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越过高山跨过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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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初战 (2)

按照团里老兵的建议,已经将16挺机枪分别布置到了防御阵地的二翼,并将剩下的机枪装载在马车上作为机动火力使用。这便是我们团用来抵御敌人骑兵冲击的主要力量,包括4门步兵炮在内的其它的重武器则因为无法渡河而留在了对岸。

“现在最需要提防的是敌人的炮兵。”面对空旷的河岸,我忧心憧憧地念叨着,一想起昨天在车站见到的巨大弹坑,难免心有余悸。

等待敌人的进攻是件十分压抑的事情,当最后一批在前沿架设简易拒马的战士返回阵地时,从那片土黄色尘雾已经隐约显现出大批骑兵的身影。

对于昨天夜间渡过永定河的我们团而言,现在面临的是背水一战,如果被击溃就将全军覆没。

“****娅同志,您是否知道这里曾经是一处著名的古战场?”说话的人是那位在火车上同我谈论物理学的青年,他现在是团里的文书。

“古战场?土木堡?”我不是很确定地问道。

“没想到你对历史也有所涉猎。”他有些惊奇地看了看我,转而叹道:“同样是步兵对骑兵,不过我们可没有朱祁镇那排场。”

“打仗靠的不是排场。”我默默地注视着从远处飞扬的尘土中逐渐涌出的大队敌骑,咬紧了嘴唇。

敌人并没有如我们预料的那样从正面冲击阵地,靠近中的大队骑兵正在转向我们阵地的两翼。

“看来他们并不会往我们的枪口上撞,需要调整兵力掩护机枪。”孙团长此刻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不安,对于排兵布阵这等事务他并不比我们任何人更有经验,一切情况都要靠临机应变来对付。

“如果能有野战炮就好了,等距离再近一点就可以施放霰弹杀敌。”团里的作战参谋--一位参加过交趾战争的退伍炮兵开始埋怨起将火炮丢在河对岸的决定,虽然当初他也不曾反对过这个决定。

“尽说些没用的话,难道你指望用唾沫杀死敌人?”对于这种泄气的话,我本能地表示反感。

“我是说如果有火炮的话,眼下就能够设法打击敌人。”作战参谋辩解道。

“你说的有道理,我命令你组织人手去对岸,把火炮弄过来,务必抓紧时间。”这时候团长回过头来对他下了道命令。

“做比说更重要。”打发走使人泄气作战参谋后,他转过来朝我点了点头。

“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吧。”我攀上团长的马车,望了一眼不断接近中的敌人,想要发表一番鼓舞士气的话,可头脑里却是一片空白。

曾经在学校、在工厂和街头发表过那么多次演讲的我,临要开口时才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这里是战场,现在要对付的不再是那几个捕役暗探,而是如黑云压城般滚滚而来的敌军,即便已经卯足了勇气,自己也无法如以往那般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

“大家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仅仅是来凑个数么?”团长的嗓门出人意料地响了起来,那洪亮地声音震得我耳朵嗡嗡地。

“绝对不是这样的。”他的声音继续在阵地上回响着,“你们中有许多人参加过起义那天的巷战,有的参加过同反革命的斗争,在我们的队伍里,即便是刚刚拿起武器的人,也绝不会是为了继续过去那浑浑噩噩的生活。”

“是啊!生活……!”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们这里有谁不向往过上的美好生活?有谁不憧憬着将来革命胜利后的幸福前景?不会有这样的人!我们这里不会有失去生活目标的人!我们都热爱生活,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去建立那样一个让所有人都能够平等地、有尊严地活下去的社会。”

团长的讲话让我意识到这是个能够在紧要关头抓住重点的人。

当淳朴的战士们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团长的时候,他却说道:“但是你们中一些人,今天会倒在这片土地上,死亡将会从你们身上带走一切美好的东西,我们谁都无法回避这种残酷的结局。突然降临的死亡对一个年轻生命来说意味着什么呢?也许是命运的不公,也许是人生的悲剧,死去的人是不会再去思考这些问题的。可对于那千千万万活着的人来说,今天牺牲的人决不会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我们战斗不是为了个人的前程,而是为了全世界受苦的人。我们跟那些自私自利的吸血鬼们有着根本的不同,他们会把不义之财藏在银行保险柜里留给儿孙享用,而我们没有那些个金银财宝、锦衣玉帛,我们要留给子孙后代的将是这样一件礼物--一个没有人压迫人、也没有人剥削人的,自由平等的社会,一个真正属于人类而区别于畜生的社会!”

团长用舌头润泽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红色封皮的硬纸本,举着它用庄重地语气说道:“这是我的党证,做为党员我不会后退一步,我要求我们团的所有党员也决不后退!”

听到他的话,我默默地摸了摸上衣口袋,那里有一本新领的党证。领到这份小小的证件的时候,我是怀着无比珍重的心情将它紧紧地捏在手中的,要知道在这之前的地下活动年代里,只有入党介绍人和上级党组织才能够证明一个人的党员身份。

“瓦莲莉娅.安德烈耶芙娜.梅尔库诺娃同志,祝贺你通过了组织的考察……要记住这不是考验的结束,而是真正考验的开始。”--当年洋同志的谆谆教导仿佛犹在耳旁,一转眼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新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

“虽然咱不是党员,可咱也是起来造反的人,自古就道是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可畏,小民从来不可欺,舍得这条性命,决不当孬种。”队伍里有人这样说道。

“我是没打过仗,但我不怕死,打死一个敌人不赔本,打死两个还赚一个,我现在就想消灭那些工人阶级的敌人。”战士们的回答是这样的真切,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阶级的感情和阶级的仇恨,这是些爱憎分明的人,可爱的人。

……

交火在不久之后便如期而至,敌人的小股骑兵部队试图契入我方阵地侧翼,我们的机枪首先回答了敌人的挑衅。

在主阵地上只能听到两旁枪声大作,由于缺乏制高点,我们无法观察到具体的交火情况。

“要不要调几个排去增援?”周围逐渐有人显得焦虑不安起来。

“不!这只是敌人的袭扰,不可乱了阵脚被敌人牵制。”团长望着二翼阵地上那高高飘扬着的红色旌旗,露出欣慰的神情,“要保存力量,迎接敌人更大规模的进攻。”

他的预计是正确的,十分钟后,枪声停止了,红旗依旧飘扬在那里。

一会儿工夫,通信员已经将电话线接通,那头汇报了交战情况,敌人的袭扰被成功击退,在阵地前留下十来具人和马的尸体。

我们还来不及庆贺这次小小的胜利,敌人的炮弹就开始呼啸着落到阵地上。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真正的战斗,炮弹在不远处猛烈地炸开,气浪像如同墙般压在身上,一瞬间仿佛被一双无形地大手突然捏住了心脏,使人感到无比地痛苦,耳朵里除了鸣叫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大块的泥土溅落下来,听觉刚有了一点点恢复,但很快又被接而连三的轰鸣所吞没。

“丫头,没被吓得尿裤子吧?”团长用右手紧紧地将我压在地上,贴着耳根大声嚷道。

“我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好似被翻搅过一样,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