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中美建交:邓小平与卡特握手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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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十里之外,都能呼吸到毛的个性

这两个美国年轻人说:十里之外,都能呼吸到毛的个性

朱莉·尼克松·艾森豪威尔和她的丈夫戴维·艾森豪威尔,在与尼克松在加州海边的别墅里度过了圣诞节之后,于1975年12月29日抵京。

朱莉是尼克松的女儿,戴维是艾森豪威尔的孙子。都是总统的后代。

年轻的夫妇是为其父亲尼克松下个月再次访华打前站而来的,两人拿着尼克松写给毛泽东、周恩来的亲笔信。尼克松曾经说,我上次访华有黑格将军打前站,卸任后只好让女儿女婿打前站了。在黄镇陪同下,毛泽东于1976年元旦到来的时候接见了这两个年轻人。他们曾经记述,除夕的钟声敲响了朱莉·尼克松与戴维·艾森豪威尔举行婚礼的盛况。

十二下,在紫禁城的深处,在毛泽东的书房里,他们看到的并不是一位与世隔绝、神明般的人物,而是一位态度安详、十分健谈的老人。后来,朱莉·尼克松将这次谈话称为寓意深刻的“跨年度”谈话。在寒暄的时候,毛泽东端详着他俩。他向朱莉问候尼克松的健康,说正在等候他再次到这里来见面。朱莉递上了父亲写给毛泽东的信,由担任译员的唐闻生翻译。毛泽东伸手从唐闻生手中拿了过来,他竟然能用英语清楚而准确地念出信中的日期:

1976年12月23日。

在听完信后,毛泽东对朱莉说:“你坐的沙发就是四年前你父亲坐的那张。”

朱莉拍了拍扶手,环顾了一下这张沙发,就站了起来,对毛泽东说:“主席,我想同戴维换换座位,这样,他就可以说也坐过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座位了。”

毛泽东点了点头,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年轻人动作迅速地交换座位,就爽朗地哈哈大笑。

毛泽东与年轻人谈话的范围也很广。尽管中方的工作人员觉得已经超过了预定见面的时间,一再示意朱莉和戴维,时候不早了。但是,毛泽东却觉得意犹未尽,连连摆手,要这两位美国年轻人再坐一会儿。

当朱莉和戴维打算告辞时,毛泽东把双臂放在沙发的扶手上,对朱莉说:

“你父亲来时,我会等着他的。”

当中方陪同领着这两个青年走向门口的时候,毛泽东同他俩一道走了几步。这是他在近来接见外宾时都没有做出过的行动。毛泽东在同朱莉和戴维握手告别时说:“你们是年轻的,再到中国来访问吧。十年以后它将是了不起的。”

朱莉和父亲感情很深。

这个82岁高龄的老人,给两个年轻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的面孔上半部是智慧的。前额宽阔而平坦,不仅能跑马,还能跑汽车呢。耳朵很大,紧贴在脑壳上,耳垂薄薄的,这种形态本身对那些想朝里灌谎话的人就是莫大的威胁。他眼睛里有火。”

他是一个巨人。美国人谈到他时,绝对把他看做一个巨人。砸碎一个世界的人就可以称为巨人。他砸碎了,而且相当彻底。可现在,巨人垂垂老矣,连头发都要别人替他抚平。(在谈话的间隙,两人看见护士帮他将乱发梳理平帖。)

他谈起尼克松的辞职,又对尼克松表示问候,话里含着温情。他并表示马上邀请尼克松再次到中国来访问。他说他并不在乎什么“水门丑闻”,他认为西方政治充满了虚假味。

他是朱莉和戴维在中国遇到的第一个不伪称人民共和国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完美社会的人。尽管他经历了82年的艰苦生活已经衰老,但是他却比中国年轻一辈更充满活力、更渴望斗争。他的一生,也许超过所有其他人,已经会见之后,毛泽东起身送朱莉·尼克松与戴维·艾森豪威尔。

使全世界的穷人产生了强烈的和日益增长的革命要求。他发动了全球性的斗争。这种斗争已经并且将继续带来巨大的动乱和变化、死亡和天翻地覆。但是,不论历史如何下结论,他的一生肯定会成为人类意志的力量的突出证明。

他俩还这样写道:“十里之外,就可以呼吸到他的个性。”

在北京,他俩还说很希望见到周恩来。黄镇答复说,周恩来总理的健康状况已经使他从秋天起不能会见任何外宾了。

失去周恩来总理的冬天,是最寒冷肃杀的冬天……

广州,是尼克松女儿朱莉·尼克松和女婿戴维·艾森豪威尔访华的最后一个城市。黄镇、朱霖夫妇全程陪同他们访问了北京、上海、杭州、桂林,最后来到这个南国的花城。尽管已经进入了数九寒天,珠江北岸的珠岛宾馆还是绿荫浓郁,花开依旧。

这天是1月8日。广东省革委会的负责人与黄镇夫妇陪同朱莉·尼克松夫妇吃了在华的最后一顿晚餐。次日清早,朱莉夫妇俩就要离开广州回美国。

8日晚上,黄镇与朱霖回到房里,想起他俩出使印度尼西亚之前周恩来总理就在这个宾馆里召见他们的情景。朱霖还掐着指头算,已经有21个年头了。当年,周总理除了叮嘱去雅加达的工作,也问起不久前黄镇在匈牙利遇车祸被撞伤的恢复情况,问起朱霖刚分娩的身体,问起孩子,还拿起茶几上的一片沙田柚子,亲自剥了皮递给朱霖……

不一会儿,翻译来了,向黄镇汇报说,刚才在花园里散步,朱莉和戴维两人,谈到这次访华的体会,最遗憾的就是未能见到周恩来。还说:几年来,在家里,两人听父亲与母亲谈过多少次周恩来呀,说每次谈到中国几乎都会谈到周恩来。

朱莉告诉戴维:“有一次吃饭的时候,父亲引用了一句英国成语来形容周恩来,这句话是:他是一座冰层覆盖着的火山。”

戴维也说:“父亲跟我也说过,在他所结识的许多国家领导人中,周恩来是少数最令他尊敬的伟人。”

朱莉说:“连很高傲的基辛格也不得不敬佩周恩来的学识和为人。”

戴维说:“我真希望下个月父亲来中国的时候,他能恢复健康,父亲能和他分享久别重逢的愉快……”

就在这个夜晚,半夜来了电话,说:周恩来总理已于今天上午9时57分在北京305医院去世了。这真是一道惊心裂肺、使人五内俱焚的霹雳!尽管在他们从华盛顿回来时,已经知道周总理再也不能见外宾,尽管在他们陪同朱莉和戴维离开北京的时候,已经知道周总理病危了,他们都不敢想象这一天真的到来。这一天晚上,他俩再也不能入睡了。失去周恩来的冬天,是最为寒冷、肃杀的冬天!他俩还想到,那些邪恶卑鄙的势力,正蓄谋着全面控制最高权力,又将矛头对准了邓小平……

他俩好不容易才挨到天亮。早饭怎能吃得下?他俩只好让朱莉和戴维自用早餐。在机场送走朱莉和戴维后,黄镇与朱霖立即赶回北京,要向周总理的遗体告别。

在机场送行时,黄镇没有忘记给尼克松捎上生日蛋糕。这是在广州大三元酒楼特别订制的蛋糕,祝贺尼克松63岁生日。

朱莉接过蛋糕大为惊讶和感动:“主任怎么记得我父亲是1月9日生日?”

黄镇说:“中国人民是不会忘记自己的老朋友的。”

适应了平民生活的尼克松接到了再次访问中国的邀请

到了1975年秋冬的时候,尼克松已经适应了平民生活了。

他已经开始在写回忆录,还精力充沛地不断会客,也恢复了过去那种对国内外大事的关注。他定期与许多国家的驻美大使互通消息,还与毛泽东、勃列日涅夫及伊朗领导人等通信往来。他甚至还给福特总统打电话,对其在处理外交事务中所取得的成绩表示赞赏。

圣克利门蒂别墅临海,他有时望着东太平洋的波涛,颇有感触。他经历了许多的波峰和浪底,觉得现在又处在浪谷的底部。刚回来的时候,他感到愤懑委屈,觉得身心疲惫、精神不振,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痛苦与颓丧占据了他的心灵。他在陷入深深的苦闷的时候,经常独自久久地在海滩上徘徊。

没几天,原来属他专用的卡萨帕西菲卡崖下的海滩对外开放了,他没有清静的地方散步了,更多的时候就是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独自沉思,甚至电话铃响了也不去接。不想看电视,也看不进书。

在福特宣布赦免他以前,有消息说他可能要去蹲监狱,他就曾经安慰自己说:“进监狱并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监狱里没有电话,但取而代之的是宁静,写字的桌子也不缺。本世纪最好的政治作品都是在监狱里写成的。

列宁、甘地等人都是如此。”他终于熬过来了。他坚持住了。他战胜了自我,他要走出谷底。在开刀治愈腿部的静脉炎后,他开始面对现实。

首先是他的财政状况陷入困境。收入日益减少,开支却在增加,到处都在用钱。由于在白宫时的疏忽,他没有领取离任医疗保险金,他不得不自己支付住长滩医院的医疗费。还要付所欠的各种法律诉讼费。圣克利门蒂别墅的保养、维修、产权税等数目也不小,而且他所拖欠的税款就有10多万美元。

面对经济困窘,他只好尽量节省开支。他过去有长时间打电话的习惯,每逢圣诞的前几天,他都要按名单打200多个长途电话,每个电话都要说不短的时间。他现在不得不省了这笔电话开支。他还裁减了身边的工作人员,连深得他信任的新闻秘书齐格勒也在裁员名单之内。那时候,他连信笺都没有了,因为办公室里所有的纸张都印着在职时的总统纹章。有助手要去印制只印有他名字的信笺,他都不主张乱花这笔钱,而是面对现实用剪刀剪去原有信笺纸中印有总统纹章的部分。

当时,他濒临破产的边缘。

在紧缩开支的同时,他要增加收入。像所有卸任总统一样,他也将写回忆录作为获取收入的主要渠道。尼克松是许多重要历史事件的经历者或者见证人,出版商闻讯而至。他最后挑选了大名鼎鼎的出版经纪人“快手拉扎尔”。

此人秃顶、尖耳、小个,其貌虽不扬,但却是当时文学界、艺术界的大名人。

有人曾经这样评价此人,称其“能在你后面进入转门,而在你的前面出来”。

之所以选定拉扎尔,因为其许诺的数目相当可观——200万美元。这个拉扎尔对尼克松说:“你要认真地写,最好把每一天都回忆着写出来。”

他不无担心地问:“我这本书会畅销吗?”

拉扎尔说:“那就要看你了。只要你真实地写,肯定畅销。你知道吗,你毕竟是自林肯以来最有争议的总统啊。”

他哈哈笑了:“是吗?”

拉扎尔又建议说:“告诉你,有一种办法可以使你挣的钱比写回忆录还要多得多。”

“什么办法?”他着急地问。

“把你的身体捐给哈佛医学院。”

他笑得更大声了。

后来,拉扎尔对记者说:“我没有想到尼克松没有被摧垮,而且还很有力量。他完全能控制自己,控制他的处境和他想做的事。我过去从来没有喜欢过作为总统的尼克松,可眼下你不能不承认这是一条硬汉子。”

他首先从拉扎尔那里获得了一笔预付的酬金,其余在写作进程中分阶段支付。这是一笔巨大的收入,缓解了他破产的危机。同时,他又同意电视台对他进行电视采访;过去的“水门事件”,现在成为收视的卖点,他又获得了一大笔节目播送的版权费。他渐渐地渡过了经济难关。

由于他在总统任内打开了通往中国的大门,而他辞职后美中尚未建交,因此他决定访问中国,为促进美中关系正常化继续努力。为此,他专门阅读了许多关于中国的书籍,关于中国的历史、政治、地理、文化和传统等各方面的书。他经过读书,才感觉到当总统时忙于各种事务,以前对中国的了解只是由各方面提供的经过选择的材料,这太不够和失于片面了。他知道从秦始皇至后来各个朝代有名的皇帝,懂得了孔夫子和儒家,懂得了黄河与长江,懂得了东部海边的上海与西部黄土高原上的山村对比的含义……

他了解了中国历史的长河,这才懂得了毛泽东诗句中“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一次,他向一个挺有名气的加州大学教授请教中国“吝口待客”这句成语是什么意思。教授解释,这个成语是指中国人不让客人吃得太饱的意思。

他觉得与他首次访华时获得的感受不相符。他问这位教授:“你去过中国吗?”

教授说没有。于是,他就另向一个华裔美国朋友请教,这才知道该成语是指礼仪之邦的中国,老百姓宁肯平时自己少吃一点,将好吃的东西节省下来,也要让客人来时吃饱吃好。他听了之后,两相对比,禁不住捧腹大笑。

在研究中国的基础上,他对毛泽东、周恩来有了更深切的了解。我们可以说,在后来问世的许多国家领导人对周恩来的回忆和记述中,尼克松在其《领导者》一书中专写周恩来的第七章(有近两万字),是最为生动、真切、感人而有历史感的。

他在等待着女儿朱莉和女婿戴维回到洛杉矶的时候,听到了周恩来辞别人世的消息。据他身边的人回忆,他在给北京发去唁电后,表现出很深的痛苦,有半天沉默着,没有说什么话。后来,他曾经十分遗憾地说:“要是我能早一年作第二次访华,就能见周一面了!”

如果说,尼克松作为过去最有名的反共右派头子去北京访问是为了美国的国家利益的话,那么,他对周恩来的真切的感情该是受到周恩来人格魅力的影响。

朱莉和戴维从中国回到了圣克利门蒂。黄镇夫妇所送的生日蛋糕出现在圣克利门蒂的时候已经不新鲜了,但这个精美丝质盒子却没有影响受赠者的情绪,尼克松真是欣喜若狂!

在朱莉和戴维离开中国不到一个月,1976年2月6日,新华社播发了一则《公告》,内容是:

1972年美利坚合众国总统理查德·尼克松和夫人对中国的历史性访问和中美两国发表联合公报,对改善中美关系起了重大作用。

中国方面和前尼克松总统都认为他再次访华是适宜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邀请尼克松先生和夫人于1976年2月21日,即在第一次访问四周年之后,再次访问中国。他们愉快地接受了这一邀请。

在此《公告》一宣布的前一天,2月5日,中国驻华盛顿联络处副主任韩叙约见白宫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斯考克罗夫特将军,交给他即将在北京发布的《公告》影印件。

卸任后的尼克松再次访华的《公告》一宣布,立即引起轰动,举世皆惊。

观察家们指出,只有毛泽东才会作出这种“谁也想不到的”决定。中美关系再次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美国三大主流电视网,以及美联社、合众社、法新社等国际传媒纷纷要求前往中国进行专题采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