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打五雷轰。
林一月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怎么会这样?”
她沙哑道:“不可能,一定是医生弄错了。”
“没弄错,他只剩下二到四个月的生命了,理论上。”
“……”
“作为子笙的亲人,我比你更难接受,可事实无法改变。”
“……”
“白家会用尽一切办法延长子笙的命——到了,弟妹进去吧?”
林一月对着那道房门,脚底仿佛生了根。
白子萱也不催,只是低落地说:“他心情很差,总是不肯吃东西,谁劝都没用呢。”
林一月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白子笙正在睡觉。
快半年没见,他瘦了好多。
病态的脸色证实了他的病。
白子萱把其他人叫了出去,对林一月眨眼:“二人空间。”
把门关上后,白子萱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清冷。
她来到别墅的最顶层,指尖夹着一根女性香烟,狂风将她的波浪长发吹乱。
“姐,这么不择手段,不怕哥恨你呀。”
白子冥走到她身边,专注地玩着掌上游戏机。
白子萱翻了个好看的白眼:“恨什么,他得谢我,understand?”
“那万一哥没着道呢?”白子冥云淡风轻地点了下一关。
“a计划不行,还有b计划。”
……
“咚。”
林一月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动静不小,白子笙被吵醒了。
他睁眼,正好对上林一月的注视。
她不忍心打扰他,于是等了一个多小时。
白子笙勉强扯唇:“我不是在做梦吧……”
林一月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他的手,好凉。
她艰难道:“不准不吃饭,不准放弃治疗。”
“你会为我感到心痛么。”白子笙反问。
“会!你死了我怎么办?”
白子笙明显预料不及,耷拉的眼皮打开。
“我那么辛苦摆脱他来投靠你,不好好活着你对得起我吗?”
“一月,你听我说……”
“没关系,我什么都没关系。”
白子笙吃力坐起来,挣开那双温暖的手:“我不是对的人,他才是。”
“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林一月不懂他莫名其妙的话:“你不是喜欢我吗。”
他双眼无神:“别闹,回到他身边,去吧。”
“回哪?”
“龙祁天那里。”
“我知道你不想连累我,才会这么说。”
林一月坐在他身旁,循循善诱:“若你不嫌弃……我是你的。”
说完,林一月有点忐忑。
“……”
“……”
“我很想留下来照顾你。”林一月试探说:“可以吗?不求名分,当佣人也行,就当报答……唔。”
白子笙逐步攻城掠地。
林一月慌了半分钟便想开了,主动配合他。
“想好了吗……?”
“嗯……”
至于为什么会把自己交给白子笙。
也许是送走过太多死亡,她越来越脆弱,害怕他也消失。
白子笙他扳住她的下颔:“我是谁?”
“白子笙。”
“后悔么。”
“并不。”
林一月努力撑起微笑。
他的汗是苦的,唾液也是苦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接下来,她听见白子笙对她说:“嫁给我。”
更听见浑浑噩噩的自己回答他:“好的……”
宝宝死后,她再也没和龙祁天发生过关系。
白子笙在这种事上除了没龙祁天变态,其他的一点都不逊色。
白子笙死寂的心湖荡起涟漪。
他觉得自己很冷静,又不冷静。
体内两个自己在打架。
一个在大笑:你没错,爱她就要把她抓在手中。
一个在警告:把她赶走才是正确的做法,否则你比那个人还无耻。
【她是我的!我的!】
可曾经龙祁天猖狂的宣告又在刺激着白子笙的神经。
凭什么……凭什么要把心爱的女人拱手相让?
……
龙祁天单手撑额头,拧眉闭目。
秘书在一旁汇报公事,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龙祁天越听脑袋越沉,意识一点一点模糊,最后彻底绷断。
甚至打起了轻微的呼噜。
他很烦,也很疲惫。
连续三个月没有林一月的消息了。
龙祁天没有刻意去找她,她更是没有主动回来过。
电话响起,龙祁天被惊醒。
秘书早就不在了,桌上多出一杯凉了的枸杞茶。
这是龙祁天吩咐的,他要每天喝一杯,养生!
他端起来送到嘴边,忽然想到喝凉的对身体伤害更大,又烦躁无比地放下。
龙祁天漫不经心地瞄向来电显示【陌生号码】。
会是谁呢?接听。
是个声音甜美的女人:“您好,大忙人,想知道林一月的下落吗?我可以告诉你哦。”
“不想。”
龙祁天挂了电话。
一条短信随之而来。
【一切精彩内容,尽在电子邮件,不看后悔一辈子哦。】
第二条短信。
【么么哒~】
龙祁天保持姿势静了十分钟,眼睛都不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木偶。
终于,他动了一下,抿着泛紫的唇打开电脑,顺着这个号码追踪对方的地址。
他指速飞快,键盘帽都要被他扣掉,彰显他的愤怒。
可惜那边似乎也有高手,一时半会查不出来。
龙祁天干脆放弃,鼠标移到电子邮箱。
轻轻点开——
轰隆隆!
龙十七心神不宁:“下雨了,不知道少爷今晚回不回家。”
“我说十七啊,少爷不喜欢被人管,尤其是男人。”
龙七用拳头捶了落地窗前的龙十七一下:“你说你又不是少爷的老婆,别老瞎操心~”
龙十七瞪他:“别搞我。”烦着呢。
“就搞你。”
“想打架?”
龙七拔腿就跑:“来来来小暖儿,七叔抱抱。”
沙发上的婴儿被突然抱起来,竟不哭不闹。
龙十七收回手,无奈地摇摇头。
“唉……”
有龙七几个人带孩子,龙十七倒是有空去厨房煮宝宝粥了。
其实煮粥不着急,主要是他不想再被辣眼睛。
茶几上,蓝牙音箱正在播放歌曲《你潇洒我漂亮》。
沙发是观众席,前方的空地是舞台。
胖乎乎的小家伙跨坐在龙七的大腿上笑个不停,咧开的嘴露出两颗可爱的下牙。
表演者是龙六和龙八。
龙六演摩登女郎,龙八是才俊青年。
以下是啼笑皆非的一幕——
这是龙六长这么大第一次穿裙子和丝袜。
金色卷发,身前塞两个馒头,于是变身为性感宝贝。
嘴角上方画了颗痣,浓妆艳抹。
两手抓着裙摆扭来扭去,特别妖娆。
龙八西装革履大背头,一本正经搂着龙六的腰:“宝贝儿,你比玛丽莲梦露还风情。”
龙六“感动”地把头靠在他肩上:“噢谢谢。”
“你的舞姿是这么的迷人,歌声是如此动听,上帝啊,请把这位小姐赐于我吧!”
“你的鼻梁是那般翘挺,胸肌是这样饱满……”
“喔,我爱你宝贝儿。”
“噢,我也爱你。”娇羞。
“喔……”动情。
“卧槽!”龙七笑到肚子痛,他捏捏暖儿的小肉手,温声问:“暖儿,表演好看吗?”
“咔咔咔,咿呀咿呀。”
“你在说什么呀,七叔听不懂。”
暖儿心神领会,但她还不会说话,于是用点点头来回答。
“哇,宝贝真聪明!”
几个怪叔叔心都化了,纷纷凑到暖儿脸蛋上猛亲。
新邮件是一个视频。
龙祁天在看到那一男一女时,急火攻心喷出一口暗血!
那血点点滴溅在电脑屏幕上。
时长只有两三分钟,却足够辨认出视频里的人是谁了。
龙祁天飘忽地移开目光……
眼前的地毯上凭空出现了一张床。
男女紧密拥抱在一起。
林一月的小脸红扑扑的,额头布满薄汗。
她靠在白子笙的胸口上睡着了,嘴角挂着微笑。
对方又发来短信。
【是不是似曾相识?嘻嘻,只不过男主角换了。】
龙祁天自嘲一笑,回复:【你是谁?】
【天呐,好冷静啊。(惊讶脸)】
接着【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明白,林一月已经成为了白子笙的法律上的妻子,ok?】
龙祁天缓缓将手机扣在桌面。
窗外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他握拳压住闷裂的胸口,嘴唇又紫了一分,接近乌青。
“林一月!”
“林一月。”
“林一月……”
“啊哈,林一月哼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既笑又像哭。
有一双尖利的爪子生生扎进了他的心脏,然后撕成一块一块结缔牵连的碎肉。
透明的水滴混凝着红色落在地面,迅速晕染。
林一月没想到白子笙是这么闷骚的一个人。
脱下外衣和穿衣服完全不同。
白天彬彬有礼,夜晚如狼似虎。
她对他的认知每天都在刷新。
特别是那种事……
下了床起码半天是走不动路的。
久而久之,她竟然有点分不清是龙祁天变态一点,还是白子笙更变态一点。
天呐林一月。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
龙祁天带给你的伤害,是不可磨灭的好吗?
今天是他们结婚登记三个月纪念日。
经过各方诊断,白子笙的生命所剩无多了……
林一月开始做噩梦。
一下子梦到白子笙骨瘦如柴的尸体,一下子梦到宝宝苍白冰冷的小脸。
母亲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中。
还有化身厉鬼的林安琪。
宋爸宋妈宋弟。
这些人经常出现在她的梦中骚扰她,不得安生。
和龙祁天在一起,她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也许龙祁天身上煞气重吧……
“看中这个?”
林一月的手被握起,温润的唇吻在她的无名指上。
他们是裸婚。
但禁不住白家各种逼迫,终于答应举办婚礼。
“是啊。”林一月侧头,与白子笙相视而笑。
不知不觉走神了。
林一月,别乱想那么多,认真准备婚礼吧。
林一月在心里告诫自己。
白子笙:“我老婆喜欢就好。”
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付钱买下戒指。
选完戒指,夫妻二人继而去了唐奶奶的孤儿院。
每个星期他们都会去一次,孩子们非常喜欢白子笙。
绘画室里,白子笙和林一月浑身被涂满色彩,和孩子们嬉戏打闹,讲故事,玩我画你猜。
“姐姐,你能猜出我画的兔子吗?”小豆子问。
林一月笑道:“你都告诉姐姐这是兔子了,傻瓜。”
“啊?好尴尬。”小豆子生无可恋。
“别灰心,再画一个吧。”
“那姐姐帮我的兔子上色吧?”
“好。”林一月拿起水彩笔描描画画。
画着画着,脑海中出现了一根兔子糖。
贱兮兮很传神……
她又不受控制想起那个给她买糖的某人。
直到白子笙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一月?”
“我,我在想怎么帮小豆子画兔子。”
白子笙拿过画纸,端详着:“简单,我帮你。”
“谢谢。”
“夫妻之间谢什么。”
三个月来他们没有吵过一次架。
也没有发生过一次意见不合。
他们像一对真正热恋多年的情侣。
白天做年轻人爱做的事。
逛超市买菜,一起做饭,海滩牵手看夕阳。
晚上,则是做年轻人做|爱做的事。
白子笙真的异于普通人。
比如,得了癌症也不影响他尽情折腾林一月……
小豆包挤进林一月的怀里,脏兮兮的小爪子印在她脸上。
“姐姐!你的脸好红,好羞羞!”
林一月脸颊滚烫,摇摇头阻止自己继续回忆。
“你这个小调皮蛋!敢捉弄姐姐?”
“姐姐变成小花猫啦!哈哈哈……”
孩子被她挠了咯吱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一月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
和从前与龙祁天的相处过程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刚开始的患得患失,到后来的互相伤害,同情可怜。
龙祁天就是她的克星。
等等,为什么又要想起他?
疯了疯了。
玩到中午,孩子们饿了。
艾维得到白子笙的吩咐,送来了一卡车美味佳肴。
孩子们连吃饭也要围着白子笙转,迷他迷得不得了。
“白哥哥,为什么你这么帅?”
“白哥哥的婚礼会请我们去吗?”
林一月笑道:“你们先让叔叔好好吃饭,他……”
“不碍事,我已经饱了。”
“可你才吃了一点点。”
“吃不下了……”白子笙放下饭盒,拿纸巾擦嘴。
他敷衍的语气让林一月皱眉。
癌症晚期,谁能有胃口呢?
但他吃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老人说——
人如果连东西都吃不下,就代表生命走到了尽头。
她真的接受不了。
林一月一副管家婆的口吻:“我不管,你至少要吃一半。”
白子笙很无奈。
“我怕我撑不住吐出来。”
“那你就想让我撑不住?”
林一月眼圈红了,努力压抑的情绪爆发。
白子笙心疼地抓起她的手:“别哭,我吃就是了。”
“呜呜呜你混蛋……”
“乖,别哭。”
每当林一月一哭,白子笙就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卑鄙,无耻,充满负罪感。
这时,唐奶奶领着客人走过来。
林一月和白子笙顺着动静远远看去——
男人身穿黑色风衣,双手插兜,不可一世。
犀利的黑眸紧紧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这种眼神既熟悉到了她的灵魂里。
克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