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忧心忡忡地回了府,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四姑娘满不满意。
一见喜鹊回来,墨青染便希冀地望向她。
喜鹊心有不忍,硬着头皮道:“人没找到,但镖局的人说能确定她已离开韶州。”
墨青染听后喜忧参半,喜的是荷香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忧的是她既已离开韶州,天下之大,要找到她就更加困难。
喜鹊见四姑娘表情凝重,一言不发地坐在扶手椅上,以为墨青染听了这个消息不开心,便有心说些趣事转移她的注意力,想了一会,觉得今个听的那乞丐的事正好可以说出来为姑娘解解闷,遂轻咳一声,正了正嗓子,笑道:“姑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个在镖局,奴婢竟然遇到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去托镖,你说有趣不有趣。”
墨青染正在思量下一步如何找荷香,不妨喜鹊扯起了闲话,不在意地“唔”一声,待听到“乞丐”两个字,突然灵光一闪,张口便问:“那乞丐是不是跛了一条腿?”
喜鹊惊讶:“姑娘怎么知道?”
墨青染欲知详情,随口敷衍道:“我也是胡乱猜的,原来真瘸了一条腿。”
喜鹊也没在意,她早习惯了自家姑娘时不时精怪一下,接着道:“镖局的伙计说,大概四、五个月以前,这个乞丐到镖局里嚷嚷着要托镖,让镖局的人帮他到上元街山水茶楼找说书的贺先生带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乞丐一看就付不起银子,再者你自己去说一声不就行了,还绕这么大一圈,伙计就没搭理他。”
喜鹊停顿一会,组织组织语言,继续道:“谁知,这乞丐隔三差五的去闹一闹,伙计没法,将这事告知了管事,管事本着和气生财,想着就家门口带句话的事,遂打发伙计跑一趟,把这事给结了。”
“镖局伙计一开始不认为这乞丐认识什么茶楼先生,谁知山水茶楼里真有一位贺先生,他说明来意后,那贺先生的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冷着脸说了句‘一个月后再来’,给了他五文钱,打发他走了。一个月后,这伙计又去找贺先生,只得到一句‘家中有事,稍安勿躁’的回话,但这乞丐却不满意,每隔一段时间就去镖局打听。”
“对了,今天这乞丐还说什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喜鹊疑惑道,“没头没脑的,也不知这乞丐想干嘛。”
喜鹊见四姑娘果然被这事吸引,脸色有所和缓,便放了心,开始整理起墨青染的衣衫,已入夏了,本该早点将四姑娘的衣物拿出来晾晒一番,奈何前段时间一直不得闲。
墨青染安坐一旁看着喜鹊整理箱笼,表情却渐渐沉重。喜鹊不知这瘸腿乞丐的底细,她却是知道的,这乞丐正是押解她和荷香流放崖州的明州解差且是个小差头,当时还有一名解差名叫阿路。
外人不知这乞丐让镖局带的看似莫名奇妙的几句话有何玄机,但联系上莫家的事,荷香遇到的水匪,这些话就颇含深意了。
墨青染大胆假设,有一个神秘人托差头办了一件事,最后却想杀人灭口,所以差头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差头现在不敢相信神秘人,又想联系上这人,于是他绕了一个圈子找上镇远镖局为他传话。
一个小小的解差差头能做什么事呢,最有可能的就是与他押解的犯人有关,他最后出的这趟公差就是押解自己和荷香,那神秘人的目标不是自己就是荷香。
墨青染有种直觉,这神秘人是冲着自己来的,确切的说是冲着莫家来的。
要说莫家有什么,那就是钱,明州首富表面上是被人称作“绸缎王”的沈家,可自己知道,莫家的钱不比沈家少,真要算起来,怕是更甚一筹。只是莫家历来低调,祖父每年都会将一部分财产转入京城“宝通钱庄”的账上,是以,莫家商铺账面上的银子不多,这也是人们认为莫家比不上沈家有钱的原因。
这“宝通钱庄”也是白玉莲花印暗中执掌的四间铺子之一,宝通钱庄至今未倒就说明还没人知道那是明州莫家的暗产,不然,朝廷绝不会放过这块肥肉。
可明面上看,莫家的家财在她流放前就已全部充公,那神秘人却还咬着莫家人不放,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神秘人知道白玉莲花印的事,二是神秘人对莫家另有所图。
再来猜猜这神秘人的身份,差头九死一生来到京城找茶楼的贺先生传话,说明差头没法直接联系那人,而这贺先生带一句话就花了一个月时间,除了说明他也不是经常见到神秘人外,还有两个可能,一是神秘人不在京城,二是神秘人虽在京城但传递消息并不便利。
结合神秘人的回话“家中有事,稍安勿躁”,说明神秘人愿意见差头但被某件事绊住了。他杀差头不成,差头手中又握有他的把柄,按理,天大的事也该靠边站,先安抚差头或者再杀人灭口才能安心,可他却晾了差头几个月,这就耐人寻味了,只能说把他绊住的事十分重要,重要到他甘冒差头鱼死网破的风险。
墨青染不由烦躁起来,线索杂乱无章,可能性太多,看似一环扣一环,可又像少了些什么,她又没有足够的人手去查探,全凭自己推测,简直越想越没有头绪。
正在墨青染苦思冥想之际,冷不防被喜鹊出声打断,“姑娘,这块布你打算怎么处理?”
只见喜鹊手中正拿着从衣箱里翻出的三尺见方的象牙白色烟霞缎。
墨青染接过烟霞缎在手中摩挲着,脑海中似乎有一只手将那重重迷雾拨开了,她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一拍手,兴奋地说:“喜鹊,你帮了大忙了。”
喜鹊不明所以地望着自家姑娘,摇摇头,继续整理衣箱,心中却想,难怪府中下人都道四姑娘一见与刺绣有关的东西就魔怔了,简直就是“嗜绣如命”。
墨青染可不知喜鹊心中所想,她紧盯着烟霞缎,暗道,原来如此,这样就都说得通了。
墨青染手中的这块烟霞锻是做双面绣时没用完的废料,丢了觉得可惜,她又怕被家里人发现,就随手藏在了衣箱里。
她当时之所以认出流云绣铺送来的烟霞锻是贡品,还多亏了她身为莫清然时结交的闺蜜,明州“绸缎王”沈家的大小姐沈绫罗。
沈绫罗在她及笄礼上送了她一方绣着迎春花的帕子做贺礼,当时她打趣道:“沈姐姐,你说要送我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原来就是这烟霞锻做的帕子啊?”
沈绫罗白了她一眼:“姐姐我平时就说你不识货,你莫大小姐还不高兴,再看看我送的是什么?”
她拿在手中颠来倒去地看,狐疑道:“不就是被称作‘一寸烟霞一寸金’的烟霞锻嘛,只这象牙白色的市面上不常见罢了。”
沈绫罗娇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送给你,真是白瞎了我一番心血。”遂走近几步,附在她耳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贡品烟霞锻,其中又属这象牙白色最稀罕,产量极少,每三年上贡一次,宫里人都不够分,连勋贵家都没得有。”
她当时吃惊地看着沈绫罗。
沈绫罗欣赏够了她的傻样,笑道:“今个及笄礼人太多,不方便说话,以后再说。”
后来,沈绫罗告诉她,沈老爷沈洛也就是沈绫罗的父亲为了让沈家绸缎工艺更上一层楼,曾专程到南蜀国学习。一日,他将一名忽然昏倒的老人及时送去了医馆,救了这老人一命。没想到,那老人以前是南蜀御贡署的人,为了报答沈老爷的恩情,老人就把自己偷藏下来的六尺布送给了沈老爷,这可不是普通的布,而是南蜀国专贡大盛朝的贡品烟霞锻。老人还告诉沈老爷,贡品烟霞锻与普通烟霞锻表面上看很像,区别就在于织物中包的丝,贡品烟霞锻用的是双股金玉丝,普通的是双股银玉丝。
沈绫罗接着向她解释:“烟霞锻专用的丝极其细薄且在织布的时候就被织进织物中,要想检验只有把布割开,仔细剥离出织物的纬线和经线观察,才能有所发现。可这样做,布料就毁了,所以一般人都看不出贡品烟霞锻与普通的区别。”
“不过,我觉得,南蜀国应该还有别的法子,不然,就不怕下面的人鱼目混珠吗,估计那就是更高秘辛了,老人没有说。”沈绫罗语带可惜。
所以,墨青染拿到用于制作双面绣的烟霞锻,一时手痒,觉着割别人的布又不心疼,遂将多余的布划开,仔细验了下,居然是双股金玉丝。今上的五个儿子尚未婚配,这宫中能被称为祖母的人就只有太后了。她便绣了一只凤凰,并拿出全部实力绣了一幅双面透光绣,这也是在为以后铺路,先在太后那留个印象再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需要借力了,到时拉上太后这面大旗也好唬唬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