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西拉往南蒙、北蒙方向去了!”
“多谢大将军的关照!”
说罢,火列来头也不回地,也往南蒙、北蒙方向,打马加鞭,奔驰而去。
且说努尔哈赤在莽古尔泰走后,头脑里许多事情,一齐翻腾起来了。
瓜尔佳跟着舒尔哈齐,这许多年来,二人的感情相当融洽。如今,又嫁给莽古尔泰,会不会仍旧眷恋着他?……另外,常书、纳奇布出逃,会不会来搭救他?……再说他活着,只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想到这些,就唤侍卫去请何和理来一下。
工夫不大,大将军何和理来了。
努尔哈赤屏去身边的侍卫,向他问道:
“他老是在那小屋里住着,也不行啊!得想个万全的办法,你看呢?”
何和理懂得努尔哈赤话里的“他”,是指他的弟弟舒尔哈齐。但是,这要俺如何说呢?何和理思索了一下,问道:
“听说莽古尔泰要娶瓜尔佳,你答应了?”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
何和理只得像淌水似地,慢慢往前试探着进行,自言自语地说:
“以后会不会增加麻烦,或是另生枝节呢?”
努尔哈赤两手一拍,附合着说:
“对呀!你说的一点不差,俺正为此产生了顾虑呢!”
何和理听到这两句话,胆子壮了起来,便果断地说道:
“让他活着,他自己还受罪;死了呢,他自己倒解脱了,咱们大家都放心了。”
努尔哈赤接着说:
“这是两全的结局,请你看着办罢!”
何和理又追问了一句话:
“是用绳子,还是给他吃点东西呢?”
“也由你全权操办去罢!”
何和理想了一会,又向努尔哈赤问道:
“之前,你是否还去见他一面?”
努尔哈赤站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但是,还是拿不准,是去见他,还是不去见他?
他心里说:若按兄弟之情,这最后一面也该去见他一下。但是,如今这兄弟之情,情已已矣!……还是不去为好!
见了面,一旦他说什么,俺也不好答复。弄不好,他若骂俺,不是自讨没趣么?
想到这里,站到何和理面前,说:
“还是不去见了罢,免得——落个不愉快!另外,见了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又无话可说,就不多此一举了!”
何和理又考虑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话还要问的了,他向努尔哈赤告辞时,又说:
“你不见他,俺要见他一面,你该不会反对的吧?”
努尔哈赤笑了一下,连忙答道:
“不——哙,你去见他吧,俺怎会反对呢!”
又过了两天,何和理来到那小屋门口,对守门士兵说:
“将门上的铁锁打开!”
何和理走了进去,立刻,一股难闻的气味呛得他几乎呕吐出来。
他站了一会,才发现舒尔哈齐蜷缩在小铁床上。接着,他分明听出是舒尔哈齐的声音:
“你来了,何大将军!”
尽管那声音微弱,但是何和理立即能听得出来,那是他——舒尔哈齐,曾经与自己一同战斗过的,“二王爷”的声音。
“你起来吧,汗王让俺来放你的。你先出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咱们一块去见汗王,怎么样?”
何和理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平静地跟他说。但是,舒尔哈齐并不相信有这一天,他已抱定必死的决心,知道他那位大哥是不会放他的。所以,他说:
“你别瞒俺了,俺早已不怕死了!……”
这时,何和理让守门士兵扶他起来。三人一起走到院子里去。
何和理让士兵将他的脚镣打开,并扶他到隔壁去洗澡。那里有一只特制的大木桶,里面的热水是冒着蒸气,这是何和理派士兵们事先准备好的。
洗完澡,何和理走上前去,拉着舒尔哈齐一边走,一边说:
“这些事情,都是令兄——汗王安排好的,等俺俩喝完酒,再去见他。他要亲自放你!”
舒尔哈齐摇了摇头,说道:
“俺不相信。他既不会这样安排,更不会放俺的!俺是把他看透了!……”
二人坐在酒桌边,面对面地吃着,喝着,也谈着话儿。
舒尔哈齐说:
“俺所以能有今天下场,就是因为是他的弟弟。换了旁人,也会是这个下场。再会做人的人,若是他的弟弟,也逃不脱这个结局!”
何和理尽力把他们谈话,引得远远的,并不时地给他添酒加菜。
但是,舒尔哈齐还是三句话离不开那个主题,又说道:
“阿布什刺杀他的事情,俺确实不知道。不过,咱跟他换个位置,他的儿子也会这么干的!俗话说:“父仇大似天”啊!”
舒尔哈齐见何和理不吱声儿,又说:
“常书、纳奇布出走,就算是逃跑,也不能把帐记到俺的头上。那是他逼的,削了俺的兵权,也夺了他们的饭碗。他们再不走,在这里活活饿死不成?”
“就凭这些无凭无据的事情,将俺杀了,将俺全家杀了,谁能服呢?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真是一点不假!”
舒尔哈齐不停地说着,似乎满肚子都是话,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诉不尽!
何和理只是静静地听着,有时“嗯,啊”的附和几声,或是为他添酒,加菜,提醒他多吃菜,少喝些酒。
但是,舒尔哈齐又说道:
“这菜俺吃了,酒也喝了,身子也洗干净了,唯有话未说完,冤诉不尽啊!”
何和理还在劝他多吃一些,但是,舒尔哈齐又想起一件事,问他:
“俺的子女他一个也不会放过的,可是有一个人他不会杀,那就是瓜尔佳!他不是留着自己玩弄,就是送给别人!是吧?”
何和理只得说道:
“他哪里会呢?你别胡思乱想了!”
何和理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也喝得差不多了。就向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用盘子捧着一个鸭蛋大小的白面馒头,放在桌子上。
何和理把那盘子放在舒尔哈齐面前,说:
“这白面馒头是用参汁和面,蒸出来的。你吃了可以补补身子,走路就有力气了!请你快把它吃下!”
舒尔哈齐拿起那个馒头,端详了又端详,然后说道:
“何大将军讲得对,俺吃了它,就有力气了,走路就走得动了,就能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舒尔哈齐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大口地咬着,嚼着,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何和理看着,听着,不由得流下了眼泪。真想上去一把夺下来,并且告诉他:
“不能吃!那馒头里有毒药!”
但是,他不能那么做。这是命令,是“命令”让这么做的。吃完那馒头,舒尔哈齐想站起来,但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那侍卫走过去,扶着他站起来,他向何和理点了点头,断断续续地说:
“谢谢!何——大——将——军!……”
还想说什么,但是,他已说不出话来,颓然倒在那侍卫的怀里……这时间,是万历三十九年(1611)八月十九日,舒尔哈齐死了。时年四十八岁。
在万历三十七年三月,舒尔哈齐被夺去了兵权。一年多一点,他就被关押在那间小屋里,直到死前。
再说莽古尔泰与费英东、扈尔汉一起,放了火列来以后,他对两位大将军说:
“你们先回去向父王复命,俺要带着瓜尔佳,在黑扯木过两天,然后回去。”
费英东与扈尔汉只得带着兵马,回佛阿拉去了。
努尔哈赤得知消息以后,心里说:
“这小子性子这么急,连回来成亲都等不及了!”
几天后,莽古尔泰带着瓜尔佳,及几个孩子,一起回到佛阿拉。
从此,佛阿拉再没有人提起舒尔哈齐及其一家的事情。……二、汗王把太子送上了绞架废太子褚英哭天抹泪:“父汗保重,恕孩儿不孝,先走一步!”
舒尔哈齐于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八月十九日死后,汗位之争的焦点,移向努尔哈赤的长子褚英。
褚英是努尔哈赤的长子,跟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战功赫赫。
万历二十六年(1598)褚英十八岁,率兵征讨安楚拉库,得胜归来,被努尔哈赤赐号洪巴图鲁(在满文里“洪巴图鲁”为无敌的勇士)。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在乌碣岩之战中立功,又被赐号阿尔哈图土门(在满语里,“阿尔哈图土门”为多谋、广略的意思)。
以后,又经历几场征战,屡建军功。
褚英统帅过千军万马,在政治上也有抱负,想有朝一日作一国之王。
努尔哈赤在统一女真的战场上,连续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但是,他年岁已高,政事冗繁,时常感到精力不够了。
在这种情况下,努尔哈赤想找一个助手,也需要确定继承人。那时,建州没有立储以长的历史传统,但是,褚英战功卓著,努尔哈赤便决定选择褚英,授命他执掌国政,代替自己管理政务。
且说努尔哈赤曾替儿子请了一个武功师傅,名叫赛义德,是蒙古人。
原在赫图阿拉时,一次南蒙科尔沁贝勒来结盟通好,努尔哈赤万分高兴,让将领们都来陪着喝酒,办了十桌酒席。
当酒菜上桌后,因为那天天气很热,有人建议说:
“咱们将酒席搬到院子里去吃罢,房子里太闷热了。喝起酒来,会更热的。”
努尔哈赤觉得这意见很好,就派侍卫来抬桌子,撤酒菜。
这时,科尔沁的贝勒随员中走出一人,说:
“别让他们撤了,那太麻烦了,让俺来端出去罢!”
那些桌子都是枣木做成的,料又大,本身就很沉重。再加上桌面上的酒菜杯筷等项,粗略估计一下,该有百十斤重吧!
由室内搬到院子里,起码五六丈远,由那人一桌一桌地搬出去,真是不容易啊!
只见那蒙古人一捋衣襟,伸直两手,竟将一桌酒席,平举着端到院子里去了。
放下时,桌面上的汤和酒,一点也没溢出来。就这样,十桌酒席,那蒙古人硬是用两只手,平举着端到院子里去了。
在场的将领们,无不鼓掌叫绝,齐声说:
“大力士,真是大力士!”
酒席散后,努尔哈赤同那蒙古人谈得很投契,便对他说:
“俺有十多个儿子,想聘请你担任他们的武功师傅,好不好?”
那蒙古人便留了下来,他原是科尔沁贝勒的侍卫队长。这蒙古人便是赛义德。
平日,赛义德教孩子们练拳踢脚,有时与褚英一起去山林打猎,二人处得融洽,变成莫逆之交。
在练拳的空闲时问,赛义德就讲三国的故事给他们听,引得大家整日围着他转。
一天,褚英又邀赛义德去打猎。休息时,二人躺在草地上,晒着春天的太阳,浑身舒服极了。
赛义德说:
“英子,你要好好干啊!你是汗王家的长子,将来要继承王位的。”
褚英听了,很不以为然地说:
“不一定吧?父王早就说过了,建州没有长子承袭的传统。俺祖父兄弟五人,他排行老四。当时太爷爷认为他不光有武艺,还有谋略,就让俺祖父袭位了。”
赛义德又说道:
“要是兄弟几人都有武艺,又有谋略,你又是长子,岂不能优先么?”
“那也要看父王的态度!能被他看中才行。”
“你又不傻,为什么让你父王不欢喜你呢?”
褚英两手一摊,觉得为难地说:
“父王是一个严肃的人,平日,不苟言笑,对咱兄弟们十分严格,俺都怕他呀!”
赛义德说:
“英子!你今年是十七岁了吧?论你的功夫,也可以上阵了。”
褚英说:“父王不让俺去,说太小了,去了很危险。说不定,真去了还要别人照顾呢!”
赛义德又说:“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汗王喜欢你,信任你,认为你将来有出息。”
褚英立即说道:
“请师傅教俺,将来俺要是当了王,一定封你一个大官,重重地报答师傅的恩情!”
褚英说完,从草地上一个鱼跃,起来了,然后噗嗵一声跪在地上,连续给师傅叩头。
赛义德一见,急忙站起来,伸出双手,将褚英扶起,连声说:
“这又何必呢?俺既关心你,又怎能不替你想办法?不过,这得靠自己!俗话说:不经一番冰霜苦,怎得梅花放清香?”
褚英急着说道:
“请师傅说具体些,俺一定牢记心头!”
赛义德朗声说道:
“汗王是武将出身。古人说:“惺惺惜惺惺。”他必然喜欢作战勇敢的人,比如大将额亦都、安费扬古、费英东、扈尔汉等,都是你父王十分喜爱的勇将!你要学习他们,仿效他们,做他们那样的勇将,你父王一定会让你袭位的。”
褚英说:
“战场上作战英勇,轻者负伤,重者丧命。俺若战死沙场,不是什么也捞不到了么?”
“英子,你尽说傻话!打起仗来,要有勇有谋,既要胆大,又要心细。不能乱冲乱撞,盲目地蛮干!另外,也要武艺高强,这是勇猛的基础,没有过得硬的本领,再勇敢,再胆大,也不过是敌人的靶子!”
褚英接着说道:
“师傅,从明天开始,你抽时间单独教俺一些武艺,怎么样?”
赛义德忙说:
“可以单独教你。只是白天不行,你那些弟弟看到了,不是有意见吗?你要不怕吃苦才行,就在夜里教吧!”
“可以,俺已下定决心,学好本领。就从今天夜里开始!可好师傅?”
赛义德见楮英歪着脑袋,一脸正经地问他,心里特别高兴,觉得孺子可教。便说道:
“行!只要你能吃苦,肯学,俺一定认真教你。不过,有句话你听说没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关键在你勤学苦练!”
褚英高兴起来,一跃站起,兴致勃勃地说:
“走!俺这就回去,今夜就开始学!”
自此,褚英学习武艺非常刻苦,马上的刀枪功夫练得很熟。
一天夜里,努尔哈赤回来较迟,他听到前院有兵器撞击声音。
遂手提一把宝剑,往前院走来。
努尔哈赤走近一看,原来是赛义德在陪着褚英练武呢!
他也不吱声,悄悄站一旁观看,见楮英的武艺大有长进,心里非常高兴,就上前说道:
“快半夜了,还不休息?”
二人这才停下,赛义德上前说道:
“英子上进心很强,要俺天天夜里来教他,已经苦练几个月了。论他的本领,也可以跟你去战场走走,一般将领已不是他的对手了!”
努尔哈赤欣喜地说:
“那好啊!多亏师傅教得认真。好,咱父子俩走几个回合,看你的功夫到底如何?”
褚英忙说:
“俺怎敢与父王交手?俺的功夫还差远呢!”
赛义德忙对褚英说:
“俗话说:“弄斧到班门,比武找高手。”正因为你差得远,才不要放弃这个学习的机会呀!”
努尔哈赤也笑着说:
“初生牛犊不怕虎呢!俺未必能胜你,来吧,别像大姑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