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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天下三分明月夜(3)

镜花楼外,雨打梧桐,潇潇暮雨;镜花楼内,烟雾缭绕,香气袭人。

圆月谷主站在窗前,淡淡道:“你这次护送老太君北上省亲,做得不错。”

在他身后,正站着一白衣青年,唇若涂脂,目似朗星,眉如墨画,鬓若刀裁,神清骨秀欺宋玉,气宇轩昂赛潘安,正是圆月谷少谷主舒月寒。只见他躬身回道:“替父亲分忧解劳,本就是孩儿分内之事。”

“这次去大都,该拜见的人都见全了么?”

“孩儿依父亲吩咐,按轻重主次,已将礼物一一送到他们的府邸之上。”

“好,很好!”

“其他人倒也无妨。”舒月寒迟疑一下,道:“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王老家主托孩儿给父亲带来了一句口信。”

“什么口信?!”

“珠玉皆现,祸起东南,智乱天下,武定乾坤。”

闻言,舒枕石一直荣辱不惊的脸上却是神色突变,轻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舒家已经‘输’过一回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父亲,你怎么了?”舒月寒小心问道。

圆月谷主转过身来,递给他一封书信,道:“你自己看吧。”

舒月寒读罢书信,不由怒道:“段江流这废物!堂堂水鬼门门主,竟连几个盐枭都对付不了!还失了门主令牌,真是丢脸!”

圆月谷主却是长叹一声,道:“虎父犬子!想当年段前辈跟随先祖水镜公纵横四海,勇冠三军,却生出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舒月寒冷冷道:“据段江流信上所言,这伙盐枭有高人相助,连沧浪之魂都折了两个!”

“我已命孤鹜查过了,确有此事。”

舒月寒不由惊道:“沧浪之魂乃父亲亲自训练出的精锐死士,各个以一当百,杀死他们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据孤鹜回来所说,杀他们的是一个用软鞭的女子。”

“用鞭的女子?”舒月寒微微摇头,道:“是何手法?”

“第一人被软鞭勒断了脖子,第二人被软鞭刺穿了咽喉!”

舒月寒面色微变,道:“此人鞭法刚柔并济,东南武林绝没有这等人物。”

圆月谷主点头道:“扬州盐政、杭州漕政、苏州商政乃江南的三大经济命脉,只怕有人觊觎已久了吧!”

舒月寒身躯一震,道:“父亲,我们该如何应对?”

“我圆月谷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只怕早已无人记得昔日的赫赫威名了吧!”圆月谷主不由冷笑道:“祸起东南?我倒看看谁有这个本事!”

舒月寒会意道:“孩儿明白哩!我这就着手去办!”

谁知圆月谷主却摇头拦住道:“你刚从京师回来,还是歇息几日,扬州的事就交给甲动去办吧!”

“可是父亲···”

圆月谷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离家这么久,快去看看你妹妹吧,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哩···”

圆月谷精致优雅,布局森严,东侧多为亭台楼阁,供游玩议事之用,西侧多为厢屋瓦舍,多为家眷休息之所。舒月溶带着梅子雨一路向西,快到尽头时,方才见到一处依山而建的三层楼阁,楼阁上写着“青鸾阁”三个大字。

“青鸾阁?”梅子雨尴尬道:“这不是你林姑姑的住处么?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谁知舒月溶却笑着将他拉入楼内,道:“你不是想要见见老太君么?还不快进来!”

“什么?”梅子雨好奇道:“老前辈也住在这里么?”

“那是当然啦!”舒月溶娇笑道:“桓伊姑姑可是老太君的亲外孙女哩!”

二人方到楼下,便见青鸾林桓伊迎上前来,一阵数落道:“你这小丫头,真是全无礼数!老太君舟车劳顿,还要等你这么久!”

“那老祖宗有没有生气哩?”舒月溶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呢?!”林桓伊没好气的回道。

“遭哩,遭哩!”舒月溶气的跺了跺脚,道:“这下老祖宗捎的礼物,没月儿的份哩!”

林桓伊只觉又好气又好笑,无奈道:“还不快点进去,在这里撒娇,像什么样子!”

一进楼内,梅子雨便闻见一阵淡雅的兰花芳香,楼内摆设极为简单,却无比恰到好处,处处彰显出主人的兰心蕙质:梧桐木打磨的圆桌香凳,小巧精致;白色齐纨制成的屏风帷幔,纤尘不染。正中墙上,挂竹笛空吟,轻风吹过,有珠帘曼卷。

屏风之后,隐约看见一道人影,三人走到跟前,只见一老者满头白发,正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三人见老太君入睡,不敢叨扰,只得轻轻退回前厅。林桓伊从楼上取下一锦衾薄被,轻轻披在了老人身上。

三人等了大约一个时辰,方才见缓缓起身,叹道:“岁月催人老,生死不由人!老喽!老喽!”

顿时,月儿便似小鸟一般扑到老人怀里,娇声道:“老祖宗睡得真香哩,叫月儿在这里好等呀!”

老太君不由笑道:“你这小丫头真是滑头,明明是自己迟到,却来埋怨老太婆歇息!”

月儿俏脸微红,道:“月儿早就念叨着老祖宗的行程,只不过,只不过一时贪玩,给忘记哩!”

“你这小丫头!”老太君轻叹道:“你桓伊姑姑似你这般大时,都能独当一面了。”

舒月溶见老太君言语间略带伤感,慌忙扯开话题道:“老祖宗这次去京师,有什么稀奇古怪好玩的事哩?”

“能有什么好事?!不过是见了几个一样老而不死的老妖怪罢了!”老人长叹一声,道:“这次一别,今生怕是再难相见喽,真是舍不得他们呀!不知道老身百年之时,尚有几个老友能来坟前一聚呢?”

月儿忙宽慰道:“老祖宗将来一定是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儿孙满堂?”老人摇头苦笑道:“摊上那么个不孝的儿子,再加上我那苦命的女儿,老身这辈子又岂敢奢望儿孙满堂?!”

一旁的林桓伊亦是寂默无言,面露悲伤之色。

月儿本想讨老太君欢心,却谁想越说越伤感,急忙给梅子雨使了个眼色。梅子雨会意,躬身拜道道:“晚辈岭南梅子雨,拜见老太君。”

“咦,你就是桓伊提到的那小子。”老人定眼一瞧,不由笑道:“当真是一表人才呢!”

林桓伊见气氛缓和,忙尽起主人之责,安排众人落座。

老太君阅历极深,见多识广;梅子雨博闻强识,口若悬河。两人谈论起天下大事,家国河山起来当真是滔滔不绝,令舒月溶、林桓伊二人俱是插不进话来。

眼看华灯初上,已到了晚宴时分,林桓伊起身叫下人端上菜肴,却听老太君吩咐道:“桓伊,叫人多准备两副碗筷,还有人要来哩。”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圆月谷主步入楼内,上前行拱手礼道:“老太君别来无恙。”身后舒月寒行晚辈躬身之礼,道:“月寒见过老太君、桓伊姑姑。”

老太君笑道:“枕石英姿不减当年!这一路上多亏有小寒护送,没有遇上任何麻烦。”

舒枕石道:“分内之事,何须多言。枕石今日特来为老太君接风洗尘!”

众人落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舒月寒突然举杯道:“听甲动说梅兄弟剑术非凡,他日定要讨教两招,还望不吝赐教!”

未等梅子雨开口,却听林桓伊笑道:“舒少主在外面打打杀杀也就罢了,怎么回到家中也要舞刀弄剑,不得安生!”

二人素来不和,舒月寒不由针锋相对道:“桓伊姑姑取笑小侄哩!倒是姑姑终日在谷内坐享其成,乐得清闲!”

舒枕石一听,不由面色一寒,沉声道:“寒儿不得无礼,快给你林姑姑赔罪!”

老太君见二人闹得不可开交,笑着打起圆场道:“年轻人争强好胜,本就是人之常情,枕石你小题大做哩!”

宴会上经此一闹,众人话头自然少了好些,有父亲坐在身旁,月儿一直规规矩矩,倒也有些大家闺秀的模样。

晚宴匆匆结束,林桓伊以主人身份,将舒月寒、舒月溶、梅子雨三人送出门去。只余下舒枕石与老太君二人在楼内焚香品茗。

舒枕石手捧香茗,不由赞道:“扬子江中水,蒙山顶上茶!老太君从京师带来的蒙山贡茶,真不愧有仙茶之誉!”

“万春银叶,鲜醇爽口,入口生津。”老太君轻轻摇了摇杯中明绿的茶水,叹道:“可又有谁知为贡一片青茶叶,多少茶农泪断肠呢。昔日大宋便是毁在了这奢靡享乐之中,如今元廷不思进取,终要步其后尘!”

“林家之事,王老门主怎么说?”舒枕石淡淡道。

“金陵乃南方根基之所在,于公于私,他都得去管!”老太君冷笑一声道:“金陵城中的那伙人,当年不遗余力的将老身赶出金陵,现在却又来求老身回去主持大局,想想真是可笑!”

舒枕石眼中亦是寒光一闪,叹道:“若不是因为小叔之事,哪里轮得上他们那旁支在金陵城里作威作福!”

“别提那个逆子!”老太君将茶杯摔在地上,狠狠道。

舒枕石轻声询问道:“老太君此去金陵,当如何处置此事?”

“那五个老家伙,哪一个都不是易与之辈。”老太君轻轻一顿,道:“除了先夫水玄公,他们谁都不服!”

舒枕石不由关切道:“老太君既已离开了林家,又何苦去趟这滩浑水呢。”

“林家之事,岂能是说放就放的?先夫遗愿,岂能是说忘就忘的……”

“看,那边白色的海鸟真是好看!”舒月溶站在海船的甲板上,对大海上的一切都是如此好奇。梅子雨站在她身旁,仗着海上几十天的漂泊经历,给她一一讲解起海上风物。

舒月溶拍手笑道:“没想的爹爹这么爽快就答应哩!害的我的绝食大法都没派上用场哩!”

梅子雨见她欢呼雀跃的模样,不禁摇头道:“不就是去趟扬州,用得着这么高兴么?”

“哼,你不知道哩!”舒月溶愤愤不平道:“爹爹最是偏心,哥哥整日走南闯北,却把我一个人留在谷里,回来稍晚,便要责骂一顿!”

这时,石甲动和孤鹜二人从船舱内一同走出,对梅子雨道:“我与孤鹜兄到扬州还有要事,月儿的安全,就交给梅兄弟了!”

没等梅子雨开口,舒月溶便道:“走吧,走吧,都走吧!只要梅郎一人陪我就行哩!”

石甲动一怔,略有深意的望着二人道:“那甲动就不叨扰二位好事啦!”梅子雨只得苦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