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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白振阳不在大理那一年,余男多次要求阿婆搬过来同住,阿婆拒绝,始终不肯离开老宅。

晚上,余男接到白振阳电话,要她明早去他住处,细问什么事,他却支支吾吾不肯说。余男不想跟他有瓜葛,当即拒绝,没想到,那边窸窣了几秒,换成另一道声音,温温柔柔,细声暖语叫一声男男。

余男心里软的彻底,用嫌少的撒娇口气唤阿婆。

阿婆昨天刚搬来大理,要她明天务必过去一趟。余男跟她讲白天要上班,晚上才会有时间,阿婆头一回不讲道理,佯装生气,威胁她必须准时,余男无奈,有时老人更需要宠。

转天一早,她打电话临时请假,买几样阿婆爱吃的水果和点心,往他住处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经过那一夜雨,夏天终于过去,秋风瑟瑟,卷起几片残叶在地上乱舞。大理早晚温差大,余男把夹克拉到领口,鸭舌帽压到眉上,抵挡不少凉气。

小区门口。

后头有车鸣笛,余男往旁边错开两步,顺便右拐走小路。

两辆车子开进来,前面打头是辆警车,后面跟着一辆路虎神行者。

张硕开车,游松一路心不在焉,始终闷头不吭声。张硕不时偷瞄他两眼,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全是徒劳。游松低着头,手里搓着个银色火机,车里极静,只有火机滑动的擦擦声。

小区里车速减慢,游松看着前面出神,像感应到什么,眼尾一动,倏忽转头,往窗外看去。

“停车。”

张硕下意识踩刹车,‘吱’一声响。

“怎么了?”

游松侧着头,一抹影子消失在转角,他眼皮一跳,只捕捉到被冷风吹起的发尾和一只白色球鞋。

她以前那相好的就住这小区,刚才的背影很熟悉,打眼儿以为是她,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以余男脾气,经过上次的事,绝不会再和他有牵扯。

游松碾碾眉:“继续开。”

张硕有点儿懵,只有按他的指示做。他踩了脚油门,跟上前面的警车。

上面记录的地址稍远,需直行绕过中央花园右转到尽头才是。

前面车上下来两个警员,上前敲门。游松没动,缓慢搓着火机的光滑外皮,上面蒙了一层湿湿的雾气。

张硕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下车前焦急的喊一声他。

游松握拳抵住唇,半天才下了车。

他们站在门前,等待的几秒最煎熬,不知道那后面会出现长大后变成什么样的脸,更不知对方什么反应。

门开了,有人呼吸滞了一秒,看见出来是个男人,又莫名松一口气,连自己都鄙视那一刻的怯懦。

警员问:“你是白振阳白先生吗?之前是你回济南报的案?”

白振阳连连应声,快步上前,顺序与警员、张硕握了握手,随后把手递到游松面前。游松低头看了一眼,又上下打量他,男人瘦高个儿,细皮嫩肉,梳着时尚微卷发,耳上带两颗耀眼的耳钉。

他忽然感觉像在哪里见到过,可现在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白振阳尴尬的轻轻嗓,犹豫着要缩回手,游松沉沉地看他一眼,最后一秒,伸手简单握了下。

屋里有个老人迎出来,热情的把他们让进屋里坐,亲手沏一壶龙井茶。

茶新味清,白瓷杯上细细的热气袅袅往上升。水面两片碎叶打着转儿,老手艺,没那么多讲究,但沏出的味道却无人能及。

只可惜,此刻没人把心思放在品茶上。

张硕东张西望:“津左呢?她不住这里?”

白振阳去济南已经把多年过往讲清楚,不必多说,都知道这些年一直是他们抚养她。

阿婆无声打量游松和张硕,她汉语说不好,语速很慢:“你们是她什么人?”

张硕说:“算是亲戚。”说着,递个牛皮纸袋过去。

里面装着蒋津左出生证明、户口本的复印件,小学一年级的成绩单、作业本,医院的体检表、化验报告,还有几张她小时候的独照……

杂七杂八,游松带来许多。

白振阳看过,一一讲给阿婆听。

出生证明和户口本足够说明一切。

阿婆看到她作业本上的字迹,温柔的笑起来,手指点着:“没错了,没错了,看这字儿就没错了,全班小朋友数她写的最难看,每次小红花都没有她,的确是我们男男。”

有人眼睛蓦地对过来,眉紧锁。

张硕没注意,激动说:“当然没错了,人呢?没在这儿?怎么还不……”

“男男?”游松突然发声,谈话中断,屋里静了一瞬,都看向他。

白振阳微滞,‘哦’了一声,解释说:“就是你们要找的蒋津左,她后来改了名,姓是随我阿婆的。”

游松心中涌现不安的念头,绞着手,手心里一层冷汗。

他艰难的问:“姓什么?”

白振阳张了张口,忽然传来门铃声,那缓慢清脆的声音一下下刺痛着耳膜,他起身开门,顺便说:“姓余。”

张硕也听到这句,试着把名字连起来,“余……男……”

“余男。”他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吼一声:“余男?”

有人往客厅过来,听到吼声,脚步声停了,几人齐齐往那方向看去,是个纤薄身影,穿着黑色包腿裤,简版夹克,头上一顶浅灰色鸭舌帽。

下颌尖翘,不着脂粉。帽檐下水亮的眼看到坐着的人,闪过片刻错愕和惊诧,随后平淡无波,脸上始终没透露任何情绪。

她站着没动,目光对上一双眼,那人眼里的情绪她读不懂,跟她一样,坐着没动。

房间静了静,张硕难以置信,缓缓站起来,自语,“****,这世界******不会这么小吧!”

“是你们?”很平静,不像问话。她看一眼张硕,往前走,把手里东西放桌上,乖巧叫:“阿婆。”

“你们认识?”阿婆伸出手,让余男坐她旁边。

几双眼睛盯着她,气氛异常,安静背后像隐藏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

余男沉默了会儿,简单说:“之前是我的游客。”

张硕还站着,低头去看游松,他没动过,目光仿佛钉在她身上。

他离得近,看得清游松头上细密的汗。

“那真巧了!”阿婆笑着,看向余男:“我自己做了个主,让阿阳去济南给你找亲人。”她抓着余男的手:“阿婆在久能活几年?阿阳是男人,我放心。可你再坚强再独立,毕竟是个女孩子,阿婆心疼。”她说着看一眼对面:“本来只是想让阿阳试试的,没想到他们一直在找你,如果当初……”

阿婆哽咽,说不下去,半天才缓缓道:“一切都是阿婆的错。”

余男捏了捏她的手,低低说一句:“您没错儿,我只想留在您身边。”

“玩儿够了吗?”

游松说了第一句话,气氛瞬息万变,他忽然起身,几步跨到对面,一把揪起她。

余男轻的像气球,双脚离了地。

她用脚尖试着往下绷了绷,根本触不到地。

游松咬牙切齿贴着她,一字一句的吼:“我他妈问你玩儿够了吗?”

房间里鸦雀无声,其他人目瞪口呆,都不由自主站起来,被他怒气唬住,忘了上前。

余男拽住他双手支撑身体,两人对视着,她始终没吭声。

游松手绞紧,关节泛白,他腥红着眼:“老子******哪儿对不住你了?不够宠着你还是没护你?”他指着对面:“哪儿找来这帮人,配合你来演这出戏?”

余男说:“我没演戏。”

游松失控,腾出只手来捏紧她下颚,额上青筋跳动着,一根根鼓起来。

他不信什么机缘命定、巧合概率,宁愿认为她故意装成蒋津左来刺激他、报复他。但这终究是奢望,他根本为她这种行为找不到合理解释。游松心脏麻痹几秒,脑中忽然闪过无数片段……

他初次在大理车站遇见她,觉得像旧识。

每次,她看他时,那湿漉漉的眼神,原来和记忆里的孩子能重合,却没细心琢磨过。

他记得,司机老胡无意中说漏嘴,余男七岁被捡来,来时还没有桌子高。

他还想起,她说小时候被个叫阿阳的救过命,而现在,这屋子里恰巧有个叫‘阳’的。

游松颓然,“到底为什么?”

余男感受到他的手在抖,宽大的掌心湿湿的,她垂眼,心也跟着湿了。余男知道,这双手温度平衡,向来干燥。很大很厚实,之前牵过,足够容纳她的手。她走神儿,被疼痛拉回来,脸颊快脱臼,也差点忘了,这双手除了能给她温暖,同样充满粗矿强硬的力度,只要稍微使力,就可以轻易捏碎她的骨头。

余男疼的冒冷汗,扣住游松的手。

空气凝滞,良久,她听见一声近似扭曲的呜咽:“你为什么会是她?”

游松不愿相信,可现实让他变成蠢货,那一秒,他对她的感觉极复杂。找到了她,没庆幸,没松一口气,没解脱。究竟是愤怒,是激动还是愧疚,他自己都不知道。

终于,他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冷静的可怕。最近的距离里,用冷凝的眼沉沉望着她,仿佛想从她平静沉默的眸中看到真相。

然而,全是妄想。

余男脚还吊着,阿婆急的拉扯他衣服。

屋里人也缓过神儿,白振阳冲过来,试图拽开钳制她的那双手。

游松眼里只有余男,被白振阳拽着,双拳仍然坚固不容动摇。

白振阳气愤不已:“你松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游松听不见其他声音,两人仿佛坠落在另一个时空里,周围缥缈,他声音极轻的问一句:“你一直都知道?”

余男咬住唇,垂眸,眼中有半刻慌乱不想他看见,“……不知道。”

游松目光穷追不舍,仍然分辨不出分毫,才明白,他一直都在她的世界外,从没读懂过她。

最终,游松轻轻让她落在地上,讥讽的牵动唇角。

白振阳见他放开她,拽住余男拉向身后,一副保护的架势。

他戒备看着游松,说:“无论什么原因,对女人动手始终不对,有话坐下来慢慢说,这样对谁都好。”

游松被他声音拉回来,余男站在他背后,只露出一侧肩膀,他隔开了他跟她,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游松转而看向他,反应两秒,“你就是那个阿阳?”

白振阳被问蒙。

“救她的那个?”

白振阳说:“小时候是救过她一次。”

“****就是你下的?”

白振阳心一跳,下意识往阿婆那边儿看。老人心焦,正担心余男安危,根本不懂他们说什么。

他转回头,狡辩道:“你别胡说八……”

‘道’没出口,一记暴拳闷下来,白振阳瞬间歪倒在地板上。游松红了眼,顷身揪住他脖领,再次出拳,招招砸向对方面门。

白振阳本身瘦弱,面对游松,更无还击之力。

两名警员冲上来,呵斥了两声,试图拉开他们。

张硕看愣了,几秒后才跑上前抱游松肩膀。

挥拳、拉架、呼喊,乱作一团。

混乱中,忽然听见喊声:“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