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了呀?你赶紧告诉我!”奚兰还裹在被子里,因她穿着单薄的衣裳,此刻天亮了,光线太强,终归是男女有别,她才不敢下床。
紫虚元这个道士,估计是六根真的清静了,竟然一点都未意识到这点。
他停下来问奚兰,“你真是嫁了人脑子都嫁傻了啊,你从宫里带出来的那个是鬼仙端婆啊!”
她身子打了一个寒颤,鬼仙端婆?
螃蟹怕见漆,端婆怕陡路,五月锋,八月耦,目无瞳,栆鸡口,桑虾殁异,榆负留。
这首市井孩童嘴里念的端婆,就是那鬼仙端婆,生前是一个卖耦的老太婆,心肠十分歹毒,经常右拐别家的小孩到山里残忍杀害,被抓后被愤怒的百姓挖去双眼活活打死,但她死后,任不悔改,更经常化身成慈祥的瞎眼老婆婆,骗天真的孩童送她回家,这几百年来留存在世上,名列八大鬼仙之中,罪孽累累。
“这鬼仙端婆如何会在皇后的宫中?”紫虚元疑惑的问。
宫中虽有怨魂无数,但那些怨魂都是死在宫中的。
文国皇宫四大门,可不是普通的门,两百年前修建之时,是有高人作法,请了八大门神守护,外面的鬼进不去,里面的鬼也休想从那里面出来,这端婆是如何进去的?
奚兰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她说:“有样东西我早给你看看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她想掀被子从里面出来,又看了一眼紫虚元,赶紧停止了!
紫虚元两个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她,片刻,不解的问:“什么东西?赶紧拿给我看看啊!”
“你能不能退避到外厢片刻?让我更衣起床!”
对方一听,立刻不自然的吞了吞口水。
“哦……”然后他红着脸,转身走到了隔着珠帘的外厢,背对着里面说:“你就因为这个一直没出来?你为何不早说?”
“一般男子都不会这样跑到女人家的寝房中来,这还需要我说吗?”奚兰无奈的讲。
这厮一听,特别不开心的讲:“你又不是一般女子,我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奚兰从床上下来,找了一件浅蓝色的轻便对领长裙穿上,从前得不到就想,现在满满的华丽衣裳,她却不爱穿了!
始终是不喜身上有累赘,如今这番境地,也没外面的人在意她的王妃身份了吧?
这时就听见外厢传来紫虚元的碎碎念。
“心动无静,不动了真。心为祸本,心为道宗,不动不静,无想无存,无心无动,有动从心……浩然正气,浩然正气……”
她大步走出去,问:“呆子,你做甚么?”
“啊!”紫虚元竟被她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在那念心经?”奚兰凑过去质问道。
紫虚元挺直脖子反驳道:“你才做了亏心事呢!”
瞧他那一脸通红的模样,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这厮怕她继续追问下去,急切的问;“你不是要拿东西给我看吗?赶紧啊!”
她摇摇头,只好去梳妆台上,将初次进宫请安时,皇后赏的那枚青玉镯子拿出来,放到对方手里。
紫虚元拿起来,放在从纸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下细看。
奚兰那天在宫里就看了无数回了,旁的人她不敢问,就盯着紫虚元能问问。
“这玉镯有名堂!”紫虚元看了许久,放下来说了这么一句。
“你也发现了吧?”奚兰忙问。
“发现什么?”那边却是一张无知茫然的脸。
她疑惑道:“难道你没有看见那玉镯里面有什么东西?”
对方还真就没看见有东西了,他又把玉镯扬在头顶,走到窗户旁边,让阳光将玉镯照得透亮。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两个人都是一惊。
是薛平安过来给奚兰诊脉,浅默也一起进来的,两人瞧见紫虚元在房间里面,肯定吃惊。
“紫道长……”
奚兰走过去,将薛平安请进来,然后对浅默吩咐道:“去外面候着,别让其他人再进来了!”
要是让府里的王府卫看到紫虚元在她房间里,估计全部得怒发冲冠,要活寡了这厮不成。
浅默衷心,不敢多问,谨慎的退到外面去。
薛平安瞧着紫虚元站在窗边对着那玉镯子细看,就走到奚兰身旁,轻声问:“是否是你丢失的那颗珠子有什么线索了?”
这平安晓得奚兰与这紫虚元的关系,这突然一大早,逃过御林军和所有王府卫的视线,这么出现在王妃寝卧里,若没有紧要的事,与采花的登徒子有何区别。
“嗯,京城里出了些事。”奚兰简略的回答,神情黯淡。
想到那些死在端婆手下的幼小生灵,她要如何做才能弥补?
那边的紫虚元看了好片刻,硬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臭丫头,你就说你到底看见了甚么?我又没有通灵眼,什么都没看出来。”
两人就走过去,奚兰接过他手里的镯子来,放在阳光下,指给他看:“越好的玉成色越好,在阳光下更是通透,这块老玉是极好的玉,但你瞧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杂质?”
“没有啊!”
“是啊!”
两个声音同时在她耳边响起,她转头看去,说‘没有’的是紫虚元,说‘是’的竟是薛平安。
这回换紫虚元惊讶了!
他问薛平安:“你看见了?”
他大名鼎鼎的南仙山清阳真人关门弟子,都什么未看出来,这个郎中竟然看出来了,有天理?
对方点头,才没有他那么多心理话,如实回答:“那玉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光照下面看,好像是红色或紫色的?”
他不敢肯定,又抬头认真去看。
奚兰接过话来说:“是血!”
“血?”两人诧异的看过来,她何以肯定?
而且,这镯子卓然天成,血怎么会侵到玉之中去?
奚兰解释道:“那里边儿的东西我已观察过数回了,只是猜想,不敢肯定,但现在虚元看不见,平安却看得见我才敢肯定!”
紫虚元有些不服气,凭什么他一个郎中可以看得见这种东西?他身子靠在窗台上,质疑问道:“喂,郎中,你是蒙的吧?”
现在的郎中怎么都如此不诚实呢?为了显得自己什么都知道,女人随便问什么,都回答是事!真没原则!
这些话,他没问出来,但已完完全全的呈现在他那两只鄙夷的眸子里。
薛平安朴真,并不将他的质疑放进心里,只淡笑着回答:“看到就是看到,看不到就是看不到,薛某何须妄语呢?”
奚兰站出来澄清道:“虚元,平安那双眼睛,确实能看到些不同的东西。”
先前那尸体里的鬼影,不就只有薛平安能看到吗?
紫虚元耸耸肩,回应道:“好吧,现在郎中都有通灵眼了!”
他这左一个‘郎中’右一个‘郎中’的,奚兰怎么听着像在骂人呢?
“平安是王府的医官,你可以叫他大夫。”
他将那清秀粉白的脸蛋高高扬起,不屑道:“我还是王府的座上宾呢,不如让他叫我大人好了!”
奚兰也是拿他这张嘴没办法,好在薛平安肚量大,根本无视了!
她说:“这玉镯里面的东西寻常人看不见,只有我和平安……”
紫虚元插进话来强调道:“先声明啊,我只是肉眼没看见,但我发现了这玉佩有名堂!”
“好吧,就算你看见了!”她无奈的附和着她,想继续下面的探讨。
这厮听了她这敷衍的语气,十分不乐意!
“什么叫就算我看见了?”
奚兰这回不想将就着他了,怎么感觉薛平安一进来,他的重心就变了!
“紫虚元,你到底想不想把龙凝珠找回来?”
紫虚元瞧她生气了,才轻咳了一声,收敛起来。“当然想了,但这事儿如此辣手,你难道还想让这郎中也插一脚?”
终于将自己的心里话抖露出来了吧!奚兰斜轻声回答:“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吧?”
“他不行!”这家伙一点儿都不会做人!他指着薛平安的脸说:“臭丫头,你是不是被那邪魔之气冲昏了头啊?这人和他师父狼狈为奸、同流合污,你怎么可以信任他?”
紫虚元嫉恶如仇,当得知李淮是入世之魔,而在背后帮助隐瞒的人,就是薛平安和他那个装神弄鬼的师父后,他就对此人各种嫌隙。
奚兰若不是与薛平安是昔年故交,也许和他一样固执吧!
但听到他如此直言不讳的破口大骂,脸上还是难看起来。
“虚元,平安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坏事……”薛平安在这件事里,并不是一个自主安排自己角色的人,他十四岁那年被他的师父收养,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所说的话,他当然不会违背。
而且这么多次,薛平安都帮她救她,从上次他苦心劝她走时,她就知道,他只是身不由己而已。
所以她相信平安说的那句:这个世界除了师父以外,你就是我最亲的人。
“没做过什么坏事?”紫虚元难以置信的瞪着她:“真正要做坏事的人,是会让你看出来的吗?多则是这样道貌岸然,谦谦文儒的伪君子!”
“够了,紫虚元,你还是个出家人呢,怎么能说话如此刻薄!”奚兰终于发飙了!
这厮被她吼得一愣,他为了她操碎了心,她固执得跟牛似的,没有一次听他的,现在连这么明显的事,也要和她唱反调,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兰儿,算了,不必为了我与紫道长争执,这些事,本身也不是平安擅长的。”
紫虚元这边还没气完,听见他亲昵的唤龙奚兰为‘兰儿’,更是莫名的冒火。
他立马质问道:“你不是王府的医官吗?你不是应该叫她王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