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一念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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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一个新年

转眼年关将至,柳先生给墨家兄妹放完年假,自己也动身回老家过年去也。

由于柳先生身份特殊,算不得严格意义上的西席,是以他开学也不像一般夫子那样严格地遵守学馆时间,这次因逢家母六十大寿,更是提前打过招呼要在老家待到二月底才回来。

柳先生走时,墨随风夫妇提前备了一分厚礼让他代为恭贺令堂花甲之喜。

柳先生这次倒没推辞,爽快地带着礼物走了。

因墨余两家只有余老太爷一位长辈,加上墨随风一家前段时间去韶州祭祖离家将近小半年,故两家人早就商量好除夕这天都到余府过节,虽有些与礼不合,但过年嘛,就图个和乐团圆。

除夕早上,墨随风一家早早贴上春联,又提前给下人们发了赏钱,并安排大丫鬟梅卉留守家中负责府中过年事宜,便出发去了开元街余老太爷府上。

墨家四兄妹今天都穿着簇新的衣服,墨家三宝着款式一致的宝蓝色绣福纹交领直裰,只腰带上的绣纹略有不同,若忽略各自身高,简直就是三胞胎出行。

墨青染一身霞绯色海棠花织纹袄裙,上衣领口和袖口滚着一圈白兔毛,衬得整个人粉粉嫩嫩。

余氏亲自给她梳了双丫髻,髻上各缠了一圈细股麻花辫红头绳,又将红绳在髻下系成团锦结。

墨青染走出房间时,样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三个哥哥围着她看了又看,老爹墨随风抱她上马车时也忍不住在她小脸颊上亲了三口。余氏也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在车上一直瞧着女儿笑得合不拢嘴。

一向淡定的墨青染被亲友们弄得害羞不已,好容易捱到余府才长舒一口气。

哪知,余老太爷见到墨青染也乐得不行,秦姨娘知机地凑趣:“我们染姐儿就像那神仙座下的小童女。”众人纷纷应和,围着墨青染“观赏”了半天才放过她。

一家人匆匆吃完午饭,余氏和秦姨娘就带着下人们开始张罗年夜饭,余老太爷和墨随风则去了书房品茶聊天,墨家三宝难得兴趣一致地跟着管家全贵去库房挑选烟花。

墨青染则饶有兴致地在灶房看余氏她们忙碌,这是她与新的家人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每个流程她都不想错过。

余氏怕灶房的油烟熏着女儿,劝了几次,见墨青染撒娇耍赖着不肯走,也就随她去了。

天色渐晚,家家户户“噔噔噔”的刀砧声此起彼伏,院外大街上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爆竹声,间或夹杂着行人的愉快交谈,孩子的欢声笑语,诸多声音洋洋盈耳,交织成除夕夜欢快喜庆的动听乐章。

墨家三宝早憋不住,拿到烟花爆竹,就跑到门外大街上和小伙伴们打成一片,直到余氏派顾嬷嬷喊他们回家吃饭,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余氏准备的年夜饭十分丰盛,年菜摆了满满一桌。

四个冷盘,蓑衣黄瓜,九味白肉,椒麻鸡丝,卤味牛肉。

六碟热菜,蒜薹炒腊肠,农家小炒肉,腐乳炖猪蹄,肉末豆腐,菜脯蒸蛋,陈皮排骨。

还有压轴的八道大菜,分别是整鸡炖板栗取名大吉大利,什锦群菇烩叫做欢聚一堂,清蒸鲢鱼头寓意鸿运当头,香煎海鲜豆皮包名为除夕福满包,酱汁鲤鱼象征鱼跃龙门,宫保虾球意为团团圆圆,炸得金黄的大肉丸叫做四喜吉庆,最后是一大盆红汤水饺名为红红火火。

众人望着色、香、味、形、意俱全的佳肴,纷纷咽了咽口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今夜开封了墨随风从明州带回来的糯米酒,这酒入口不似白酒那般热辣,是以小孩子也可以喝一些,墨青染望着烛光摇曳下其乐融融的新家人,浅啜着熟悉的故乡味道,心中的幸福满溢。

守岁家家应未卧,想思那得梦魂来。墨家四兄妹年纪都小,身子熬不住,守了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兄妹四人早早起床给长辈们拜年,每人得了四个红荷包。四兄妹私下数了数,余老太爷每人给了一两银子,爹娘及秦姨奶奶每人给了半吊钱。

墨青染乐坏了,这算是她的第一笔巨款了,回到家后仔细地锁在钱匣中,和每月的两百钱月例攒在一起,积少成多留待日后作大用处。

梅花镇有元宵节前三日家家户户向流浪者施梅花粥的传统,据说这跟香雪山的传说有关,墨青染知道后很感兴趣,缠着忙得团团转抓紧时间熬粥的余氏给她讲故事,余氏被这个小祖宗闹得没法子,只得停下活计向她娓娓道来。

据传很久之前,香雪山并不叫香雪山,山上也没有这么多的梅树,当时山下住着一位虽然贫穷却十分善良的姑娘,她为了果腹每天都上山采集野果就着稀薄的面汤充饥。

有年冬天,山脚下来了许多流民,一些老人孩子都已经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原来南方地区遭遇了罕见的雪灾,百姓们颗粒无收,便往北方逃难而来。

这位姑娘知道后就将家中全部的粮食拿了出来,准备向这些流浪者施粥,奈何她家太穷了,煮出来的粥寡淡如水,她灵机一动,想起山上有株老梅树,便跑上山将树上的梅花摘下来放进粥里。

饿了许多天的流民喝了这梅花粥只觉满腹生香,充满力量,那些命悬一线的人喝过粥后也都奇迹般地痊愈了,可这位善良的姑娘却又累又饿昏倒了,并且再也没有醒过来。

流民们便将她葬在了山上老梅树下,为了报答她,这些流民就在此地安了家,日日上山祭拜。说也奇怪,从那时起,山上的梅花树一年比一年多,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当地的老人们都说这是因为那位姑娘变成了梅花花神保护着这片山区。

由于那位姑娘去世时离元宵节还有三天,为了纪念她,当地人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上山采集梅花,熬成梅花粥施赠流浪人。

施粥这天,墨青染也闹着跟去看热闹,梅花镇南边的固定施粥区人满为患,整条街都飘着梅花的馥郁香气。

墨随风麻利地指挥下人搭好自家粥棚,余氏则带着丫鬟摆粥桶,放碗具,一切齐备,便开始施粥。

墨青染看了一会就觉得没趣,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一边无聊地四处张望,突然,隔壁粥棚外排队领粥的人群中有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瘸着左腿的乞丐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总觉得刚刚那乞丐领粥时说话的声音十分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墨青染紧盯着那名乞丐,只见他领了粥便到粥棚的拐角处不怕烫的大口喝起来,狼吞虎咽的样子活似好久没吃饭了。

喝完粥,他胡乱擦擦嘴巴,拨了拨脸上的乱发,谨慎地四下打量一会,就飞快地离开了。

看到乞丐脸的刹那,墨青染讶异地站起来,因动作太大,凳子都被她带翻了,余氏奇怪地问:“阿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坐久了,腿不太舒服。”墨青染冲余氏笑了笑。

余氏见女儿没事便继续施粥。

墨青染面上平静胸中却心绪难平,她认出了那张脸,那是当初押解她发配崖州的差头,他居然没有死,那荷香是不是也能死里逃生。是了,得知官船遭遇水匪的消息,人们都想当然地认为船上的人难逃厄运,就连她初闻噩耗也因太过悲痛没能多想一想。如今想来,老婆婆当时只是说派去打捞的人发现了血迹,因出事处风大浪急故而没能找到尸首,那么荷香很有可能也活着。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墨青染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一定要找到荷香,若她过得好就罢了,若不好,这次必要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