无法解开这个封印，直到作为钥匙的破片回归。”
“所以，解开血族之墓封信的条件其实十分苛刻，必须是由你亲自将那一个破片修复，并以犹大之血唤醒封印才可以。我亲自将那个人形棺与钥匙分开并做了不同的安排，然而人形棺也在我长眠的期间，因为战乱变得下落不明，而由Assimite族一位高级血族保管的钥匙，也在不到一百年前被人夺走，对方做的不落痕迹，我根本无法找到其下落……”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那时起，我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但当时我认为你已经不在人世很久，血族之墓的封印是牢靠没有破绽的，所以并没有太抓紧时间去查这件事。结果，最后竟变作这样不可挽回的结果，我是必须对此责任的。”
“也就是说，当你安置那个钥匙的时候，它还不是怀表的形态……”冷月薰小心翼翼地转移了话题的重点，“你说，会不会……其实雷得到那个怀表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那是血族之墓封印的钥匙？也许，卢卡斯正是因为发觉雷拥有这个怀表，而怀表上镶有钥匙，所以才派法比奥去袭击雷，目的正是为了夺走怀表？”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雷蒙威尔士身上还有一个明显的疑点。如果他初拥你的记忆是真的，那么他一定有吸过你的血——你也知道自己的血对血族来说是什么样的效果，他能够安然无恙这一点，十分可疑。”
冷月薰沉默了。
“……或许，其实会不会……”半晌，她才迟疑地道，“或许，就跟当年的你情况一样，雷也变成了KindRed？虽然我从未见过他身处阳光之下，也不记得他的身体有体温，甚至，我曾经与他一起每天以血为晚餐，从未见他断过粮，但是……会不会……”
说到这里，她才突然发现，尚雅双看着她的眼神里，有种异样的意味。
“……怎么了？”她下意识地止了话题。
“KindRed吗？我不能说完全没有那个可能性，但是——你刚才明明说，在初拥事件发生之前，你跟他仅有过数面之缘，他也是正巧路过，一时动了善心，才初拥了濒临死亡的你……”他说到这里显然有点烦躁，挠了挠头道，“算了，还是让我把话说直接点吧，薰，你被他初拥之时，真的只当他是个只见过几面的泛泛之交？”
“为、为什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冷月薰的面上顿时窘困地热了起来。
“因为，如果他初拥你的当夜，你真的为他解除了诅咒，令他变作KindRed的话……”尚雅双一揽手将她的额头靠上他的，贴着她的脸道，“那么，他就该是我的情敌了。”
“咦？”她愈发地手足无措起来，“为什么？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凭什么这么说？”
尚雅双欲言又止，松开了她说：“算了，这种没谱的事，追究下去也是白搭。等我们到了英国，或许一切谜底便会自然解开。”
说完，他将头靠到另外一边的车窗上，转而去看窗外的风景，再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冷月薰没了聊天的对象，虽然满腹疑惑很想问个清楚，此时也只得闷闷地住了口，也跟着尚雅双去看外面的景色。她甚至不敢再靠到他的身上，也把头靠到另外一边的车窗上，将身子蜷缩到座位上，如猫咪一般偎依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
她其实有一点明白尚雅双所指的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空穴来风，她也不想否认，他硬生生地终止了谈话，而她也配合地没有追问下去。他说的没错，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还不如等到了英国，找出来什么关键了线索再说。
太阳已然偏向西边，前面依旧一片荒芜的景色，这条公路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不管转过几道弯，前面仍还有无数的弯和无数的山峦。
身后不远处，就是麦糖糖跟阿斯娜所坐的另外一辆SUV。上车时，麦糖糖本来十分抗拒阿斯娜，非要跟冷月薰坐一辆车，但是一方面尚雅双不肯让步一定要贴身保护冷月薰的安全，另外一方面阿斯娜也不信任身为血族的麦糖糖离开自己的监视范围，最后麦糖糖只得低头屈从这个安排。
又开了大约二十分钟，在阳光已经开始变作橙黄色的时候，冷月薰终于看到前方变作一片平原，不远处有一些简单的建筑物，而其中高高的塔楼更是提醒了她——他们已经来到阿斯娜所指的那个，由猎人控制着的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