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墨青染就躺在床上为自己打气,既然认定了现在的身份,就先从对爹娘和兄长们的问候开始吧。
随即唤来喜鹊伺候她起身梳洗,便去上房请安,刚走进上房的院子就看到顾嬷嬷从主屋出来。
顾嬷嬷见到墨青染惊讶了一下:“四姑娘今个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墨青染先向顾嬷嬷问了声好,这才说道:“我的身子已经好了,从今天起便要日日向爹娘问安了。”
顾嬷嬷见她这么懂事不禁红了眼眶:“姑娘快进去吧,老爷和夫人期盼着姑娘早日好起来不知盼了多久。”
墨青染心中一叹,有个痴傻的女儿,做父母的不知得伤心成什么样,好在,以后有她孝敬爹娘。
墨青染进了屋,就见爹娘正在讨论带哪些人去南华寺,因这次回乡祭祖,路途太远,为加快行程,他们便没带太多下人。
只听余氏说:“顾嬷嬷就不让她去了,留她在这打点行李,我们也好早日返家,不知父亲好些没有,我很担心。”
墨随风点点头:“随从也只带上我身边的福泰就好。”正说着一抬头便看到墨青染,奇道:“阿染怎么这么早过来?”
墨青染向爹娘福了福身子:“从今日起,阿染会每天给爹娘请安。”
余氏激动地上前,搂她在怀,怜爱地说:“你刚好,好好休息才是,问安的事不急。”
墨随风也走过来慈爱地看着墨青染,声音中带着一丝动容:“好,我们阿染真懂事,不过,你娘说得对,请安的事再停停。”
“爹娘不要担心,阿染都好了。”
这边三人正说着话,冷不防门帘忽地被挑开,墨家三宝也来请安了。
待他们依次行礼后,墨青染便从爹娘身后走出来,笑看着他们道:“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早。”
大少爷墨青朗也对墨青染笑了笑:“妹妹来得比哥哥们还早,哥哥们该罚。”
三少爷墨青书腼腆地说:“妹妹早。”话还没说完脸就红了。
墨青染见状暗暗摇头,三哥这跟女孩说话就脸红的毛病以后定要帮他改了,唉,也不能怪他,谁让墨家的主子阳盛阴衰。
二少爷墨青云则绕着墨青染走了一圈道:“娘,妹妹不会又病了吧,前段时间她都不爱理人,今天怎么转性了。”语气里还夹杂着一点莫名的委屈。
墨青染闻言有点心酸,默默做着检讨,过去都是我的错,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们。
余氏气得跑过去拧了拧二儿子的耳朵:“呸呸呸,臭小子混说什么呢。你妹妹以前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刚好,有点认生不是很正常。”
又对大儿子和三儿子挑眉道:“你们做哥哥的,要懂得爱护妹妹,不许欺负她,知道了吗?”
“是。”墨大少和墨三少异口同声道。
大少爷墨青朗说着上前拉过墨青染的一只小手:“走,大哥带你去厅堂用早饭。”
二少爷墨青云见状翻了个白眼,大哥太奸猾了,见我被娘批评还抢着去表现,不甘示弱地牵起墨青染的另一只手。
三少爷墨青书则噔噔噔地跑到门帘处挑开帘子:“我给妹妹打帘子。”
墨青染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汗颜,说实话,对于要管这三个小萝卜头叫哥哥她还是有些接受无能,遂在心中自我安慰,放开点,叫习惯就好了。
倒是墨氏夫妇见四个孩子兄友妹恭,十分满意。
吃罢早饭,一家六口乘上青布大马车,由墨随风的心腹福泰驾驶着朝郊外南华寺行去。
马车只到山脚就停了下来,到此处得步行上山方显诚意,墨随风本想雇两顶轿子给孩子们坐,谁知他们都不愿意,只得作罢。
不向南华结香火,此生何处是真衣。
墨青染这次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出过数位得道高僧的南华寺。
南华寺庙宇依山而建,殿堂都在同一中轴线上,结构严密,主次分明。
第一道山门叫曹溪门,进去后首先入眼的是一个椭圆形的放生池,放养着龟、鱼之类的吉祥物,池上建有一座八角形尖顶式五香亭,可供香客们临时休憩。
第二道山门叫宝林门,从此进去后直走便到了主殿大雄宝殿,宝殿前的楹柱上雕刻着一幅入门联“金刚怒目伏四魔,菩萨低眉悲六道”。
一行几人跟着知客僧来到主殿旁的会客堂,墨随风便随知客僧下去添香油。
男孩子们哪有耐心在此枯等,非闹着出去走走,尤其是二少爷墨青云拽着他娘胡搅蛮缠,余氏被他闹得头疼,只得叫福泰带少爷们出去转转。
墨青染早就存了心思,要借这次机会探问下荷香的消息。大殿中一般僧人较多,便于打听,她正想找个借口鼓动余氏去主殿,谁知,不待她张口,余氏就道:“阿染,娘带你去旁边的主殿看看?”
此话正中墨青染下怀,哪有不应的道理,急忙点头如捣蒜。
谁知今日香客不多,大殿中只有寥寥几人在拜佛,僧人也没见几个,余氏四下看看,发现解签处那有一个小和尚,便拉着墨青染上前,“小师傅,我想找你打听个事。”
小和尚仔细看了余氏及她身边的墨青染一眼:“阿弥陀佛,施主想问何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我有个故人,不久前过世了,我想为她在贵寺点一盏长明灯。”
“请施主随我来吧。”
余氏抱着墨青染跟着小和尚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来到主殿后的中堂,小和尚示意她们在中堂的厢房稍候,自己则快步跑到方丈室,敲了敲门道:“主持,您叫明觉留意的人来了。”
元一方丈闻言,一把拉开门,“快带我去。”
元一方丈进屋后,向余氏施了一记佛礼,温声道:“老衲元一,乃南华寺的主持。”
余氏愣了,只不过是点盏长明灯怎么连主持大师都惊动了。
墨青染见状悄悄拉了拉娘亲的衣角,余氏醒过神来,上前见礼:“大师见谅,民妇失态了,民妇想在贵寺为一位故人点一盏长明灯。”
元一方丈对余氏笑了笑:“好说,老衲这就叫明觉带施主下去点灯。”又指着墨青染道,“老衲观这位小施主的面相觉得她与佛有缘,想与她聊聊,不知可行?”
能得主持青眼,这是好事儿,余氏高兴道:“能得大师垂青是小女的福气。”又仔细叮嘱女儿不得唐突大师,便随明觉小和尚下去点长明灯。
待余氏走远了,元一方丈道:“阿弥陀佛,莫姑娘别来无恙。”
墨青染本就觉得这元一方丈行为古怪,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听他问话虽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道:“有爹娘兄长疼爱,小女自是一切都好。”
元一方丈也不点破,接着说:“老衲的伯师祖了无禅师临行前让老衲替他送施主四句箴言‘爱恨嗔痴怨,不过一念间;前世今生孽,放下即为安。’施主可听明白?”
墨青染见元一方丈提及了无禅师便知他是清楚自己来历的,遂放下心来,坦言回道:“前尘难忘,小女放不下。”
元一方丈听了这话,有一丝恼怒:“施主怎得冥顽不灵,可知为了救你,我伯师祖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墨青染大吃一惊:“了无禅师出了何事?”
“这次为救你,伯师祖算是逆天而为,就是不知会降下怎样的天罚才更让人担心,他又不听劝阻,执意游方。”元一方丈的眼角眉梢浮上一层忧色。
听了这话,墨青染低头静默好一会,方抬头直视元一方丈,掷地有声道:“小女只想求个明白,不能让莫家人去得不明不白,小女不敢说自己是位君子,但绝不会为一己之私殃及无辜。”
元一方丈闻言紧紧盯住墨青染。
墨青染抬首,无惧地任他打量。
半晌后,元一方丈收回目光,轻轻一叹:“施主虽执念颇深却眼神清明,并无心魔,也罢,红尘中人自有自己的缘法,只希望施主遇事多想想伯师祖送您的箴言,莫辜负他一番好意。”
墨青染向元一方丈深施一礼,“大师放心,了无禅师对小女有再生之恩,小女绝不会辜负他一番心血。”
元一方丈闻言神情温和下来。
墨青染又道:“大师,我想知道我的前身如何了?还有,我的丫鬟荷香可还好?”
“荷香本想将你下葬,但两名解差嫌麻烦,只将你火化了事,骨灰被荷香埋在了后山的一株迎春下。”
墨青染叹口气:“难为荷香了。”
元一方丈又道:“你离开的第二天,荷香便随解差上路了,后事如何,老衲也不知。”
“多谢大师相告。”
“阿弥陀佛,施主真要谢我,便请记住今日之言。”说完转身离去,独留墨青染在这佛香氤氲的厢房中。
余氏点完长明灯便带墨青染返回见客堂。
待墨随风和墨家三宝陆续回来,一家人又一起去主殿参拜。
刚才都没心思打量,墨青染这才发现殿内两侧布设着檀木雕成的五百罗汉群像,每尊佛像都雕刻的栩栩如生,宝相尊严,仿佛在炯炯注视着浮世众生,冷眼旁观着红尘纷扰。
墨家众人依次上前跪在绫锦蒲团上,虔诚地拜了三拜。
墨青染凝望着上首释迦牟尼圣像,无声祷告,佛祖再造之恩,小女铭感于心,然莫家蒙冤莫白,小女誓要查个清楚,我佛慈悲,唯愿宽恕这点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