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向晚已记不清自己在凌霄宝殿前跪了多久，只有酸疼的膝盖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
“还不肯说出慕容凌珊的下落？”一声振聋发聩的质问，来自殿中端坐正中的天帝。
向晚轻叱，一双杏眼不屑地瞥向天帝，并未将这位神族首领放在眼中。
她永远忘不了，那日姐姐浑身血污地赶到天都，告诉她，她们的母国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她年轻气盛，愤怒地去找天帝理论，天帝却告诉她，千圣国被尸毒所染，感染者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到处撕咬活人，为防止尸毒扩散至整个天界，他只好下令将千圣国所有人一并焚毁，实属无奈之举。
向晚信以为真，呆立半晌无言以对，却见凌珊站在身后，一双清丽的眼眸盯着天帝，泛着仇恨的火光。
“敢问天帝大人，千圣国为何会被尸毒所染？”
天帝一愣，旋即冷下脸来，不悦道：“你这是在怀疑寡人？”
凌珊无视天帝的薄怒，自顾自冷声道：“这一切都是大人安排好的，不是吗？”
天帝彻底愤怒，喝道：“慕容凌珊，注意你的言辞。”
凌珊冷声大笑，带着无限怨毒，几日来的惊恐愤怒袭来，彻底侵蚀了她的理智。
“墨林故意接近我，以此正当光明地进入千圣国，再趁夜将尸毒洒在井中，这样大人您就有理由除掉千圣国了，大人养的狗腿，真是替您办了件大事啊。”
“姐姐……”向晚握住了凌珊的手，轻声呢喃。
天帝沉默良久，只冷眼望着那互相搀扶的姐妹俩，忽然开口道：“罪臣之女慕容凌珊藐视主上，妄图行刺寡人，现送至昆仑丘西王母处，受鞭笞之刑。”
“什么？”向晚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天帝冰冷的话语却一字不差地落入耳中。
她依旧抱着一丝侥幸，跪下来恳求：“大人，昆仑丘乃天界极寒之地，姐姐只是一时口不择言，求您不要责罚她。”
天帝恍若未闻，冷冷地甩开向晚的手，自顾自离开了大殿。
那天，向晚终于意识到，天帝早将千圣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国破家亡，那是她们躲不过的宿命。
她拿出从母国带来的全部家当，买通了看守凌珊的侍卫，在凌珊被送往昆仑丘的前一夜，她将凌珊送到落神河，那是天界与人界的出入口。
“去人界吧，姐姐，天界已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向晚决绝的眼眸，深深触动了已心如死灰的凌珊。
“我们一起走。”凌珊紧紧握住向晚的手，生怕她抛下自己一般。
如今，这偌大的天界，她们只剩彼此。
向晚轻轻点头，也回握住姐姐的手，“我们现在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正说话间，却听不远处传来侍卫暴躁的喧哗声：“快追！别让她们跑了！”
向晚蹙眉暗骂，该死，那些侍卫拿了她的钱还出卖了她，“姐姐，你先走，我去拖住他们。”
“不，”凌珊哭喊，死死抓着妹妹的衣袖，好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不想再和你分开。”
向晚红了眼眶，拥住姐姐冰凉无助的身体，耳语道：“姐姐放心，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人界再相见。”
凌珊如**控了灵魂一般，默默点头，因着这句话，她义无反顾地跳入了落神河。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别，便是五百年的等待。
凌霄宝殿依旧如死寂般沉默，天帝细长的眼眸泛着凛冽的寒光，看向跪在殿下的那副倔强面孔。
“罢了，就算你不说，寡人也迟早会找到慕容凌珊，不过今日前来，寡人倒有另一事要问你。”
向晚心中不解，不知天帝又要搞什么鬼。
“身为神族二皇妃，却与妖族首领行苟且之事，若按神族律例，你可知该当何罪？”
向晚一怔，不解地望向天帝，“大人何出此言？”
“慕容向晚，休要再装傻！”天帝厉声喝道：“让他上来！”
向晚的心一沉，深知天帝不会轻易说出无把握之事，想来定是握了什么把柄。但她与万妖王之间一直发乎情止于礼，未有一丝越轨之举。想到这，向晚倒也坦荡自若，只想看看天帝要搞什么名堂。
结果，那所谓的“证人”甫一入殿，向晚便彻底怔住，此刻她才意识到，天帝今日是有备而来。也许早在很久以前，天帝便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她与凌珊上钩。
来人是墨林，他镇定自若地对天帝行了一礼，便落座于雕椅上，无视向晚看向他鄙夷的目光。
“墨林，你跟在万妖王身边多久了？”
“回大人的话，几百年了。”墨林起身，恭敬地作答。
“你应该经常见到她吧？”天帝轻抚胡须，指着跪在殿中的向晚问道。
墨林淡淡地瞥向她，眼底看不出一丝情绪，只轻轻点头，“向晚神女经常出入铜台山，来见万妖王大人。”
天帝长吁了口气，起身在殿中负手踱步，似乎压抑着愤怒，“向晚，你还有何话可说？”
向晚轻叹，一双明眸毫无惧色地对上天帝的视线，“大人，向晚在来天都前，确与万妖王有些交情，但绝不是大人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君子之交。”
墨林冷笑一声，打断了她：“君子之交？神女说得真是轻描淡写。”
向晚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正欲反驳，却见墨林拿出一件让她意想不到的东西。
“大人，”墨林跪在殿中，微微颔首，呈上一匹白布袋，似是带着几分犹豫说道：“这是墨林在青木洞府内发现的，请您过目。”
天帝迟疑一下，打开那布袋，只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将那布袋狠狠砸在向晚脸上。
“慕容向晚，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狡辩？”
饶是向晚平日里不惧权势，也不由得被天帝的雷霆之怒吓了一跳，当她打开布袋看到里面那红绸肚兜时，顿时明白了。
那确实是她的，上面甚至还绣着她的名字，是母亲送她的成年礼，竟会落入奸人手中成为诬陷她的证据。
向晚轻轻摇了摇头，将那布袋攥在手里，朗声说道：“只凭这就能断定我与万妖王有染？还是天帝本就希望向晚有罪，所以无论今日向晚说什么您都不会相信。”
“那你告诉寡人，这东西是如何落在妖族洞府的？”天帝冷眸微眯，带着几分阴险。
向晚狠狠瞪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墨林，他假意接近姐姐，自是有机会出入她们所居的寝宫，若要拿走什么东西，并不是难事。
想到这，向晚只觉得一阵恶心，看向墨林只觉得更加面目可憎。
天帝见她沉默，便冷声道：“寡人本想着，若你肯说出慕容凌珊的下落，这件事便不再追究，毕竟关系到倾夜的颜面，可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天帝又故作惋惜般轻叹一声，墨林奸笑着附和：“大人都已发话，你何必还死咬着慕容凌珊的下落不松口，想想自己的出路吧。”
向晚惊讶得抬眸，她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姐姐倾心托付的良人说出的话，而她为了成全他们，甚至甘愿嫁入天都。
半晌，向晚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冷声道：“我真替姐姐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