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大娘和跛尼姑吵了一场,别了三妙善,带着一群孩子回家。一路上心事重重。嘴里不断地自语着“菜头”“菜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办法来。她怨自己的头颅长得太笨了,不时地用大拳敲自己的额头。那群孩子却欢欣雀跃,在她前后乱崩乱跳着。还学着那觉慧的样子,唱着顺口溜:“菜籽三千三,粒粒要发芽。菜头象米升,菜叶箬样长。无盐菜自咸,无油菜叶香。”每当唱到这里,下面便是你添一句,我接一言地乱嚷开了。有的唱“大家再莫唱,我娘厌太烦。”有的唱“此事办不到,就问我的娘。”
这时,最大的那个男孩煞有其事地唱道:“此事谁办到,哩,烧饼赏三张。”
一个较小的女孩听了,睁大眼睛,流着口水自语道:“烧饼三张?”她把小脑袋一歪,跳到路边的菜园里拔了两颗菜头,往哥哥的手里一塞,伸出一只手讨着:“哥,我办到了,拿烧饼来!”
那男孩子嘻嘻地笑着,张开巴掌要就往她脸上烤起“烧饼”来。那小女孩忙躲到李大娘身边,“哥哥骗人”。接着其余的小女孩一齐唱了起来:“骗人鬼,骗人鬼,拖到粪缸喝尿水。”
那大男孩举着手中大菜头,装着懂事的样子,学着大人的口气道:“哩,别嚷了,你们没听见,我们的大姐姐,就是娘说的那个三公主,一夜间就要种出这样大的菜头来呢?”
李大娘经孩子们这样一闹,倒忽然想出个办法来。“拔个萝卜补个洞。叫大家从自家地里拔它几个,半夜里,趁着人不知鬼不觉,帮三公主栽在地里,不就是吗?”李大娘心里这样想着,不觉两眉一舒,高兴得将那小女儿提起来,甩了一圈,哈哈笑道:“好,好,我的孩子个个象你们的大姐姐,等大姐姐种出大菜头后,娘到三里街给每人都讨三张烧饼,好不好?”
一群孩子就象烧饼到手似的,高兴得一齐拍着手欢崩乱跳起来。齐声嚷道:“好!”
李大娘卸了一桩心事,高兴得两脚生了风,她准备今夜就出发,趁着明天还有一天的闲工夫,挨家挨户地到各村庄求人帮忙。
当天夜里,李大娘走了几户人家,没有一家不高兴地答应的,他们在上月的大会斋上,都受了三公主的恩典,有的人家,从三公主那里背回来的米饭够上五天十日吃的呢!这年头,往往一袋饭,就能救活一家人的性命呢?哪个不记恩,哪个不感动的?”
一夜间,大家一带一,二带四的,竞汇拢了几百号人,众人又推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一起商量着更好的办法。
真是头多智广,有的说,这样多人进院去不方便,会被恶尼发现坏了事的。也有的说,三公主心慈性善,知道了,决不会让我们去种的。大家商量来商量去,竟想出龙母娘娘显灵的办法来。这样既可以人多,又不会被恶尼看出破绽,三公主也一定不会知道其中的真情。
于是,第二天,大家就分头行动起来,上山砍了竹,每户做一节龙身,共有一百九十九节,每节用九九八十一个篾圈成。每节全按上三三九支蜡烛。然后用黄纸糊好,画上龙甲,在每节的肚子下都装有一根供人可举可肩的木棍。是夜,大家悄悄地上了山,进了龙母娘娘庙,等到半夜后,在庙中接好各节龙身,点上龙灯,两人扛着一节,慢慢从龙母娘庙内迎着出来。
漆黑夜里,远远看去,只看见龙在飞舞,却看不见一个人影,真如“活龙活现”。
如果尼姑胆子大一点,跑到近处一看,都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天上的龙,更不是龙母显灵了。
众百姓本是为了帮助三公主解难而临时想出的办法,谁料,从此后在民间中竟年年处处形成了“迎龙”的习俗。按照李大娘他们制的龙,后人叫做“曲曲龙”。此是闲话,提过不表。
且说跛尼姑听三步紧得意地说:“她既能使龙母显圣,何愁她呼不出仙都山中宝马?!”
忙问其中缘由。三步紧便把从女婿那里听来的宝马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跛尼姑听了,笑得眉毛弯弯象把弓,两眼眯成一条缝,脸皮花花水生风,嘴巴开开象岩洞。恨不得当天夜里就叫三妙善去仙都呼出宝马来。可三步紧不肯。说什么此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再说三妙善做了早课后,就被跛尼姑碰上了。跛尼姑一见三妙善,就装客客气气的样子,就好象以前的事从没有发生过似的道:
“三公主呀,你来我院这么几天,我就看出你是一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大好人,所以,事事处处能得神灵保佑,将来定能正果,非仙即佛。本来早该收为尼,让你静心念经悟道,但是本院为了成全你,使你多积功德,显赫于神灵,造福于人间,明日让你去仙都山呼出宝马,此事若成,就可遂你心愿,公主切莫因此记怨挂恨本院,当知本院用心良苦,全是为了公主磨心砺志,一片好心,切莫误解。”
三妙善一声不吭,便到大雄宝殿如来佛像前念经祈祷道:
“如来佛祖,天地菩萨,屡助民女解难,民女虽无美果三牲供奉,却有诚心可见,今院主又要我到仙都呼出宝马。民女以为天下万物,当属黎庶,仙都宝马更当为仙都百姓所有。若能如是,祈求神灵助我成事。若非如此,民女宁可玉碎,宝马莫现……
真是无巧不成书,三妙善的祈祷,刚巧被跪在她身边拜佛的兰妹听见。
这兰妹怎么会到这里来拜佛?还得从宝马说起:只因宝马浑身是宝,多少年来,那个不盼望能见到宝马,得到宝马?而这宝马却有一个嗜好:要心地善良的人,用千年烂稻草来牵引,才会出现在你身边,顺从你的凋教。
从来就有多少人亲自把稻草埋进水田里,子孙相传,都没有人能把宝马引出来。
过了不知多少年,有户人家兄弟七个,咬定牙根要子孙后代得来宝马。于是,一块儿商定:每人在田里埋下一捆稻杆,每年翻土一次,检查一遍,记下埋藏地点和年数,一代一代传下去。可是在这其中,老大家的子孙饿死了,老二家的子孙因暴病身亡了,老三家的子孙,被富户用强夺豪取的手段,霸走田地,老四、老五、老六的子孙的稻草也相继失传。最后只剩下老七家子孙一户,传递到九百九十九年三百六十四天了,哈,过了今日,明天就是一千年啦。
这户人家的男主人便是名叫福儿的,兰妹就是他的妻子。俩人都是心地善良,忠诚老实的庄稼人。今早俩人天没亮就起了床,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商量着。兰妹对丈夫说:
“福儿,如果得了宝马,可别忘了老百姓啊!更不能忘了恩人三公主!”
福儿对妻子说:
“对哩,咱用宝马的唾液浇洒大家地里的庄稼,使仙都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把宝马的粪便拿来给大家消灾除病,叫大家都像神仙一般长寿!最好,把三公主也接到咱仙都来住住。”
两口子说得情投意合,便按照昨夜商定的分头行动起来。福儿到田里看守最后一天一夜的烂稻杆。兰妹到黄龙院进香许愿,祈求神灵保佑,马归百姓,千万莫让恶人抢走。
兰妹在大雄宝殿正好碰上三妙善在如来佛前念经祈求,兰妹一听,便认出这是自己夫妻的恩人三公主,急忙抢着上前,摇着三妙善的肩头道:“恩人,我俩以为这辈子只能在梦中见到你了,没想到,竟能在神灵面前见到你,刚才你在神灵面前的祈求,我却听清了,恩人和我俩就象长着同一张嘴,共一颗心。我俩每日早晚叨念着恩人的恩没法还呢!现在可好了。刚才,恩人不是说明日要到仙都去呼出宝马吗?你知道这宝马怎样个才能出来呢!”兰妹兴奋的一口气说完这话。
三妙善见了兰妹,忙问了些家常,又吩咐兰妹别再这样“恩人”“恩人”的叫唤,随便叫她三妙善或妹妹都可,见兰妹问起宝马之事,便沉着地答道:
“七、八岁时,听宫中黄妈说过,非用千年烂稻杆不可。可那有千年烂稻杆呢?我只得求神灵保佑了。”
“谢天谢地,这不就是神灵保佑了吗?我家藏有千年烂稻杆,明日刚好满一千年,不正好奉献给天底下最善良的恩人去呼出宝马吗?”兰妹仍是忘不了叫恩人。
“阿弥陀佛!你能得千年烂稻杆,是祖辈积德修善,本人心地善良而所报。妙善无德无功,更无道行,岂能冒昧得宝,千万不可!”
“恩人呀,没有恩人那天御花园相助,我们也得不到这千年烂稻杆呢!”兰妹说着,感激地告诉三妙善“那日和福儿,直到半夜才赶回家里,正赶上福儿爹就要咽了气,可奇怪的是,爹爹见儿媳,竞好了许多,慢慢地到天亮时,却又会说话了,于是,爹爹便把这秘密传给了儿子,然后才放心地永别了亲人。”说着,又接着道:“没有恩人,我夫妻俩险些成了不忠不孝的忏逆,更没有了今天。”
兰妹见三妙善还要坚持,生气地说:“恩人若是再不应诺,就是负了神灵一番灵圣,负了我兰妹一片诚心,你刚才不是说求神灵保佑吗?你我相会如来佛前,非神差佛使,岂能如此奇遇?你我今日相见,既是神灵之意,恩人又怎好推辞?”
三妙善被说得无言以对。再三谢过兰妹。兰妹又道了一番感谢救命成亲之恩,高高兴兴回家将此幸会告诉丈夫福儿不提。
第二天,辰星刚在东方睁开睡眼,三步紧、跛尼姑就带着三妙善悄悄出了寺院,绕道仙都县城,约上仙都令,一行四人急往仙都山而去。
兰妹夫妻俩,早已候在河蚌峡,见前面飞马过了三人,便不声不响地将千年烂稻杆递给走在最后的三妙善,三妙善想要道谢一声,兰妹急忙用手掩住她的嘴,用手摇摇,示意她快去。
不一会,他们到了仙都山上的仙掌岩。三妙善焚香点烛,排开供品,口中念念有词。
三步紧等三人,站在三妙善身后,你推我挤,谁也不肯站在谁的后面,六只眼睛贼溜溜地顾盼着整个仙都山的沟沟坳坳,垅垅背背。
三妙善念毕口中之词,拿出兰妹夫妻俩给的千年烂稻杆,霎时,随着这袭人的馨香在上空飘溢开来,仙都山上空电闪雷鸣,地上狂风聚起,只听得“唿喇喇!”一声巨响,从深山中跃出一匹雪白似的白马。好宝马,你看它怎生模样:
电目流光艳,吼声振四方。
疑是飞来雪,惊为海中浪。
金鞍闪炼炼,日月顿无光。
珠环亮晃晃,星斗走得忙。
宝马飘飘冉冉地朝千年烂稻杆飞奔而来,降落在仙掌岩上。三步紧未等宝马停稳,便“腾”地一下争着跳上马背。仙都令见了,急忙一把扣住岳丈的后衣摆,死劲一拖,把他拖下来,急忙抱起那把烂稻杆,跃上马背。跛尼姑也不顾死活,抓住仙都令的一只脚,就要骑上金鞍被仙都令一鞭狠抽,“哎呀”一声松了手。到底仙都令年轻有力,双脚紧夹马肚,一手勒住疆绳,腰里夹着烂稻杆,一手又是狠命一鞭说:
“宝马宝马,快快跟我回家转,卸下你的金马鞍,摘下你的夜明珠。要不然,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宝马听了,鼻孔里“呼”地喷出两道粗气,前脚向上高高地跃起,身体直立,仰头朝天长嘶一声,随即前蹄落地,后脚一弹,屁股向上一掀,把个仙都令摔在岩石上变成了肉饼。
一道闪电,宝马又回到仙都山中不见了。
三步紧,跛尼姑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不省人事。
三妙善跪在仙掌岩上“罪过罪过”地念个不停。
兰妹、福儿夫妻俩,等三妙善等上了仙掌岩后,便把三公主上山呼宝马的消息告诉给仙都的老百姓。众百姓满山遍野地翘首望着,见宝马被仙都令骑上时,没有一个不唉声叹气的。都骂宝马有眼无珠。忽地见宝马将仙都令摔成了肉饼,为大家出了一口气,甩帽抛鞋,高兴得跳了起来。一齐欢呼着向仙掌岩涌去,争着去见三妙善。真是:
福禄寿前生注定,善恶事百姓分明。
非已物且莫强求,到头来免咸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