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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冬至(3)

11月的天空,入夜比往常更早,五点刚过半分,夜幕悄然降临。

家里开了暖气,饭菜早已备好,夏林希坐下来以后,拐弯抹角地问道:“妈妈,你认识我们班的同学吗?”

如果她没有记错,8月补课的时候,她妈妈曾经说过,张怀武的父亲老张,是他们公司新来的司机。

果不其然,她妈妈回答:“我知道你们班上有个张怀武,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林希扒了一口饭,岔开话题道:“他的爸爸好像也在你们公司工作……”

“他刚来三个月,”妈妈打断道,“有过一次酒驾。”

桌上共有五菜一汤,荤素俱全,格外丰盛,夏林希的爸爸沉默地吃饭,半碗饭下肚后,他忽然开口道:“六叔公今年八十岁了,准备在乡下办一次大寿,明天我回一趟老家,下个礼拜一再回来。”

夏林希她妈妈原本在盛汤,听见这一句话,拿勺子的手顿了顿,不紧不慢道:“老夏,我爸爸过生日,也没见你这么热心。”

老夏松开筷子,皮笑肉不笑道:“林总你知道么,他住在环岛的别墅区,我上一次进门,被保安轰出来了。”

“别和我提那件事,”林总盛好一碗汤,端给了她的女儿,然后才接话道,“你开一辆江南奥拓,能进哪一个别墅区,我要给你换一辆车,是谁说什么都不同意?”

老夏比了一个手势,点着头道:“打住打住,别在孩子面前吵架。”

夏林希心想,她已经听了这么多了……打住也来不及了。

她外公住在环岛别墅区,和她家少有来往,好像一个隐居世外的老人,连儿女都不放在心上。但她此前也不知道,爸爸都会被保安轰出来。

夏林希闷头吃饭,默不作声,又听她妈妈说道:“我明天要出差,三天以后回来。”

她爸爸立刻反对:“那孩子怎么办?”

“家里有彭阿姨。”

“保姆是外人,让她照顾小希,你能放心?”

“我有什么办法,”妈妈抬头看他,“行程已经安排好了,我明天就要去北京开会,你回你的乡下老家,我开个会不行吗?”

爸爸语塞半晌,无言以对。

晚饭之后,夏林希回到了房间,然后打开自己的书包,翻出蒋正寒送给她的金牌,放在了音乐盒的旁边。

初冬天冷,落地窗开了两扇,寒风从中灌进来,她仍然在把玩金牌,不消片刻工夫,便打了一个喷嚏。

这个喷嚏令她清醒,她随即拉开椅子,坐到了电脑桌前。

夏林希开机上网,查询这次比赛的获奖人员,找了大概三分钟,如愿以偿地发现了蒋正寒的照片。

他站在领奖台上,身量依旧颀长而笔挺,旁边还有两个竞赛班的男生,以及三个负责颁奖的嘉宾……巨大的横幅悬挂在他们后方,形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浩大阵仗。

夏林希想了想,右键保存了图片,然后关机开始学习。

许是因为过于专注,她忘记应该关上窗户。

近来冷锋过境,寒潮持久不退,气温陡然降低,逼近了零度。夏林希第二天起床,觉得嗓子有一点疼,但她没当回事,照旧去了学校。她今日来得比较晚,路上都没碰见同学,然而当她踏上走廊,却听见有人在大声怒骂。

冬季的清晨,阳光尚且熹微,呼出的气体凝成了白雾,片刻之后消散四方。走廊上有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面对着耷拉脑袋的张怀武,扬手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声,声音脆响。

不远处的教室里,几个同学趴在窗户上观望。

“我是怎么教育你的,高三阶段多重要,你放着好好的课不上,跑去网吧和别人打游戏!”

张怀武的父亲打完儿子,仍旧不解气道:“你不想念书,就别浪费老子的学费,老子打你是为你好,不然你迟早要废掉!”

许是因为嗓门太大,喉咙也有一些不舒服,他随地啐了一口痰,吐在大理石地板上。

张怀武顶着一个巴掌印,低头看着地板砖,没过多久,他从兜里拿出餐巾纸,弯腰用纸把那口痰擦掉。

他老爸还想打他,不过班主任忽然出现,伸手将他拦住了。

“孩子不能打,要好好讲道理,”何老师挡在他身前,指向了右边的办公室,“我们去办公室聊,正好别的任课老师也在。”

孩子不能打,要好好讲道理。

这样一番话,竟然出自他们的班主任。

夏林希感到十分诧异,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班主任确实没有打过人,他一般喜欢摔东西,比如蒋正寒的《算法导论》,还有张怀武的游戏画报。

等她进入教室,班里已经炸开了锅。

有一个同学说:“哎哟我去,张怀武他老爸,打人真的好狠。”

另一个同学也说:“要是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我爸扇了一耳光,我肯定当场就崩溃了,张怀武的心理素质不错啊!”

众人各执一词,所谈论的话题,无外乎关于张怀武。

说来奇怪,在某些家长看来,孩子的自尊心好像不怎么重要,但是推己及人,他们自己肯定也不喜欢被责辱打骂。既然本人也不愿意,为什么要把这种手段变相施加在子女身上?

夏林希思考没多久,就打了一个喷嚏。

“你感冒了吗?”顾晓曼问,“自从你进门以后,喷嚏打过三次了。”

夏林希摊开笔记本,据实答道:“我觉得嗓子疼,鼻子也堵了。”

“声音都变了,”顾晓曼转头看着她,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我的手比较凉,摸你的额头,感觉有一点烫。”

她提议道:“你和班主任请假吧。”

蒋正寒是今天的值日生。班上的卫生表是按照成绩排的,成绩越差的学生,轮到值日的次数就越多,因此夏林希很久才会做一次卫生,但是蒋正寒几乎隔三岔五就要打扫一次。

在他洗拖把的工夫,他错过了张怀武挨打,也错过了夏林希进教室,等他回到座位,夏林希已经趴倒了。

如果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蒋正寒会把她抱起来,但是当下众目睽睽,他只能站在一旁问:“你怎么了?”

“头晕,嗓子疼,”夏林希道,“趴一会儿就好了。”

蒋正寒却说:“我送你去医务室。”

夏林希马上拒绝:“今天要段考,我考完试再走。”

段考只考理综和数学,一般而言,段考的试题都比较难,尤其在物理和数学这两门课上,各类难题层出不穷,夏林希头晕脑涨,但她依然心有不甘,说什么都不愿意错过考试。

顾晓曼想对她说,这种状态下考试,很有可能发挥失常,但是夏林希一直是年级第一,顾晓曼觉得她不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衡量对方。

早读课很快结束,班主任沉着脸进门,发了一套数学试卷,然后又独自出了门。段考当然少不了监考老师,没过多久,赵宁成过来替补了班主任的位置。

赵宁成是本班的语文老师。他带着一沓练习册,在讲台上批改作业,或许是因为信任学生,他并没有下台巡视,也没有盯紧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全班第一个翻页的同学,依旧是坐在后排的夏林希。

她认为哪怕烧坏了脑子,做这种题目也是条件反射。

接下来把卷子翻页的人,就是另一组的陈亦川,他们两个都写到了反面,但是对于大多数同学而言,选择题还没做完。

两个小时眨眼晃过,将近一半的学生卡在了压轴题上,夏林希把卷子检查了三遍,如释重负地交上去了。

接下来的理综依然如故,写完之后将近中午,她提前半个小时交卷,独自下楼走向了医务室。

然而就在楼梯间,她听到了别人的脚步声。

夏林希回过头,瞧见蒋正寒越走越近,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你的理综试卷写完了吗?”

高三教学楼一片寂静,所有学生都在参加段考,理科班的理综相当困难,文科班的文综也不简单,在全校的楼梯间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好在这里没有监控,蒋正寒抬手摸上她的额头,低声回答她的话:“我不想写了。”

夏林希离开教室以后,蒋正寒的心思也跟着飞出了教室。他本身就不擅长理综,于是很快就放弃了考试。在发现夏林希有些发烧以后,蒋正寒干脆说了一句:“我抱你去医务室。”

“不至于啊,”夏林希继续往下走,一边走一边说,“感冒发烧而已,不是双腿残废了。”

她虽然病得不轻,但是没有丧失思考的能力,提到“残废”两个字,下意识地想起了蒋正寒的父亲,他父亲失去了一只手,她说完才想起这一点。

发烧真是一件让人厌恶的事,她在清醒的状态下,绝不会在他面前谈到“残废”。

夏林希脚步一顿,接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还可以自己走。”

她陷入了词穷的状态,停在台阶处不上不下,处境尴尬。

蒋正寒牵过她的手,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因此他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走不动了?”

为了证明自己能走,夏林希拔腿跑到了医务室。

校医给她量了体温,三十八度五,其实算不上发高烧,她多少觉得有一点欣慰,不过看见蒋正寒守在一旁寸步不离,她又担心他们的事情会在校医室败露。

果不其然,穿着白大褂的校医问了一句:“你们是同班同学吗?”

“没错,”夏林希抢先回答,“老师让他跟着我过来。”

校医愣了一下,自言自语般说道:“你们老师怎么派了一个男生啊?”

依照这位校医的本意,其实是女孩子比较心细,至于男生嘛,皮糙肉厚,粗枝大叶的,不适合过来照顾同学。

但是夏林希心中有鬼,所以她听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十足的含沙射影。

她低头斟酌几秒钟,方才开口答道:“因为我们还在考试,全班只有他写完了试卷。”

蒋正寒笑出了声。

夏林希抬头望着他,而校医背对着他们,面朝货架整理器材。蒋正寒看了一眼校医,抬手给了她一个摸头杀。

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白色的布帘挡住了窗户和门缝,夏林希坐在不锈钢的椅子上,一声不吭和他对视了一阵,忽然说了一句:“我想快一点高考。”

“还有五个月,”蒋正寒道,“明年1月到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