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城市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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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好家搁不住三搬

我结婚的时候,已经28岁了,这样的晚婚,使得我丈夫有足够的年头准备家私(也来一句鸟语)。他们厂的“大江淮”运东西来,是在后半夜,好像一个淮北市的狗都让他们惊动了,我的几个同学全都跑出来,帮忙。一看,五斗橱的门上一个洞,大衣橱边上磨掉了一大块。我的一个同学迷信,又不愿说破,只不断地说嘁——嘁!这是咋说哩?嘴里咝咝的,牙疼似的。我前后看看,踢踢那尊漆成金黄色的五斗橱,安慰她说没事没事,反正以后也会坏的。

金黄,是一度流行的家俱色,15年后,我女儿说,妈妈!我们家的家俱颜色真难看!

这15年中,不断地有人埋汰我,说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一屋子都是什么玩艺!我的一个朋友来吃饭,汤上来了,我到处找草垫子。他于是曲起指头,敲敲我要垫的那面小圆桌,问:这也要垫?我羞愧难言。那还是我爱人从皖南大山里买的一个大号锅盖,回来加上腿,一并漆成金黄色,混在结婚家俱的队伍里。所以可想而知,我调来合肥时,要搬运那房破烂家伙,会受到什么样的阻力。他们惊讶说你也真好意思——这样的东西,你也敢往省城搬!我爱人一向俭省,这次不知受了什么人的鼓动,也发话:不带不带,一样家俱也不带。

但到底还是都搬了来。600里道路颠簸,到达合肥时,它们彻底成了一堆破烂。五斗橱又添了几个洞,书橱所有的门,全都不可阻挡地掉下来。我爱人厉声喝斥,说潘小平!不让你搬你非要搬!

我摇头,我说好家搁不住三搬哪!所有的人都笑起来。

来到合肥后,短短几年,我又搬了三次家。时常有人说我的家破,让我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不看,我每天面对我的破家,泰然而且怡然。那一屋子家俱当然是越来越破旧了,它们毕竟跟随我颠簸了很多年。它们因此也具有了生命,给我以家的温暖。尤其是从外面出差回来,或是非常非常累的黄昏,它们是那样安静地站立着等我,这样的时候,我总是很感动。

又要搬家了,我爱人态度强硬地表态:不搬不搬,这些破烂家伙,一样也不搬!

他刚走出去,我就安慰我的大书橱,我说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