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城市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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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只要食有鱼,哪管居无竹

在从前,冯爰客孟尝君的时候,曾经倚着柱子弹剑而歌:长铗归来乎,食无鱼!后来孟尝君知道了,就说给他鱼吃,冯爰就不闹了。小时候念到这几句,总觉得好笑,大了以后,才明白并不是冯爰嘴馋,而是在争取一种平等的待遇。你想这孟尝君养了3000多个食客,大家一个餐厅里吃饭,人家都吃鱼,自己却吃青菜,这就不是关乎肚皮,而是关乎人格了,所以冯爰是对的。

但是后来的文人们却发脾气说:宁可食无鱼!这冯爰虽然佩着长剑,也是由文而侠的人物,这么伸手要鱼要车,贪图物质享受,文人们觉得丢脸。儒家文化,尤其注重修身,像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别人都说颜回呀,你这么真是太苦了呀,他却说很好很好,很满足。这是一种人格的伟大。所以孔门的弟子中,冉有很有军事天才,子路很有赚钱的门道,宰我和子贡,都是风度翩翩的外交家,而子游和子夏的文章写得很好,但他们的排名,都在颜回之下,就是因为都不能像颜回那样安于清贫,一心只追求完美的人格。后来的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把乌纱一掼,跑到南山脚下去采菊花,也是“宁可食无鱼”的意思,为历代文人所称道。

再以后,宁可食无鱼,不可居无竹,就被读书人时刻挂在嘴上了,成为一种修身的原则。食无鱼不就瘦点吗!居无竹则俗。在中国,“竹”是“节”的象征,按儒学对“气节”两字的解释,有所为而为“气”,有所不为而为“节”。又认为,一个人有所作为易,有所不为难。咦,这倒是为什么?因为你生而为人,很难对各种各样的物质享受不动心。你看,生猛海鲜好吃,奥迪皇冠好坐,美目巧笑好看,皮尔卡丹好穿。口嗜五味,目眩五色,滚滚红尘,立身多难。那么就索性不立,想吃就吃,想穿就穿,想打麻将就打麻将,想泡小妞就泡小妞!只要食有鱼,谁还管居无竹?现代社会,人人享受,知识分子说了,我也是人哪,凭什么偏偏要我吃苦?就冒出来个庄之蝶,左拥唐,右拥柳,还有美人跟后头,简直比西门庆还风流。文人们心里,好生羡慕。只有王朔无所谓,王朔说,我是流氓,我怕谁?!于是乎记者们就“一等记者玩股票,二等记者拉广告,三等记者弄报告(有偿报告文学),四等记者写报道”;作家们就“一等作家董事会,二等作家联谊会,三等作家日日醉,四等作家挣稿费”,大多数,活得都比从前好。

现在的人们,也都能想通了,引用西谚说,宁肯去做一头快乐的猪,也不做痛苦的哲学家,而且千万千万别把自己弄成一头痛苦的猪。像山东的张炜,前一阵子和大学生瞎侃,还胡址什么作家的操守,还有“人应该关怀灵魂”什么的,这不是蠢到家了吗?孔老爷子活着的时候,那么不喜欢子路,可他死了,还是靠了子路赚来的钱才体面地下葬,连他的弟子们能够在他的墓地上哭哭蹄啼守孝三年,也全仗着一个子路在外头开公司赚钱。就这么着,还说什么宁可食无鱼,不可居无竹,真是瞎址淡!所以说孔老爷子不行了。还是人家侯爷“余得利”在编辑部里说得好啊,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金钱也是万万不能的,瞧瞧这话,多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