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破车奔马必自伤
凤吟这一阵实际也挺烦挺忙,不是有意不管伯芳,而是有点顾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逃避心理,好似不敢进自己的家,或者那家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果然热闹,每日虽然不是好酒好菜,但老远就闻到一股搅拌包子馅的酱油韭菜的香气。他爹爹当初新建的那些陷阱机关的房子已经被拆除了机关,换成了小营房了。
那独短墙又被修葺一番连成了一条新墙,墙上站满了红头巾的丙丁。凤吟进家,竟然也没人盘问。他就看到他爹像只老猴子一般被栓在门框上,吃饭也只是一个小盘。
凤吟老远看到他爹时感觉怎么这么没出息,好似喜欢受虐一般,待走到近前,看到他爹蓬乱的头发,还是感觉一阵酸痛。他没说太多,道了声“爹”就迈了进去。
二道院子却有人把守着不让进,凤吟知道怎么回事,因为街上已经有了消息“袁家有个地窖,那银子一筐一筐往外抬”。
这事在袁成恭听来跟他新媳妇还洋洋得意:“怎么着?多亏了我吧?要不是我把那存盐倒腾出去,此时不但抬了银子,还能告个贩卖私盐。你瞧好吧。”
袁成恭此时是在汉口,假装脱不开身。但私下却布下了耳目,小心观察着动向,一步步盘算着,他可不想让那银子一筐一筐就给抬走。
他媳妇却是担心,生怕他闹出什么事来,一个劲嘱咐,咱现在很好,不缺钱,好好过日子,别在意那些。
那哪能不在意,怎么会不缺钱呢。
凤吟担心的是那些人进了铁萼堂,铁萼堂是供奉祖先的地方,不定这些人以为会藏有什么宝贝而大搜特搜呢。
有个被成为堂主的头目听着吵吵走出来,见凤吟气宇不凡,道:“什么人?”
凤吟也不避讳,道:“主人!”
左右就要动手,凤吟镇定自若,空着右手,左手提着一个包裹匣子,腋下夹着那裹了麻布的双镰,看都不看左右。
那被成为堂主的人是个马脸的汉子,个子不高脸不小,按说单独拿出来看,长得还算英俊,就是配合那身子就感觉有点不协调,而且一脸的斑点,越加显得凶悍怪异。
左右等着吩咐,此人却示意停手,就任凤吟闯了进去。
凤吟先回了自己的屋子,发现门是封着的,并没有动。又见左右各处房门都封着,他母亲的房间有自家的伙计照应,也没有什么大变动。
凤吟又去了老奶奶房间,老奶奶正跟一个丫头没事一般闲谈,凤吟喊了声“奶”,老奶奶扯着嗓子道:“就说这孙熊快回来了。”
说是扯着嗓子,但声音也不大,感觉苍老了太多。凤吟将那盒子放了,道:“奶,这是上好的龟苓膏粉,待伏天热了泡些喝,跟凉粉似的却更爽滑,着点蜂蜜,清热去湿,润肠养颜。”
“你怎么回来了?”
“家里这都是什么人?”
“你听这个姑娘跟你说,这是义军,说是来免租免税的。”
凤吟这才留意到炕间那人,那不是个丫头嫚子,一脸强装的正气,显得急急火火的。凤吟没搭理她,道:“奶,他们没怎么样吧?”
“还能怎么样,挺好。听说外边尽打仗,有这些人保护着咱百姓。”
“你知道都是谁打谁吗?”
“谁打谁也不太平,哎,过一天是一天吧,等到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凤吟不知道他奶奶是真糊涂了还是装糊涂,守着那女匪也不好说什么,“奶,咱家的嫚子呢?”
“我给放假走了几个,我说先自顾自躲着吧,咱家保护不了人家,若风声过了,还回来还回来。兵荒马乱的,回家多陪陪自己老儿的。”
凤吟放下心来,知道老奶奶定是分配了些财物让女人躲了,可就这乱世,家徒四壁,躲又能躲到哪。
“奶你都怎么吃法?”
“好吃好喝,兵卒怎么吃就怎么吃,都先给我头一份。什么官都必须敬老,不敬老的官可不得民心。”
凤吟听到老奶奶这么说,多少放下心来。“奶,明天我让向楠来陪你吧?”
“我老婆子让人伺候了一辈子,如今才知道,自己还能弄得吃了,让孩子自己忙吧,得空来跟我说说话就好了,先一阵有个姓丁的闺女老来,来了总打听你,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对不起人家了?”
凤吟没说话,看了边上那女子一眼。
老太太道:“什么世道,女子都当兵了,小脚的女人,能干个什么事。你去后面望望,他们都在那挖沟筑墙的,一筐一筐的抬砖,这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么,这哪行。”
门外始终有人盯着,凤吟再没多说,道:“奶,我出去看看,这还有包点心,我从太谷带过来的。”
出了门凤吟去他娘那,他娘那也是平安无事,挺着个大肚子眼看要临盆了,说近来怕风,挂着布帘子,充耳不闻窗外事。
看着确实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也没什么人进进出出,铁萼堂也没有动过的痕迹,只是他爹爹锁着那几间房子,小仓库那几间,门框都碰掉了漆,碰破了砖,看来还真有人往外抬沉重东西。
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什么人物,凤吟就去看他爹爹。见他爹爹脚上拖了一条链子,挂着三个大铁球。
凤吟道:“爹,这是怎么了?”
袁成孝道:“凤吟,你出门在外靠的是个正气,你爹不能给你丢人,没啥。要咱后辈都能堂堂正正,你爹做牛做马也值了。”
凤吟道:“爹你是不是糊涂了?他们打你了?”
凤吟就感觉这院里的一切非常松散,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气氛,而且松散中笼着着一团死气。
“爹,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凤吟不相信就这点事情能把他爹搞得如此颓废。
“如果咱家能在手里边厚道起来,如何都成。败落也就败落了,爹不当该硬撑,办了血多错事,最后也难逃败落,还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爹你倒底怎么了?我见他们也没敢怎么样。”
“你小姨死了,死得挺惨的,死得时候身上还带着孩子,跟着死了。是我把她送出去的,我还以为她能好好过日子,她是想开了,可这人祸难躲……”
凤吟知道他爹这些年心里一直憋着事,他硬撑着去把家业搞得面上风光,忙碌不停,实际就是怕有一天这些漆光重要剥落,旧账总要还清。他怕自己停下来去面对罪过那天,本以为可以放下一切,可惜这些孽障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越放下荣华越接近淳朴,那罪恶感也越加强烈。
所谓败者为寇,上了这道,再回头是很难的。袁成孝越来越想过平静生活,曾经也想着有一天折腾够了,就好好过日子,可惜这点愿望也很难实现,一旦静下来,做那些缺德事就会一件件地浮现眼前,刺痛心间。特别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起自己,这还争个什么劲。
袁凤吟明白他爹为什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败了。袁成孝做事太干净利落了,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而且处理得方方面面都得到位,那时他感觉他是在帮助更多人。而偏偏小桃跟丁蕊这里留了遗憾,而且这又是收手时的一棕,结尾不美,终得报应。
但是事情一码归一码,丁蕊这事还得分开看,凤吟道:“爹,王八他闺女回来了?她打算干什么!?我看不能便宜了她!”
袁成孝没说太多,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家宜解不宜结。”
袁凤吟道:“爹,你是不是读书读多了?迷糊了?我先出去了。”跨过门槛凤吟就离去了。
伯芳这些天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为什么之前练形意,哪哪都不得劲。那是因为只是偷学,不得要领,看着简单,但看不出个门道来。
他之所以看着形意拳好,是领教过其厉害,也偷用过其打法,虽然没有根基,但那打法套用起来还是管用的。只是练不得功力,总比人家根基薄。
今日练了太极八卦,发现猛与缓,刚与柔之间有个共同点,就是整合归一。
之前之所以练得浑身伤痛,而人家梦练却没事,关键就在这个整合的法子。自己也发力,但是是局部发力,虽然能用,但不能养,越猛烈反震越大,也越伤身耗内。
而太极可以在舒缓之中先求整合统一,再逐渐出力,虽然长进不快,但是安全平稳。而如此都很难求的动静如一,何况形意在那猛烈之下,当然更难达到。
只是这其中取舍太过难做,若舍了刚猛去柔练,又失了功法。而柔缓之中再出刚,却依然是局部出力,与养无益,且貌似震弹猛烈,实际都是将劲憋在自己身上了,作用于人效果不大。
看来想从这太极八卦里出形意功夫,也非易事。而盲目猛练不能同步长进,又是耗损自身,愈久愈伤。
这劲与体就如同好马拉破车,缓慢之中倒不显问题,倘若那马奔跑起来,那车势必破损不堪,岂能不伤。还不如劣马宝车,小心使得万年船,破车奔马必自伤。
这个问题自早就有,所以很多前辈嘱咐,练拳不得法容易招斜,出这类那类的问题,而且过了中年可能暴衰。
这就是破马拉车硬要驱赶的问题。也是为什么当今很多人怎么练也不出功夫,而加点劲就伤身的原因。这些人以己度人,又不平衡,便讲外家伤身之类总总,实际话对但理不对,就是鹦鹉学舌传个话儿而已,内涵如何,还是糊涂。
拳有养有用,养得少用得多,累也累出问题了,所谓厚积而薄发。而如果练得对了,又有性命双xiu,练养一体之法。
伯芳前些年没少打听。而实际也是这样的,过去大多拳师都是精一而博多。而往往在习练太极八卦形意之前,都已经有了不错的外家造诣。很多是寻这一条练打同修的法子而归与这三家的。而这些人,又极能实战。这也是凤吟愿意教伯芳的原因,因为伯芳不是迷信一家之人。
但伯芳有个不服的毛病,总感觉自己有两下子,他虽然知道太极之道博大精深,但却总想玩玩那硬打硬进的拳路。
可明白是明白了,这练法还是没有头绪,总不能再去偷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