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一念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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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

坐在回程的马车里,墨青染不仅没有得到答案的轻松反而一路心事重重,爹的姓氏加上爹身上的图纹十有八九错不了,现在想来,爹的失忆八成也是自个杜撰的,唉,怎么偏偏是那一家。

她之所以知道一些延恩候府的内幕,还要得益于身为莫清然时为她讲史的老先生。那位老先生是个八卦性子,为她讲学同时不忘捎带普及一下高门大户的是是非非。

这个延恩候府的祖上在大盛立国之初阴差阳错立下从龙之功,便捞了个侯爷爵位。这一代的老侯爷姓墨名勃,他本有两个儿子,长子叫墨文,小儿子叫墨武,但这两个儿子长大后的性格爱好却与自个名字恰恰相反,墨文嗜武,墨武爱文,长子墨文不顾家中反对,执意从军,后来投在西北卫国将军门下。

本来西北无战事好多年,哪知,墨文去了没多久就遇上戎羌族来犯,他凭着一腔热血不顾命令穷追败兵,不幸中了埋伏,抬回来的当夜就咽了气,墨老侯爷痛失长子,一夜白发,最后将卫国将军府恨上了,一纸谏册直达圣听,指摘卫国将军好大喜功,派新兵为前锋,枉顾人命。

这多少有点无中生有的味道,但毕竟人家刚白发人送黑发人,天子便不痛不痒地罚了卫国将军三个月的俸禄,最后为调节两位爱卿恩怨化干戈为玉帛,一面下旨封赏,追封墨文为一等候,风光大葬,一面下旨赐婚,将卫国将军的嫡长女赐给墨武为妻。

天子怎么尽偏帮延恩候府,当她向老先生道出心中所想,那位老先生两眼泛着八卦的光芒,是这样告诉她的。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卫国将军府了。卫国将军祖上那才是真正的从龙之功跟着盛启帝萧烈一起打的这天下,第一代卫国将军陆慕山的父亲陆云更是在萧家军与大焱主力狭路相逢九州首冀,即被后世载入史册的“冀州太行血战”中为救主帅萧烈中箭身亡。萧烈后来取代义弟严怀,结束了只存在了八年的短命王朝大益朝,改朝换代成大盛朝,并在登基时拿出了严怀的遗诏,但当时民间对他称帝仍有质疑,于是乎,趁大盛初立,根基未稳,西北戎羌族虎视眈眈中原这块肥肉,伺机发动战争。

陆慕山陆少将军就在这时给盛启帝萧烈上了一道折子,自愿请命去西北戍边,盛启帝十分感动,又忆起陆云当年的救命之情,便封这陆慕山为卫国将军执掌西北军,京都赐建卫国将军府,规格比肩一等公府,又下赐陆家一道免死金牌,非谋逆大罪皆可赦免,时至今日,这免死金牌也只陆家独一份儿。卫国将军府历大盛几代而不衰可谓烈火烹油,自古天家多疑病,偏帮着延恩候府也有敲打卫国将军府的意思。

老先生又话锋一转,幽幽一叹,后面的故事就有些心酸了,卫国将军的嫡长女陆羡不爱红妆爱武装,一把荧光剑舞得是飒沓如流星,兼之自幼成长在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辽阔西北,言行举止颇为爽利,背地里不免被京都那些长着九曲肠的贵妇们耻笑,而墨武此人自诩雅士,视文为高洁,武为粗鄙,难免不喜妻子。陆羡在那偌大的京城一无亲朋好友,二无夫君爱重,三少公婆疼惜,而卫国将军府一连几代扎根西北,京都的府邸就是个空架子,陆羡心中的苦闷也无家人可倾诉,不几年便郁郁寡欢病重去了,只留下一个幼子。

随即,老先生冲她眨眨眼,老夫还要告诉你一段公案,延恩侯府的侯爷夫人与杜太师的夫人是手帕交,两位夫人本想结为儿女亲家,让这墨武娶杜夫人的次女杜涵烟为妻的,就等年后交换庚帖了,结果被天子乱点了鸳鸯谱,而杜家的长女则嫁给了杜太师的高足韩昌,韩昌如今官拜左相,当年陆羡去后刚满一年,延恩侯府就是请的这个韩昌去杜府保的媒,聘了杜涵烟做墨武的继室。

最后,老先生捋着花白胡须,一脸高深莫测,要说京都世家,后院之水哪家浑,老夫敢打包票这延恩候府绝对榜上有名。

这边,喜鹊见墨青染一路上紧蹙眉头,闷声不语,以为自家姑娘真是在为画徽记的课业烦恼,出声献计道:“姑娘可是在苦恼那君子兰怎么画,不如买一盆回去观摩。”

墨青染强打起精神,冲喜鹊笑笑,“也好。”

喜鹊微微掀开车帘对驾车的刘老伯道:“刘伯,先别急着回府,去一趟孟记花草行。”

“好嘞,坐稳啰。”刘老伯吆喝着,熟练地一勒缰绳,调转了方向。

坐落梅花镇北郊的孟记花草行在整个大盛花草界都是数的上号的,就连皇家园林富春园中一些珍稀的牡丹品种也是从这购得的。

今日,天南海北来此采买的客户也是不少,店里几个伙计忙得是晕头转向,墨青染就让喜鹊领了号牌先候着,自己则在附近走走。

孟记的几个苗圃都在铺面不远处,举目望去,姹紫嫣红,郁郁葱葱,孟记花草行揽客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不论你买多少货,它都不嫌麻烦地让伙计领着你到苗圃自行选购,这样一来,客户买的称心,掏银子就爽快。

无怪乎孟记花草行每年赚得盆满钵满,深谙待客之道啊,墨青染暗自称赞着。正打算往回走,不妨小径后面匆匆走来一少年,她忽然转身,眼看就要撞上那名少年,墨青染是谁啊,她可是练了这么多年剑舞的人,眼疾手快,身姿敏捷,那名少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被推倒在路旁的泥田里。

墨青染先发制人道:“这位公子,怎得如此唐突。”前世的祖父曾说,商场如战场,有时是没有道理可言的,越是底气不足越要无比底气,她可是把这一原则发挥地淋漓尽致,她的祖父有时都自责,自己是不是教过头了。

少年下意识地张口说了“抱歉”两字,正欲起身赔礼,一看自己满是泥巴的衣衫反应过来,不对啊,貌似被唐突的是我吧。少年不禁抬首看了墨青染一眼,对面的女孩带着帷帽,站得笔挺,英姿飒爽,少年立马自我否定起来,看来,真是我唐突了。

少年挣扎着起身欲抱拳赔礼,一看自己双手便惊慌失措地叫起来:“啊,我的草。”也顾不上致歉了,不怕脏地蹲在泥田里,四处扒拉着找东西。

一名伙计正带着喜鹊过来选兰花,就瞧见一个浑身脏污的人在田里乱翻,伙计忍不住上前斥责:“这位客官,还请自重,这里都是私田。”

少年回头瞧了那伙计一眼,笑道:“阿松来的正好,快来帮我找草。”

伙计阿松傻眼了:“大,大少爷,怎么是您哪,恕小的眼拙……”

“行了,别废话了,还不快过来。”孟大少爷不耐道。

“小的这就来。”阿松一蹦三尺高,奋不顾身地跳进泥田。

“哎,我说……”喜鹊正要与干晾着客户的主仆二人说道说道,一见阿松飞溅起的泥点,急忙闪避一边,用手中帕子掸着衣衫,口中不满地抱怨,“这都什么人哪,还做不做生意了。”

喜鹊撇撇嘴,走到墨青染身边,将自家姑娘上下瞧了瞧:“四姑娘,您没事吧?”

墨青染浑不在意地摇摇头,只顾打量手里这把草有何特别,值得这孟大少爷不怕脏,不怕苦地找了大半天。

原来,孟大少爷被墨青染推倒时,手里拿着的那把草就“嗖”地一下脱手而出,飞到了墨青染身后。

墨青染没琢磨出这草木的独特处,便“好心”地招呼快成泥猴的主仆俩:“孟少爷,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孟少爷闻言急忙跑过来,告罪一声“失礼了”,将脏手在衣衫上胡乱抹了抹,小心翼翼地从墨青染手里接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草,口中不住道谢。

“谢就免了,若不涉及商家机密,还请孟少爷为我解惑,这是何种植物,看上去像草,却与平时常见的略有不同。”墨青染好奇道。

说到自己所长,孟少爷来了兴致,“难得姑娘感兴趣,放心,这并非什么珍贵草木,乃单于国草原上常见的野草,据说它有一种奇特习性,叶子会与地面垂直呈南北向排列,故被当地人称作‘指南草’,若是不幸迷了路,牧民们都是靠这种草辨别方向的。”又指着手中的植物,继续解说,“瞧见没有,它的叶子基本上都是垂直地排列在茎干两侧,待长大一些,就会很明显地观察到叶片长势总是从北方指向南方,故而根据叶尖的位置就可以辨别方向,而且这种草特别耐旱,越是干燥的地方,它的指向性就越强。”

孟少爷最后笑道:“因本地不常见,我这也是请去那边行商的人大老远挖了一些带回来,算是应了那句‘物以稀为贵’。”

“这草真有趣儿。”墨青染不禁朝孟少爷手中的植株多瞅了两眼。

“阿松,你块找个花盆,将它移栽下去,看看能不能种活。”孟少爷说着将指南草递给伙计,然后躬身向墨青染致歉,“方才唐突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敢问姑娘来我孟记买何花木,到时一定记在孟某帐上,权作赔礼。”

“孟少爷客气,我想买盆君子兰。”墨青染朝他福了福身子。

“君子兰?好说,好说,在下亲自为姑娘选一盆。”

因孟少爷无论如何不肯收钱,两人在众目睽睽下这样推让也不是个事儿,墨青染只好退一步,白得了一盆上等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