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隋炀大帝杨广(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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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遭遇扫帚星

显仁宫里,大业皇帝又在大宴群臣。这一回,是为庆贺显仁宫落成。

显仁宫与西苑几乎同时开工,但是,建造一座方圆十多里的宫城,要比建一座挖湖造山,栽花种树的园林复杂得多。所以,显仁宫的竣工要比西苑晚一些。

杨广对由宇文恺监造的这座显仁宫极为赞赏。如果说,东京的皇宫是他执掌朝政、总理国事的地方,西苑是他游山玩水欣赏歌舞的地方,那么,显仁宫就是他大业皇帝修心养性、读书论文的所在。当初设计显仁宫的时候,宇文恺就是这么打算的。

杨广觉得,显仁宫最值得称道的是观文殿,此殿是专供皇上藏书和阅读的地方。殿内典籍汗牛充栋,从经术文章、兵农地理、医卜释道、博弈鹰狗,各类书籍应有尽有。

观文殿的主事是由秘书省少监兼任,下领一班著作郎、校书郎、楷书郎。著作郎专职撰写编录文史资料,校书郎考证校订经史典籍的异同正误,楷书郎抄写秘籍,蝇头小楷,一丝不苟。这帮书生学究整日伏身案桌,心中牢记大业皇帝的谆谆教诲:

古人说得好:容体不足观,勇力不足恃,族姓不足道,先祖不足称。然而显闻四方,流声后世者,其唯学乎。朕对此言坚信不移,还望众卿牢记在心!

也许是杨广看重观文殿的缘故,爱屋及乌,今天设宴,也请了观文殿的一班书生学究列坐一侧。

今天的酒宴,气氛非常热烈,群臣百官喝得都很尽兴。只有皇上余兴未尽,酒宴过后,内侍传旨:在座百官都到殿外校场,皇上赐群臣竞赛骑射。

像显仁宫这样专供皇上休息的宫殿,宫墙内都要修一个广场,皇上兴致所至,可以在广场上骑骑马,射射箭。

广场的柳荫下竖了一个箭垛。

杨广笑呵呵地对群臣宣布:“王公以下,每人赐射三箭。三箭全射中红心的,赏锦袍一件;三箭都射不中红心的,罚酒三大杯!”

“好!”

皇上话音未落,就有人大声叫好。叫好的是坐在皇上身边的尚书左仆射杨素。可能与喝了不少烈酒有关,杨素今天格外红光满面。

皇上看了一眼杨素,说:“仆射公年事已高,今天竞射可以不劳弓马,与朕同作壁上观吧!”

杨素一听,心里老大不高兴。骑马射箭是他这位老将军的拿手好戏,今天文武百官都在,正是露一手的大好时机,皇上却不让他参加,还说他年事已高。当着众臣僚说这些话,别人会怎么想?杨素越想越不得劲,心里觉得堵得慌。

王公大臣们张弓驰马,开始竞射。有一箭中红心的,有两箭中红心的,还有三箭都不中的,被罚酒三大杯,惹起一阵阵哄笑。场上气氛欢快热烈。

这时,群臣中走出一个长腿粗臂,雄健孔武的将军,朝着皇上这边抱拳鞠躬,瓮声瓮气地叫道:“陛下,请看臣将三中红心,领取锦袍!”

杨广高兴地说:“好啊,朕正愁着那件锦袍赏不出去呢!”

这个人是车骑将军麦铁杖,朝中有名的武将,骁勇且有膂力,十八般兵械样样精通。腿脚敏捷,尤其善走,日行五百里,能追上奔马。

最初,麦铁杖在江湖为盗,后来投到杨素帐下。平定陈国的第二年,一些陈朝旧部在江南聚众反叛,杨素奉旨率部前往围剿。有一天,杨素派麦铁杖头缚草束伪装,半夜里游过长江,刺探叛军消息。第一次成功了,他将军情带回帐中。当麦铁杖再次渡江刺探贼情时,却被叛军俘虏。叛将把麦铁杖绑了,派几十个人将他押送主帅大营。走到半路,押送他的士卒停下来休息吃饭,麦铁杖便装出一副饥饿难捱的可怜相,士卒们不忍心,就解开他的双手,给他饭吃。麦铁杖乘机夺刀,杀尽押送士卒,逃了回来。

杨素很佩服赞赏麦铁杖的骁勇,可是,等到平叛获胜,上表请功封赏时,他却把麦铁杖给忘了。班师回朝,杨素骑快马走在前面,麦铁杖步行追上,夜夜在杨素帐前宿卫。杨素终于想起奏表上忘记给麦铁杖请功。回到长安,他又特奏文帝,授于麦铁杖车骑将军一职。

广场上,人们都屏住呼吸,看麦铁杖射箭。

别人射箭,都张弓骑马。麦铁杖不骑马,是在大步流星的疾行中放箭。他伸伸双臂,舒展一下筋骨;又拉拉弓弦,试试气力。接着,快步如飞,奔向箭垛。在离箭垛还有一百二三十步的地方,麦铁杖开始拉弓,快步不停,行进中嗖、嗖、嗖连发三箭,箭箭都正中红心。三箭放完,他猛然止步,双脚刚好踏在那条百步红线上。麦铁杖脸不红,气不喘,安然自如。

刹那间,在场的文武百官一齐拍手叫喊起来,为麦铁杖喝彩。

喝彩声中,麦铁杖甩开大步向柳树下走去,他要去拿下那件皇上赏赐的锦袍。才走出几步,就听御座旁边有一个声音高呼:

“麦将军先别急于领赏,看老夫左右开弓,用六箭射中红心!”

麦铁杖回头一看,要跟他赛箭的正是自己的恩师,尚书左仆射杨素大人。虽然麦铁杖一向性高气傲,但对杨素他历来毕恭毕敬。他收住脚步,谦恭地说:

“太好了!仆射大人不吝赐教,麦铁杖也可以一饱眼福!”

朝臣们都听说杨素善骑射,能左右开弓放箭,有百步之外可以射断悬物发丝之功,但多数都没有亲眼目睹。此刻听杨素说要亲自展示一番,一个个用好奇的目光盯着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重臣。

杨广心里却有些腻味,刚才他已经说过,叫杨素不必亲劳弓马,别参加这次竞射,可他偏偏按捺不住,自己又跳了出来。杨素这老头儿,是故意不给朕面子吗!

杨素走下座来,在广场边拿了弓箭,牵过一匹马飞身跨上。那马一声嘶叫,腾空跃起两只前蹄,将身子直直地立起来,想把背上的杨素栽下来。杨素不慌不忙,猛地一收缰绳,两腿用力朝马肚子上一夹。这一夹有千斤之力,那匹马立刻失去了骄狂,落下前蹄。它知道背上这位来者不善,不可小看了他。就驯服地撒开四蹄,平稳地跑了起来。

杨素左手张弓,右手搭箭,嗖嗖嗖连射三箭;接着换过手,右手张弓,左手搭箭,又是连发三箭。

只昕在箭垛旁报靶的士卒高喊:“六箭全中红心!”

远远看去,六支箭羽呈一朵大喇叭花状,牢牢地钉在箭垛的红心上。

广场上沸腾了,满场文武齐声喝彩,麦铁杖也咧开大嘴,笑着跑过来向恩师祝贺。

杨素问:“铁杖,是不是老夫赢了那件锦袍?”

麦铁杖垂手躬身说:“当然,当然。恩师身怀绝技,麦铁杖心服口服,锦袍当然是恩师的!”

杨素又环顾四周,大声问道:“还有要跟老夫比试一下的吗?请下场较射!”

满场哑然,无人应对。

杨素得意地哈哈大笑,说:“既然没有,老夫可就要领赏了。”

谁也没发觉,这时的皇上皱了皱眉头。他有点反感,他觉得杨素太张狂,太得意忘形,言语举止不像(至少是此时不像)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臣所为。

杨素气豪意满,一拍坐骑,朝着挂锦袍的柳树走去。威风凛凛,神采奕奕,还真不像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这时,杨广喊了一声:“仆射公!”

杨素翻身下马,急步来到御座前,躬身应答:“老臣听旨。”

皇上微笑着说:“一件锦袍,奖赏给六中红心的老将,实在太轻了。锦袍还是给麦铁杖吧,朕另有一套西域贡进的精致金盘和食具,赏给仆射公。”

杨素双膝跪地,说:“陛下,老臣酒后一时兴起,忘了旨谕,擅自下场竞射。陛下不治老臣忤旨之罪,老臣已是感激不尽,怎敢再领重赏!”

杨广看着御座前的这位老臣,嘴上说的是谢罪,却没有一点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样子。刚才还那么张狂得意,眨眼工夫又说出这些谦卑之词,完全是内倨外恭,应付朕的矫饰。于是,皇上依然满脸微笑地说:

“酒后余兴,本来就是君臣同乐、逢场作戏的事,何必认真呢?”

随即吩咐内侍:“将西域献上的精致金盘、食具一套,赏给仆射公!”

杨素将金盘、食具用双手托举至眉际,向全场文武展示。

那是一个三尺长、二尺宽的镂花大金盘,上面堆满了金杯、金匙、金碗、金碟等全套食具,还配了象牙筷子。一看就知道是专为进献中国皇帝而精心制造的。这一堆金光灿灿的器具,在阳光映衬下进射出千万道耀眼夺目的光芒,又反射到文武群臣的眼睛里,全都看傻了,看呆了。

这套器具别说是金的,就是铁的,能镂刻打造得这么精细华丽,一定也价值不菲。

群臣们私下交头低语:

“真是一套价值连城的宝贝!”

“嗬,皇上可真是慷慨大方啊!”

……

杨广回到后宫,神情恍惚,若有所失。

内侍捧上一杯菊花水来。御医奏称:菊花味甘,能轻身益气,常年饮用菊花水,能延年益寿。据说,荆州地方有一个菊潭,在泉水源头的山岩水涯,遍布生长着这种菊花,滋液甘甜。山谷里有三四十户人家,谁家也不凿井,全都饮用菊潭里的泉水。这里人过百岁不足为奇,六十几岁死了的就算夭折。

黄澄澄的菊花水飘溢着芳香。杨广端起杯子刚要喝,忽见盛水的是一只白玉杯,就问:

“怎么不用朕的金杯?”

内侍禀奏:“刚才在广场上群臣竞射,陛下不是将金盘和全套食具都赏给左仆射杨素大人了吗?”

“噢——”杨广想起来了,竟有些懊恼。他只啜了一口菊花水,便让内侍撤下。

他觉得心烦,想独自静处一会儿,却又有内侍来报:秘书省监来见皇上,说有重要天象面奏。

重要天象?是吉兆,还是凶兆?自古天人相应,天道以星象示人事废兴,切不可等闲视之!

杨广即传秘书省监进见。

秘书省中设太史局,下置天文博士。

秘书省监根据天文博士的观察禀奏:昨夜有彗星扫翼轸天区。

杨广一听,脸上立时变了颜色。

彗星就是民间所说的扫帚星,也叫妖星,其星象主凶。百姓称那些命运不济的人,是撞了扫帚星。翼轸天区分野在荆州,属南方楚地。按星占之术的说法,地上各州郡邦国都和天上一定的区域相对应。在该天区发生的星象,预兆着所对应地方上的吉凶。因此,彗星扫翼轸天区,就预示着南方凶多吉少。

据说,文帝登基之日,曾有一只朱雀在大殿的飞檐上呜叫,术士占卜后说,隋为火德。此后宫中所有朝会衣裳,全都用火一样的赤色。按五行之说,东方为木,西方为金,北方为水,南方为火。所以,南方星象不吉,也预兆着大隋王朝不吉。

于是,杨广忙问:“这种天象预示什么征兆?”

秘书省监如实回答:“主有大丧。”

杨广的脸色更阴沉了。

这时,内侍又进来说:“陛下,服侍兰陵公主的宫娥求见皇上,说有要事。”

杨广让内侍带宫娥进来。

兰陵公主被幽禁冷宫后就没有了自由,凡事都有服侍她的宫女代禀。不过,以往是先奏报尚书省,再由尚书省转奏,还从未有过宫女直接进见皇上的。

宫女进殿跪在地上,呜咽着禀奏:“陛下,兰陵公主昨夜自缢而死,临终前留下遗表,请皇上御览。”

杨广吃了一惊,一阵悲痛涌上心头,心想:兰陵公主自尽,临死还想着上表悔过……他接过妹妹的奏表,一字一句地默念下去:

妇人之德,尽在于温柔;立节垂名,成资于贞烈。温柔,仁之本;贞烈,义之资。非温柔无以成其仁,非贞烈无以显其义。自古贞专淑媛,不以存亡易心,不以盛衰改节,其修名彰于既往,徽音传于不朽!或有王公大人之妃偶,肆情于淫僻之俗,虽衣锦绣、食珍膳、坐金屋、乘玉辇,不入彤管之书,不沾良史之笔……

杨广看不下去了,满腔的愤怒代替了刚才那一丝悲伤。兰陵死了,她在以死示威,以示抗旨,死有余辜!原以为她能悔过,她却在指桑骂槐,说什么“或有王公大人之妃偶,肆情于淫僻之俗”,岂不是暗指朕与宣华夫人?

杨广恨恨地对宫女说:“她是自己找死的,你哭什么?退下!”又命内侍:“传朕御旨,兰陵按庶人之俗发丧,一切从简!”

等宫女和内侍退出,杨广问秘书省监:“兰陵之死,是不是应了彗星扫翼轸天区的星象?”

秘书省监摇摇头:“兰陵公主死,只是小丧,还不足祓除彗星扫翼轸之大丧。”

杨广眉头紧锁,半晌,又问:

“翼轸星宿在荆州之上,也就是说,楚与隋相分野了?”

秘书省监点头说:“正是。”

杨广忽然计上心头,愁眉也舒展开了,说:“爱卿先回去吧,朕一定能想出个祓解之法。”

在长安时,杨素有居宅百幢,足足占了半条街。迁来洛阳,朝廷又赐东京甲第一片,屋宇相连,也不下百幢。

这天,杨府里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侍从仆役们出出进进,正忙着张罗一场盛大酒宴:尚书左仆射杨素庆贺皇上赐封他为楚国公!

杨府临街的大门楼上,高悬着一块新刻的匾额,上面有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楚国公府。门前,已有一班鼓乐在迎接宾客。

大门一侧长长的桌案上,摆满了酒食。洛阳城里的人,无论是官吏,还是百姓,是客商,还是贩夫,来到杨府门前,只要道一声祝贺,就给酒给饭。若是乞丐,还外赏几个铜钱。引得行人从四面聚来,在杨府门前围了黑压压的一片。

杨素喜气洋洋,满脸光彩。他特意穿了一身绛色袍服,这是朝廷仪制所规定的服色。王公大臣不仅上朝要穿绛色袍服,凡是办公事,也要穿这绛色公服,以示大德之瑞。杨素受封楚国公,庆贺谢恩,当然也是公事,要穿公服。

庆贺酒宴开始之前,先领御旨。由一位御前内侍宣读大业皇帝的授封御诏,杨素跪在香案前听封。然后跪领御旨,叩头谢恩,酒宴正式开始。

酒宴的豪华气派,除了皇室,无与伦比。

单说酒,天下名酒全都收集于此。

有昆仑觞。这种水一天只能接七八升,过一夜,储器中水色如绛,拿来酿酒,芳香甘冽,为世间一绝。

有若下酒。这种酒出在乌程,古时属越国。相传有两家善于酿酒的人家世居此地,一家姓乌,一家姓程,就以这两个姓氏作了地名。乌程县内又以若下村的酒最有名。村人取若下溪水酿成,酒味分外醇美,俗称若下酒。

此外,海内名酒还有楚地的富春酒,荥阳的土窖春,渭河岸畔的石冻春,剑南的烧春,长安蛤蟆陵的郎官清,宜城的九酝酒,浔阳的湓水酒等等。

域外名酒有西域的葡萄酒,波斯的三勒浆。这些名酒多为域外使者贡献。在进贡朝廷时,往往也送给权臣一些。

杨府上还养了一拨南北名厨,菜肴饭食也极为丰盛,别具风味。

酒宴散去,宾客走了,才有家童来报:薛道衡薛大人来了!

薛道衡是杨素的诗友,两个人私交甚深。见了面,杨素一脸嗔怨,说:

“道衡兄,今天杨素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等到酒宴散了才来?”

薛道衡淡淡地一笑:

“别人为素公致贺,我为素公报忧,当然应该在贺宴之后才来呀!”

杨素不以为然,笑着说:“好一个道衡兄啊,一把年纪了,还常常故作惊人之语。我杨素好好的,何忧之有?”

薛道衡收敛笑意,严肃起来,说:“刚才来赴宴的衮衮诸公,都是些酒囊饭袋。颟顸而不明事理的人,能吃下这种酒宴倒也情有可原。像素公这样明达渊博,难道也真的看不透其中有诈?”

杨素见薛道衡全不避讳,认真起来,赶紧掩口示意,低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入内室。”

所谓内室,在一座小巧玲珑的庭院里,院内绿竹笼翠,四时花鲜。室内陈列着一些奇巧器玩、名人字画。如西域传人的羯鼓,样子像个漆桶,用两根木杖击打,声音焦杀鸣烈,中原地方还很罕见。还有西域商人带进中国,杨素以万金买下的夜光杯、玉骆驼、琥珀凤凰等珍稀之物。

内室是只有杨素的挚友心腹才可进入的地方。

杨素工草书、隶书,因而也喜欢收藏古圣时贤的字画,并将他得意的珍品挂在内室四壁上,供好友欣赏评品。如东晋王羲之草书的《十七帖》,当代智永禅师的《真草千字文》,南梁张僧繇画的佛像。张僧繇兼之画龙,民间相传画龙点睛,破壁而去的就是他。

还有一轴本朝人展子虔画的《游春图》,也很有特色。它描绘了王公贵胄游春的情景,春绿设色,金线钧斫,景物浓丽,山峦树石勾勒笔致凝练,匠心独运。

往常,薛道衡只要进到内室,必先在那些名人字画前留连半晌。今天他却直接落坐,继续刚才的话题:

“素公是懂天文的,难道没有留意前些天妖星出现在翼轸天区的事?这种天象不利于当朝,也不利于楚地。皇上在这个时候封素公为楚国公,我觉得不是什么喜事,所以才说报忧。”

杨素默然不语。良久,才长叹一声:“唉!杨素哪能不知天象?我明白,皇上对我心怀猜忌,封我楚国公,看似殊荣,其实是咒我早死。楚与隋同分野,这是要用我杨素去为朝廷祓除灾祸!”

薛道衡不解地问:“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大摆庆贺宴席?”

杨素苦笑说:“如果不这样,皇上岂不是更加猜疑?杨素的恶运来得也会更快些。”

薛道衡忿忿不平地说:“素公这样的开国元勋,又刚立了平叛汉王、监造东京的大功,想不到也遭猜忌!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满朝文武就不会有几个好人了。”

杨素说:“道衡兄前不久上表称颂文皇帝,听说皇上以为你致表先帝,意在贬刺当朝,很不高兴。依我看,往后你还是闭门谢客,夹起尾巴做人为好。不然,言多必失,说不定就惹下什么祸殃!”

薛道衡不服气地说:“我肚子里有话就要说,就憋不住。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年近古稀的人了,还怕什么!”

杨素见薛道衡执拗,不再多劝,叫仆从摆上了几样精致的菜肴,两人一人一把酒壶,对饮起来。杨素刚刚喝过酒,这会儿又添了几杯,不觉微酲,感叹说:

“宦海沉浮,世事难料,我真想远离尘世,独居深山,落得个清静自在。道衡兄,还记得前几年我寄赠给你的那首山斋独坐的词吗?”

“那怎么能忘得了?”

“如有兴致,就让舍下舞女来唱唱听听。”

“那就更好了!”薛道衡高兴地说,“听歌,既能下酒,又能解闷,一举两得!”

杨素朝侍从吩咐了几句,不多时,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婷婷而入。

杨素笑着对薛道衡说:“我看她容貌纤丽,就给她起了个小名,叫纤纤。她是从长安带来的,击瓯是她的一绝。”

薛道衡已经看见,纤纤一手拿一个小巧的陶盂,一手拿一根短圆的木棒。他知道,中原喜欢弹奏丝竹,秦地却是击瓯而歌。

杨素说:“纤纤,唱《山斋独坐赠薛内史》吧。”

纤纤含笑凝睇,微微颔首,先用木棒在陶瓯上轻轻敲了几个音阶,声韵动听,不亚于丝竹。然后缓缓而歌:

居山四望阻,云风竞朝夕,深溪横古树,空岩卧幽石,日出远岫明,鸟散空林寂。……

歌声委婉,如山涧中的潺潺溪水,纯真优雅,空灵之中,隐隐品味得出一种愁思,一缕艾怨。

纤纤唱着唱着,杨素忽然慨然长叹,说:“甲子之年倏忽即过,老夫两鬓斑白,体力已衰,宦意文情一瞬间荡然无存了!道衡兄,你不觉得太可悲了吗?”

薛道衡还没来得及搭话,那位唱歌的纤纤却咯咯一笑,说:“曾几何时,妾随军帐下,剿灭汉王叛军,大人还像怒目金刚一样,今天怎么一下变成苦脸罗汉了?”

这样一个家蓄的歌女,竟敢出言不逊揶揄主人,薛道衡不禁吃了一惊。

杨素不以为然,见薛道衡瞠目的样子,笑着说:“这女孩儿娇惯坏了,总是这么没规矩。”

薛道衡明白了,这是杨素的一位知心女妓,也就不再装腔作势,调侃说:“纤纤说得好。殊不知金刚、罗汉都是佛,金刚怒目才能降妖伏魔;罗汉苦脸,是为慈悲六道。”

纤纤聪慧,心有灵犀,拍着手说:“哦,知道了,怒目苦脸都是佛法的妙用啊!”

杨素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和薛大人还有正经事要谈呢。”

纤纤吐了一下舌头,手捧陶瓯,婀娜轻盈地飘走了。

薛道衡看着纤纤的倩影,问杨素:“府上养了那么多身有绝技的门客,又有这些姿容俱佳的女子,你就不怕门客拐着女童私奔了?”

杨素反问:“莫不是道衡兄也看中了这个女童?”

薛道衡哈哈大笑:“倒回去三十年,我说不定就会拐着她私奔了。今天?薛道衡老矣,哪里还有这种雅兴!”又说,“素公,玩笑归玩笑,咱说正经的。皇上以封楚国公咒你,你就没有个对应之策?”

杨素想了想,说:“天人相应,互为影响。如今彗星侵袭翼轸,不只是天道,也是人妖。皇上不从修明政治入手,仅凭封我楚国公来转移灾祸,就算要了我这条老命,也无济于事。古人说得好:德胜不祥而义压不惠。我应当效法古时圣贤,以德义自恃,消除灾祸。”

薛道衡佩服地说:“素公高见。如是,定能消灾弥祸!”

两个人又闲谈了一会儿,薛道衡才放心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