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话过程中,称谓很重要。称谓有对人对己两种,但是他必须首先与彼此的身份切合。但是,毛泽东很重视对人的称谓,并且高超地运用它来表达自己的情感,达到与人交往和交流的目的。
1950年9月25日,毛泽东代表中共中央向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致祝词。会后,他在中南海怀仁堂接见了出席会议的代表们。
突然,一位代表双手握着毛泽东的手,重重地抖了抖,大声地和他打招呼,“老毛,您咯胖呀!”
周围的人全都吃了一惊。毛泽东微微一愣,随即,他反应过来:“‘罗瞎子’,是你呀!”
毛泽东亲热地朝对方的肩头送去一拳,很愉快地接上了话。
“老毛,您到底还记得我这个小萝卜头!”“罗瞎子”激动得眼泪直往下掉。
毛泽东哈哈笑了,他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回答:“咯还记得!‘苟富贵,毋相忘’嘛!”
“罗瞎子”嘿嘿地笑了。
“罗瞎子”是谁呢?原来,大革命时期,毛泽东到苏区一个乡里搞调查。问对方姓名,对方倒干脆:“罗瞎子。”
当时,毛泽东不禁笑了:“这是个绰号,你总得还有个真名字呀!”
“罗瞎子”告诉毛泽东他自幼家贫,没上过学,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是个地地道道的“睁眼瞎”,便落下这个外号,但从小叫惯了。如今在乡政府里当主席,自家人这样叫,反倒无拘无束,怪亲热的。
毛泽东赞叹道:“说得好,‘苟富贵,毋相忘’!”
接着,毛泽东讲了《史记》里陈胜的故事,真诚地说,就是将来革命成功了,也不能忘记共患难的兄弟们。
“罗瞎子”听罢,哈哈大笑,就问毛泽东:“要是你以后当了皇帝,不,要是革命成功了,你管天下,我该叫你什么呢?”
毛泽东说:“那你照样喊我老毛就是!”
“罗瞎子”说:“我记着你的话了。”
事隔几十年,革命真的成功了,毛泽东也真的“管了天下”。曾经共患难的战友,又见面了,毛泽东履行了自己的诺言。(3)
老战友久别重逢,兴奋、喜悦是人之常情。但毛泽东和“罗瞎子”像两个活泼调皮的伙伴似的惊喜若狂,还不多见。毛泽东不顾“怀仁堂”这个庄重又热烈的场合,也不顾“伟大领袖”这个身份和周围那些怀着敬仰感情的代表们,竟孩子般一个“老毛”,一个“罗瞎子”地喊叫着。此时的毛泽东,已由老年回到了青年,由群众变为领袖,那惊喜、兴奋和激动的情绪,由“罗瞎子”这一旧称充分表现出来了。
几十年分手以后,这一声亲切地称呼便消除了漫长的岁月带来的各自的变化,也消除了双方的地位差别而变得平等,将相互的距离一下子从感情上拉得很近了。
1951 年春节,毛泽东在中南海丰泽园住所,握着他的亲姨表兄王季范先生的手,向家人介绍说:“这是我九哥。没有他,就没有我。”
毛泽东与王季范于1927年“马日事变”前分手,直到1950年才在北京会面,时隔20多年。这短短的一句介绍语,使王季范觉得不仅仅是一般地恋旧之情,而是深深地感激之情,包含了两人难忘的患难之交。
王季范在同辈兄弟中排行第九,后辈都称“九阿公”,毛泽东一直叫他“九哥”。王季范从小熟读经书,古典文学打下了较好的基础,考入优质师范即湖南大学前身,毕业后在湖南第一师范学校任教。
1914年,毛泽东入一师读书,他们既是表兄弟又是师生,感情自然更深了。王季范对毛泽东不仅在经济上帮助,学业上认真教诲,对他的革命活动也尽力支持。这时的毛泽东接触了进步思想,积极组织和领导革命活动。因此,也常惹出一些“祸”来,都是王季范出面才转“危”为安。
1915 年上学期,为了反对学校增收学生学杂费,毛泽东发起了驱赶校长张干的运动。校长大怒,要挂牌开除以毛泽东为首的17名“闹事”学生,后来是王季范和杨昌济、徐特立、方维夏等先生出面,召集了一个全校教职员会议,为学生鸣不平,对张干施加压力,才使张不得不收回成命。以后毛泽东在长沙进行革命活动,几次被反动军警追捕,都是王季范救援掩护方得渡过难关。
王季范与毛泽东分手后,一直在长沙、湘乡等地从事清苦的教育工作,同情和支持毛泽东领导的中国共产党和中国革命,多方赞助进步学生、进步教师的革命活动。解放后,毛泽东与他仍保持着深厚的友谊,时有来往。毛泽东始终对他真诚以待,常以“九哥”相称。(4)
以旧称待故人,是毛泽东口才的一个突出特点。它既体现了毛泽东与人交往的真挚感情,也从客观上拉近了他与谈话一方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