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不幸,我遇上了一个从头到脚都充满丑陋人性的老板。
他姓陈,是我们这家美国D公司负责亚太地区的主任兼北京办事处首席代表。平时常驻香港。但每一两个月要回北京一次,每次的时间是10来天。他不在的时候,北京办事处就我一个人。
说起来这对我也是一种幸运。我以前是演艺界的。混了几年觉得没意思了就进了外企。没想到一进外企便来到了D公司。小姐你知道D公司在全球的航空业里都是数得着的大公司。可以说没有不知道D公司的。我刚进外企,便能在这么一个世界性的大公司里工作,这对我的确是一个极富刺激的挑战。
三年前我进D公司的时候职务是秘书,其实整个办事处就雇了我一个中国雇员。也就是说我所做的工作就是使这个办事处能一天天正常运转。我不仅要做一个普通秘书办事员,接电话、发传真、复印,还要进行市场联络、协助合同谈判、搞新闻发布、海关业务,向美国总部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信息、资料,不时提供国内市场的报告。可以说,为了D公司,我呕心沥血。这么一个大公司,三年来在中国的业务越做越大,仅去年我们就做了1亿多美元,但人员却一直没有增加。直到这两个月,在我多次要求下,总部才同意增加了一个秘书小姐。所以长期以来,我一个人承担着极大的工作压力。以前,我们公司在C饭店,那个饭店从总经理到服务员没有不认识我的。因为我常常工作到深夜两、三点才离开。有时太晚了就在办公室沙发上打个盹,天一亮又马不停蹄地去办事。每年的年假我从来没有机会休。去年夏天,我干得实在太累了,我累得自己快顶不住了,便乘姓陈的来京期间提出去海滨休假。但我和夫人刚到哈尔滨,住下不到两天,姓陈的就来了电话,说美国总部副总裁来北京,让我火速赶回。我当天便用自己的钱买了飞机票返回北京。好容易接待完总部来人,姓陈的又要回香港了。办事处也不能没人啊,于是只好作罢。
要说家,我的第一个家应该是D公司,其次才是我的小家。我夫人有一次气愤之下对姓陈的说,我家赵亮都快卖给D公司了。前年我夫人生孩子,孩子出生前一个晚上我还在公司忙。孩子出生了我在医院看护了一天,第二天又回到了公司。这件事,我觉得特别对不住我夫人。好在我夫人很理解我,从不拖我后腿。人不就图一个理解吗?可以说美国总部对我的工作是很满意的。他们亲眼看到我一个人承担着北京办事处的所有工作。他们甚至建议过由我来担任北京办事处的代表,不再由姓陈的担任。他们给我的薪水比外企一般雇员要高得多。他们认为我一个人承担着两三个人甚至更多的人的工作,我应该得到较好的报酬。
但是那些美国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付给我的血汗钱竟被姓陈的扣掉了100美金。这件事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因为业务变化,最近我的工资改由D公司另一个部门发,我一看怎么比我以往的工资多了100美金。一问才知道这些年姓陈的一直从中克扣。至于克扣的钱用于何处我不得而知。但他这种做法真正让我愤怒。
这三年来,我身为北京办事处的雇员,既要完成美国总部随时指派的任务,又不能违背首席代表姓陈的任何一项有理无理的指令。对美国方面,这些年我是办事处一个名正言顺的雇员;而在与姓陈的之间我却充当着一个难以启齿的角色。
姓陈的是一个丑陋的香港人。这种丑陋不是外表的。从外表上看,他西装革履,走到哪儿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也的确有不少人被他那个劲儿唬住而仰视他的。但只有我知道他的内心是怎么的丑陋不堪。在他身上,不仅集中了香港人的丑陋,也集中了国人的丑陋。
他曾经对大陆“吃”公家的现象说三道四,而他自己正是D公司一个最大的蛀虫。在我来公司的这三年,亲眼目睹他“吃”掉的公司的钱已不能以五位数的美金计算。作为一个美国公司总部信任的香港人,他为填满私囊报假帐、开假发票、炒外汇,甚至挪用公款私用。他不仅大钱要贪,小钱也要贪。比如办事处需要买一件办公用品,他就向总公司报三个,但其实只买了一个,另两个的钱就装入腰包了。炒汇也是,公司大批的费用他要炒,有时几百美元的汇他也不放过。贪婪到了极点。
我前面讲过,以前我们办事处在C饭店。去年底我想方设法说服公司把办事处搬到了现在这个H饭店,原因就是因为姓陈的这个大蛀虫天天在吞食着公司的财产,而公司总部却全然蒙在鼓里。
姓陈的在国内有两个情人。他挺怕他的第一情人。在H饭店的D公司楼下,他租了一间房间,以自己的名义为他的第一情人开了一家公司,让他的情人做公司主管。这间房间的租金竟然每天才45美金。而同等面积的D公司的办公室租金居然高达110美金。原来他通过与饭店的私下协议,把D公司的租金抬高,把自己公司的租金压低,每天让D公司为他个人支付几十美金的租金。仅租金一项,他每年就侵吞公司万元以上美元。而他侵吞的远不止房租。
D公司在姓陈的公司的楼上,于是,D公司的office(办公室)几乎成了他个人的office(办公室)。所有电话、传真都上楼来发,仅这一项,使D公司办公费用一度直线上升。美国方面向我发出疑问,你让我说什么?姓陈的是我的顶头上司,我不能违背他。美国方面是我的大老板,我也要服从。如果我向美国方面说明真相,得罪姓陈的不说,美国方面却未必会信,真信了也未必会惩罚他,倒霉的却可能是我。我就亲眼目睹过他落井下石,把他的一个美国干爹整下台的。
姓陈的在D公司有三个干爹。刚去D公司那会我都晕了。一会儿见他喊这个美国人dad(爸爸),过几天又见他喊另一个美国人dad,又过几天怎么那个才比他大10来岁的人也成了他的dad。当然,他的dad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他们都是他的上司。当时美国总部副总裁是他的dad,亚太地区的主任也是他的dad。在他的dad面前,他奴颜脾膝的简直让人作呕。有一次在谈判会议上,他的一个dad上司腰带末梢掉了下来,姓陈的竟然当着这么多外国人、中国人的面,口喊着dad,单腿跪下为dad塞皮带。美国人极恼怒,重重地把他的手打开,当众给了他一个下不来台。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当时真为他害臊,而他好像毫不觉得羞辱,事后依然一口一个dad,跟个没事人似的。
别看他平时一口一个dad,每次dad来了,他都把他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吃喝不用说,连找女孩睡觉的事他都积极去操办。但是一旦危及他的利益,他丝毫不念“父子”之情,绝对落井下石。
D公司曾经出过一个大错。有一次我们报给客户的价格和美国总部报的价格发生了较大出入,客户提出质问。同样的产品对同样的客户报出两个价格,这种差错对讲信誉的D公司是不能容忍的。美国总部对我们办事处发出质问。而其实这过错应由姓陈的和当时的亚太地区主任——他的dad之一共担。但姓陈的却把责任全部推到了他的dad身上。推完责任还假惺惺地说都怪我没有纠正我上司的错误。结果,他的dad离开了D公司,而落井下石的陈先生却堂而皇之地代替其dad做了亚太地区主任。而且很快,他又认了总部专门负责亚太地区的另一个美国人作了新dad。
姓陈的身为D公司员工,每月从公司领取6000多美金的薪水,享受D公司较高的待遇,但是他却不把心思放在D公司的工作上。他每次来京,都是利用D公司做自己的生意,用D公司的钱请他自己公司的客户。常常是这样,如陈的情人打电话告诉他公司有业务要谈了,姓陈的就打电话给我,让我发传真给他,编造一个办事处有事需要他从香港飞北京的理由。然后,他拿着这个传真,堂而皇之地向美国,部请示,堂而皇之地花D公司的旅差费飞来北京。办完他自己的生意,也稍带着对办事处指手画脚一番,然后又飞走。
更让我不能容忍的是,姓陈的让我做了一些对外人难以启齿的事,使我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极大的污辱。我不说你可能也猜得出来,是的,是为了女人。
这三年,我不仅要为D公司做业务,还要为姓陈的找女人。找女人,协调他和他的女人们之间的关系,成了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前面说过,他在北京有两个固定情人。这两个固定情人至今和我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第一个情人姓严,认识姓陈的没几天就成了他的情人。这个女的很厉害,能抓住姓陈的弱点,因此牢牢地把他抓在手里。她对他说:“我不指望和你结婚,但是在国内我必须是唯一的。如果你想耍弄我,我让你身败名裂。”姓陈的怕老婆,他最怕老婆知道他在国内的丑闻。而这位严小姐有几分厉害又有几分魅力,所以姓陈的也惧怕她三分。为了表明对她的忠诚,便为她开了那家公司。
但另一个女孩就惨了。那个女孩20刚出头,高中毕业后在H饭店当服务员。当时姓陈的住在H饭店,见这个女孩有两分姿色而且很单纯,便去引诱她。但这女孩虽然单纯,但还自持,没有很快跟他上床。他就装出一副很爱她的样子,说他就要娶这样的女孩为妻。他让女孩辞去工作,他每月给她500元,让她复习考大学,等她考上大学就和她结婚。女孩真相信了他的话,辞去了工作。但不爱读书的女孩你让她读书岂不是受罪。她念了没几天书就烦了。每月拿姓陈给的钱买衣服买化妆品。就这样过了半年多。姓陈的见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花钱花了几千,但女孩还没玩到手也不耐烦了,从此不再寄钱给她。女孩一下傻了。没了工作又没了生活来源,她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她跑到我这儿哭得好伤心。我很难过,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女孩万般无奈之下,去一个私人黑公司当秘书,每月二百来元钱。这和以前H饭店的工作环境和收入简直天壤之别。你说这姓陈的害不害人。女孩这段时间老给我打电话打听姓陈的下落。有一次姓陈的来北京,我就把这位吕小姐的情况给他说了说,我很希望唤起他的良知,管一管女孩。谁知我又做了一件傻事。姓陈的找到吕小姐,了解了她的惨状后,觉得机会终于来了。他甜言蜜语地哄她,又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保证那。当时就把女孩搞得晕晕乎乎。就在那次,姓陈的得手了。从此,吕小姐成为姓陈的第二情人。但是吕小姐的境遇比严小姐差远了。严小姐失去了自己但得到了她想得到的。而吕小姐失去了自己得到的只是一个一个由泡影组成的希望。她甚至不知道姓陈的在香港有妻有女。她一直在傻傻地等他。我有时劝她,有机会找一个合适的男朋友谈着,不要对未来充满幻想,现实一点。但这女孩不知是听不懂我的弦外之音,还是听懂了不理会,她依然是这么地幼稚这么地痴情。每次姓陈的来京,一个电话她就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和他睡觉,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有一次差点发生险情。我们和客户谈判完,姓陈的一看表才下午4点,就让我给吕小姐打个电话,让她马上赶来宾馆。吕小姐接到电话后半小时之内赶到。两人正缠绵着,姓陈的又接到第一情人严小姐的电话,说她6点钟赶到宾馆。当时把姓陈的吓晕了。他连忙对吕小姐说6点有客户来,让她赶快离开。吕小姐怏怏不乐,但还是无奈地走了。6点还没到,严小姐就驾到了。好像她也有第六感觉,进屋就东望望、西瞧瞧,最后在洗手间发现了吕小姐慌乱中留下的女式手表,当即勃然大怒。姓陈的连忙解释刚才来了个女客户上洗手间把表忘在那儿了。哄了半天才把严小姐哄过来不再追究了。等严小姐一离开,姓陈的赶忙打电话给我,说如果严小姐来电话问是否下午有女客户到他的住处,要千万替他掩饰。严小姐果然在次日来电话问,我也只有帮忙搪塞。但心里实在窝火得厉害。我都成什么人了,成天周旋在姓陈的和他的情人、女友之间。姓陈的一段时间没音讯了,一会儿吕小姐找我,一会儿严小姐问我,陈夫人还不时从香港对我旁敲侧击,我哪边说错话了都不行。
而且姓陈的还不满足于拥有两个长期情人。每次到北京,他都让我帮他找姑娘。我不愿意,但是我又不能太明显地表现出顶撞。我常常采取推诿、搪塞法,能推就推,不能推就多找几个女孩一起上卡拉OK。人多了,量他也不能怎么样。
说来也好笑,为了玩女孩,姓陈的没少花冤枉钱,但能得手的也不多。北京女孩很精,玩玩可以,花你的钱可以,甚至让你摸一下碰一下也行,但上床不干。我亲眼见过一次姓陈的玩笑。有一次卡拉OK,姓陈的身边坐着一个打扮很时髦的小姐。姓陈的和小姐调笑,小姐也对姓陈的嘻笑怒骂。姓陈的借灯光转暗,悄悄地把手放在小姐腿上。小姐竟然也稳坐泰山。姓陈的一看有戏,便从口袋里摸出100美元放在小姐腿上。小姐笑嘻嘻地收起钱。姓陈的悄悄把嘴凑近小姐耳边说:“晚上7点到××宾馆××房间来。”小姐笑笑点点头。姓陈的当时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但次日一上班,他就破口大骂,连说失算、诲气,100美元只摸了一下大腿。原来那位小姐压根儿没去赴约。姓陈的花的类似冤枉钱就多了,要说起来一晚上都说不完。而我为他受的窝囊气更是一本书都写不完。小姐,说起来你可能都不信,我甚至为了他流过血。
有一次在宾馆夜总会里,姓陈的带了包括严小姐在内的两个女孩。他悄悄地对我说:“我今天要把另一个女孩玩到手,很有希望。”但话音刚落,台上传来的歌声吸引了他。一个打扮的极素雅的女人用很有磁性的歌喉唱了一曲很美的歌。姓陈的当时有点听傻了,对我说:“这女人真有味,不行,我得弄到她。”等台上的小姐下台,他才发现唱歌的小姐原来是邻桌的。姓陈的一看不是演员,只是个普通的中国女人,顿时信心百倍。作为一个香港人,他在国内的感觉好极了。好像中国女孩都会哭着喊着要嫁给他似的。他起身绕到邻桌那个女人的身后,把手搭在女人肩上,笑嘻嘻地搭讪说自己是香港商人,小姐很美、声音更美,想和她交个朋友。当时那女人一拉脸一扭头没理他。而我看见女人身边的几个男人同时刷刷地站起身,离座,向门外走去。女人也随之离座。姓陈的回到座位还挺不乐意。想了想不甘心地说:“不行,我要去追她。”说完向女人离开的方向追去。我听了一会儿歌还不见他回来,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便也追出门。远远地看见,姓陈的被几个男人围在大厅里,这个人推他一下,那个人搡他一下,姓陈的眼看抵挡不住。我当仁不让地冲上去,和几个男人打了起来。但毕竟寡不敌众,混乱中觉得肩臂处一阵剧痛,我被扎了一刀,鲜血涌了出来。那伙人一见血忽地散了。我这才发现我是在孤军作战,姓陈的孬种早不知缩到哪儿去了。我捂着胳膊,忍着剧痛去找他。原来他缩到宾馆的服务间里不敢出来。我也不敢叫保安人员,怕事闹大了损害到D公司的名誉。我甚至没敢去医院看病。回到宾馆,找了个宾馆熟悉的外科医生,一共缝了14针。
更可气的是我受伤在家休息的那三天,总部来电话问询,姓陈的竟然说我跟人发生争执打了起来,受了伤。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还是数月后总部来人私下问起我:“怎么回事?你不是会和人寻事斗殴的人。我敢肯定是Ham闯的祸。”我点点头,没说更多的。但心里总算感到有些宽慰,毕竟美国方面是了解我信任我的。但不知是不是这个美国人事后训斥了姓陈的,姓陈的从此恨上了我。常常横挑鼻子竖挑眼。对他一些过分的要求我拒绝合作,他便以我不能服从公司领导的指令,不能支持、配合他工作的说法向他上司汇报。尤其不能容忍的是,我最近发现他伙同他的上司,在中国做与D公司同类产品的生意,并形成与D公司的竞争市场。这种完全背叛公司的行为,使我觉得我对他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了。
我不明白,D公司这么大的一家公司,人员你来我去,怎么姓陈的却像一个“不倒翁”总也倒不了。难道美国人也爱逢迎喜拍马?难道美国人就真的糊涂到这么多年查不出姓陈的一点漏洞?看来大公司不过如此。
既然D公司舍不得让姓陈的走,那么我走。你看,这是我的辞职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