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说:“我也只是为了让者别试探一下中都的虚实,顺便敲山震虎,吓唬吓唬那位美男子。”
郭宝玉问一:“美男子何许人也?”
众人笑。郭宝玉大悟:“啊,当今皇上?”
成吉思汗问:“你看我能打败他吗?”
郭宝玉回答:“当然,不仅因为大汗善于用兵,将士勇猛,万众一心,所向无敌,而且因为金国自熙宗之后,君庸臣昏,政出无状,官吏凶残贪婪,横征暴敛,致使中原汉人、契丹人,甚至女真人,民怨沸腾,企盼改朝换代。失民心者失天下,此定数耳。”
“那么,我能一统华夏吗?”
“只要举措得当。”
“什么意思?”
郭宝玉说:“一、收拾民心,得民心即等于得天下;二、先取西南,再联宋灭金。”
成吉思汗问:“先取西南,再联宋灭金?”
“不错。中原势大,不容忽视,西南诸藩属勇悍可用。大汗应先取西南,再联宋灭金,中原唾手可得。”
成吉思汗兴奋地站起来,说:“不错,说的好!”
郭宝玉说:“辽东乃女真龙兴之地,一旦在大汗攻打中都之时,辽东举兵掣肘,大汗就要腹背受敌,大汗可先派人取之。”
“啊,你的提醒很重要。木华黎,你立即发兵拿下辽东!”他回身对明安说,“啊,明安先生,你说得对,读书人是比工匠更有大用!”随后他开心地大笑起来。
中都紫禁城花厅内,金国正在大摆庆功宴。
金帝永济兴高采烈地对朝臣们说:“各位爱卿,完颜纲将军赶走了鞑靼人,保卫了中都,自开战端以来,他是第一个打败铁木真的女真英雄。朕为他庆功,大家满饮此杯!”
文武群臣举杯痛饮,一排歌女轻歌曼舞。
丞相徒单镒却坐在那里心事重重。
完颜承晖问徒单镒:“你怎么不喝酒?”
徒单镒说:“亡国无日了,他倒有心思歌舞升平!”
太监匆匆走到金帝永济身边说了几句什么,金帝永济大惊失色。太监挥挥手,歌舞停止了。
徒单镒蓦地站起:“辽东失守了?!”
金帝永济捂住眼睛。徒单镒身子一挺,一口血喷出,身子一软,欲倒。完颜承晖扶住他:“丞相!”
徒单镒有气无力地说:“快派人,夺回,辽东!”说完昏了过去。
永济皇帝命令道:“快,快派人同铁木真讲和!”
三
蒙古军北口大营,金顶大帐外怯薛军列队欢迎来宾,乐队奏起迎宾曲。
完颜承晖在纳牙阿引领下,带着两位副使走向大帐。成吉思汗正中高坐,将领们分列左右。
完颜承晖叩拜:“金国使臣都元帅兼平章政事完颜承晖进见蒙古国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赶紧离座,扶起完颜承晖:“元帅请起,我知道你,你和胡沙虎、术虎高琪之流不同,是金国里为数不多的可敬重的敌人之一,请坐!”
“谢可汗!”完颜承晖坐下。
成吉思汗回到座位旁:“为了议和,我三次派人去中都,今天完颜都元帅亲临我的大帐,一定是有好消息告诉我了?”
“我朝百官共议,圣上定夺,欲与大蒙古国缔结和约,永世盟好!”
成吉思汗笑道:“你们总算有了答复。你们女真人在中原轿子坐久了,办起事来就赶不上我们骑马的痛快了!哈哈……”
“事关大金江山社稷,自然要反复斟酌。”
“我清楚。你们一定是想,三年前你们兵力强盛,我拒绝议和;三年后,你们国力虚弱,我的兵马由十万增加到数十万反而主动议和,其中必有奸诈。嗯?”
完颜承睥说:“众说纷纭,情有可原。”
成吉思汗大笑着坐了下来:“告诉你个机密,我累了!”说罢又笑。完颜承晖正襟危坐。
成吉思汗止住笑说:“女真人入主中原,灭辽国打宋国,我们蒙古人在草原上放牧,没有妨碍过你们。可你们的熙宗皇帝却无故杀死我们的先祖,逼迫我们臣服不算,还每三年到草原去减丁一次,屠杀我蒙古百姓。那个卫王永济还声言要趁我送岁币时把我钉在木驴上。真是欺人太甚!所以我才兴兵复仇。现在他愿意议和,很好,谈谈条件吧。”
完颜承晖说:“圣上下旨将岐国公主献予成吉思汗为妃,效法汉昭君出塞之先例,以结秦晋之好。”
成吉思汗问:“美男子的女儿?这可真是长生天的安排!”
众将大笑,有人说:“来了个公主皇后嘛!”
成吉思汗问:“那么,对于我的这些苦战了三年的将领们,贵国想怎么样平息他们的愤怒,抚慰他们的劳苦呢?”
完颜承晖答:“我已带来五百童男五百童女,侍奉将士们起居洒扫。另有战马三千匹以补偿贵军军马之缺损,金帛什物一百车,以供贵军回国路上不时之需。”
“好吧!”成吉思汗站起来,亲热地搂住完颜承晖的肩膀,“公事就算办妥了,咱们轻松轻松!”
点将台上放着桌子,桌上摆着酒宴。成吉思汗与完颜承晖对坐饮酒。
木华黎在下边骑在马上指挥阅兵。骑手们有意向完颜承晖显示自己花样翻新的马上功夫。
成吉思汗笑着对完颜承晖说:“都元帅,我的兵士们怎么样?”
完颜承晖说:“还算骁勇强悍,不过……”
“不过什么?”
“听说他们之中有些人嗜杀成性或以杀人为乐,我不要这样的屠夫。武力可以杀人,不能服人!”
“是吗?都元帅请看,那边马上的明安、石抹也先、郭宝玉、耶律阿海、耶律不花、刘伯林、史秉直、史天倪等等,全是金国的官员,仰慕我的威德,望风而归的。”
完颜承晖放声大笑。成吉思汗问:“你笑什么?”
完颜承晖说:“我庆幸这里面没有一个是女真人。”
成吉思汗愣了一下,也哈哈大笑,然后说:“汉人、契丹人不忘灭族之仇、亡国之恨,这正是贵国的心腹之患啊!”
完颜承晖说:“但愿可汗不要重蹈覆辙!”
成吉思汗又是一愣,说:“好胆量,好口才!我此次进军中原,只为报仇雪耻,伸张正义,并未打算灭人之国,故此才主动提出与贵国议和。”
完颜承晖问:“可汗什么时候退兵呢?”
“我还没见到岐国公主呢?”
“在下立即回中都送岐国公主来北口与可汗完婚,之后亲自送可汗等出居庸关。”
“啊,怎么敢劳动都元帅远道相送呢?”
完颜承晖不卑不亢地说:“不,完颜承晖受皇上重托,定要护送可汗早日出关!”
成吉思汗看了看完颜承晖:“你是怕我不履行和约吧?”
“哪里,可汗一言九鼎,完颜承晖是代皇上尽地主之谊而已!”
“好吧!我倒是愿意把话讲在明处,贵国假如反复无常,
有意践踏和约,我能容忍,我的马刀不能容忍!”他抽刀砍下桌角。
几天后,完颜承晖立马居庸关外。蒙古的军队、俘虏的工匠、一辆辆满载缴获品的大车终于走远了。
1214年春,成吉思汗审时度势主动议和,带着岐国公主和俘获的人、财、物,退回大草原,休养生息,等待时机。而本来可以得到喘息之机重新振作的金国,却在接连不断地发生内讧!
四
蒙古军队刚刚退走,重新被永济皇帝起用的胡沙虎就利用手中的军队发动了一起政变,将多次宽恕他的金帝永济关进了天牢。
胡沙虎及其几个死党站在天牢门口,兵士将披头散发的金帝永济塞进牢中。
金帝永济哭喊道:“胡沙虎啊,胡将军,朕待你不薄啊!屡次力排众议没有杀了你,你不可以恩将仇报啊。胡将军!放了我吧,朕把江山分你一半,求求你放了我吧!”
胡沙虎一口吐沫吐在金帝永济的脸上,恶狠狠地说:“你的那一半大金江山已经丢给蒙古人了,没有你的份儿了!像你这样无德无能之辈再不退位,大金臣民将死无葬身之地!你要是个明白人,自己去死吧!那样你还算是一个阿骨打的子孙!”胡沙虎说罢转身离去。
金帝永济喊道:“胡将军,胡,胡,胡沙虎!你这个叛臣贼子,我悔不听徒单镒的金玉良言,真的养虎遗患了,我这是自作自受啊,可你胡沙虎也一定不得好死!”
胡沙虎对左右示意,一将领过去当胸一剑刺向金帝永济。铁栏之内,金帝永济大瞪着两只好看的眼睛,滑坐在地上,好像要笑。
中都金殿上,文武朝臣列班。胡沙虎的死党领兵列队于朝臣背后,杀气腾腾。群臣面如土色,有的直打哆嗦。
胡沙虎按剑走上殿来,扫视了一眼众臣说:“卫王永济无道,大金将亡。我胡沙虎挽狂澜于既倒,只得逼其退位。但,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我自愿受命于危难之中,暂任监国都元帅,总揽一切军国大事。”说着他走到龙墩上坐了下去。
“你给我站起来!”完颜纲声如洪钟,目眦俱裂。
胡沙虎本能地站起。
完颜纲跨上几步指点着胡沙虎说:“大金将亡,只因将帅非人,你胡沙虎屡战屡败,其罪不在卫王之下。卫王退位,你有何德何能,有何脸面敢自任监国?!”
胡沙虎镇定下来,冷笑一声:“天子不明,将帅有志难申,有才难展,损兵折将全是卫王一人之过。”
“一派胡言!”完颜纲毫不退让,“你身为西京留守不战而逃,也是卫王之过?!再守居庸关又让蒙古人破关而入直逼中都,也是卫王之过?!”
一个死党上前推了一把完颜纲说:“老匹夫,自古道小过不掩大德,胡沙虎监国废除昏君,功盖天下,将流芳千古!”“呸!”完颜纲唾了一口说,“弑君谋篡,乱臣贼子,你胡沙虎只能遗臭万年!”
另两个死党同时从背后用剑刺向完颜纲,完颜纲猝然倒地。
众臣慌乱。胡沙虎喝道:“少安毋躁!谁敢为卫王永济鸣冤叫屈,反对我监国,这就是下场!将他拖出午门暴尸三日!”
金军兵士拉着完颜纲的脚,倒拖着完颜纲走出午门。
百姓瞠目结舌。兵士把完颜纲扔在午门外。
五
成吉思汗虽然撤兵三河源头,但并没有放弃灭亡金国的打算。为了使灭金战争更有把握,他派豁儿赤出使宋朝,准备实行郭宝玉提出的联宋灭金战略。
这天,成吉思汗送豁儿赤的使团上路:“郭宝玉的话有道理,联宋灭金。你这次去宋朝和亲,目的就是要让宋朝在南边牵制金国,那样,我们打起金国来,可就容易得多了。”
豁儿赤说:“我明白。”
成吉思汗又说:“你从南方回来后可以直接回到草原,先关照一下你的林木中百姓再来见我吧!”
豁儿赤点头,带着使团渐渐远去了。
一个国家与民族的失败和灭亡是由于敌手的强有力和举措的正确,然而一定也还有它自身的原因。常言说:自作孽不可活!成吉思汗正谋划联宋灭金的时候,金国中都刚刚即位的新皇帝已经在歌舞升平了。
夜已经很深了,中都紫禁城的御花园里还笙管齐鸣,歌舞翩翩。
新皇帝喜形于色,胡沙虎开怀畅饮。
徒单镒显然已经老了许多。他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那些粉脸,那些大嚼的嘴,那些惺忪的醉眼。张行信和完颜承晖端杯过来,完颜承晖说:“哎,丞相,你怎么不喝呀?”
张行信说:“三年多了,总算又过上了太平日子,来呀,咱们干上一杯!”
徒单镒凄然一笑:“在我当丞相的时候,送走了歧国公主和一千童男童女,大批金银玉帛,和可以供蒙古人再杀回来时骑的战马,换来了御花园里的歌舞升平,我真是功德无量啊!”
徒单镒的眼里进出泪花。张行信安慰道:“丞相,您何苦自责呢?和亲之举自古有之,并非我朝独创,如能利国利民,也就不算什么耻辱。”
徒单镒一拍桌案:“即便如此,也应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安抚黎民,富国强兵,以备不测,而不是苟且偷安!”
正值歌舞退下,许多人都把目光投向这一边。一位官员说:“徒单丞相又在发什么宏论呢?”
徒单镒不语,新皇帝问:“你们在议论什么?”
完颜承晖代答道:“徒单镒丞相的意思是我国正可利用议和时机做中兴之长远打算。”
新皇帝笑道:“徒单镒想得很对,朕同胡沙虎左副元帅已经想出了万全之策。其一,速派宣抚使宣抚诸路安集黎民,令有司具报阵亡者子孙以备录用,同时大赦天下,以收民心。”
众臣齐声道:“皇上圣明!”
胡沙虎提议:“各位举杯!”众臣站起举杯。
新皇帝面有德色:“其二,趁蒙古人退兵之机,放弃中都,迁都汴京,依靠黄河天堑,与蒙古对敌!”
胡沙虎说:“为皇上的圣明干杯。”
“叭”的一声,徒单镒手中的酒杯落地。他踉踉跄跄走到新皇帝面前跪下,哭道:“皇上,万万不可迁都啊!”他一个头磕下去,却扑倒在地,众人一片惊呼。
金国的新皇帝到丞相府探望重病在身的徒单丞相。徒单镒欠身欲起,新皇帝按住他说:“快不要动。”
徒单镒半躺在枕头上说:“恕老臣不能参拜皇上。”
新皇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丞相,请多珍重。”
徒单镒摇头:“老臣已年近古稀,死就死了吧,只是有一事放心不下。”
新皇帝说:“你讲。”
“今已屈辱求和,自当珍惜,聚兵积粟,固守京师……此乃上策;辽东乃我朝根本,依山临海,有天险可为屏障,备御一面再做后图……此乃中策;迁都开封,虽有黄河滔滔。但南有宋国,北有蒙古,西有西夏,三面受敌顾此失彼……此乃下策,万望皇上不可出此下策啊!”
新皇帝有些不耐烦地说:“啊,朕知道了。”
徒单镒一阵剧咳,而后喘息不定。
新皇帝走出病房对胡沙虎说:“我看他精神挺好的,不至于吧?”
胡沙虎残忍地说:“皇上没见他抬头纹都开了吗?他那是回光返照!”
这天夜间。完颜承晖匆匆赶来,分开呼叫的众人:“丞相,丞相!我是完颜承晖,你还有什么话吗?”
徒单镒慢慢睁开眼,断断续续地说:“把我的骨殖运回上京会宁府,交给我的家里人……”完颜承晖重重点头,泪水横流。
徒单镒笑了笑:“别难过,我比你幸运,我看不见金国的灭亡了……那景象一定很惨!”
家人和完颜承晖、张行信都痛哭失声。
徒单镒的眼前出现了幻觉:皇上的迁都銮驾迎面而来,他伸出双臂拦挡,被武士推倒,车轮从他胸口轧过。
徒单镒“哇”地叫了一声,翻身吐在地上一口血,头垂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