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可喃喃自语：“都怪我……都怪我……”眼泪如脱线的珠子般，滚滚而落。
沈星尘见状，眸中蒙上一层氤氲，拍拍塞可的肩，将她从自责中叫醒，“那只是意外，谁都无法预料。”
塞可赶紧擦擦眼泪，振作精神继续问：“小影为什么无法转世？”
狛瑶露出一副难以名状的复杂神情，他皱眉答道：“她的魂魄很不正常，就像一块不完整的拼图。”
“这是什么意思？”塞可紧张地追问。
“人之灵魂皆由三魂七魄构成，而塞影的魂魄只有三魂五魄，所以才无法转世，只能永远滞留冥界受刑。中元节那天，冥王大人大赦鬼魂，她借此逃到人界。不过这样的人，即使活到寿终正寝，也很难达到正常人类的寿命，所以塞影还真是可怜。”
狛瑶叹了口气，犹自感叹。
塞可努力撑住身体，不想因为狛瑶的话再次陷入神伤，不仅是对妹妹的遭遇难过不已，也是因为她自己，有着和塞影一样残缺的魂魄。
沈星尘突然开口问道：“小鬼，你今年多大了？”
狛瑶不知他突然问这毫无关联的话题是何用意，但也不敢不照实回答，只好嘟着嘴答：“我今年刚好两百零一岁。”
塞可听闻此话险些没站稳，不过一想到对方是冥界小神，两百零一岁，对他们来说还只是少年阶段吧。
沈星尘垂眸轻笑，低声自语：“难怪。”
塞可不解其意，倒也没有追问，眼下她只顾着关心塞影的近况。“小影只能永远留在冥界受苦吗？”
“其实也有解决办法哦，”狛瑶突然来了精神，两只小眼睛也变得光彩熠熠起来。
“只要塞影放弃人类身份，成为冥女，就可以住在冥界最繁华的地方——黄泉城，拥有全新肉身，就像正常人类一样，还可以享受冥王大人派发的各种福利待遇，即使不用工作也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样，塞影就再不用受苦了，当然这也意味着，她永远不可能再回人界了，也不再是人类。”
“黄、黄泉城？那是什么鬼地方？”塞可被狛瑶的一席话惊呆了，怎么冥界现在除了帮人类转世投胎，还做起了组建城市培养人口的新营生？真是闻所未闻。
狛瑶面色略带不悦，解释道：“黄泉城是冥界无论大神小神都向往的地方，只有被冥王大人封赏过的有功神祇，才有资格住在那，当然也收留一些不愿再受轮回之苦，自愿放弃人类身份的魂魄。”
“虽不像你们人界昼夜分明，但那里的黑夜永远灯火通明，庙会集市，大型祭典，数不胜数。比如花灯祭，我们会在黄泉河点上河灯许愿，只要被冥王大人抽到，心愿就一定会实现，盛夏祭，可以享用各色绝无仅有的美食，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那是个世外桃源。”
沈星尘不屑地打断沾沾自喜的狛瑶，“若真有你说的这么好，那岂不是人类都不投胎了？”
狛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当然，大部分人类无法接受永远在黑夜里的生活，所以嘛，黄泉城至今还在积极招揽各界来客，不过现在那里已经有了两万多名合法公民，在你们人界，已算一个小国了。”
狛瑶说到这，更加自豪，全然忘了自己正被吊在晾衣杆上的处境。
塞可很难想象，在冥界那么黑暗恐怖的地方，竟有黄泉城这种世外桃源的存在，除了永无尽头的黑夜，那里的生活，听起来似乎与人界无异。若真如狛瑶所说，那么塞影成为冥女，看来是最好的归宿，至少不用再受刑。
“其实我曾和塞影提过这个建议，但她和你们的反应一样。哎！你们人类总用固有眼光看待事物，这样会错过很多好机会。”
“小影当然不想放弃人类身份，”塞可轻声自语，这是理所当然的，虽然知道这一世的生命已结束，但谁会想放弃再世为人的机会呢？
“我也是看她一直受刑，于心不忍，才和她提议的。对了，那个萧华曾来冥界找过她。”狛瑶忽然想起，不久前，曾在冥界见过那妖物。
塞可脸色一变，不由问道：“他去做什么？”
狛瑶不假思索地大声说：“当然是去找塞影，他当时还气势汹汹地想要带走塞影，还好我们无咎大人及时出现，阻止了他，若都像他那般，随意将冥界鬼魂带走，三界岂不大乱？”
狛瑶说得义愤填膺，没有注意到塞可黯然神伤的脸色，果然他爱的人是小影，尽管早就从那张照片中看出了端倪，但从狛瑶的话语中再次得到证实，依然让塞可感伤，为什么偏偏是小影？
“萧华绝不会让小影成为冥女吧，他怎能忍受自己所爱之人永远困在冥界。”塞可低语道。
狛瑶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塞可这样一说，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一时犯了难，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星尘轻笑道：“万事无绝对，你们在这乱猜也没用，还不如去问当事人。”
“去找小影吗？”不知为何，想到塞影和萧华的关系，她突然失去了见妹妹的勇气，明明之前那么想念她。
沈星尘点点头，“你不是已知道她身在何处了吗？”
狛瑶双眼再次放光，“你已经知道了？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至少让我先见见她！”塞可看着狛瑶兴奋的面孔，紧张起来，这小鬼对勾魂如此执着，若见到塞影，定会毫不犹豫地捉住她。
“人鬼殊途！你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狛瑶大喊。
沈星尘狞笑，附在狛瑶耳边轻声说：“小可说了不行，你敢去就试试看。”
狛瑶见沈星尘可怕的脸色，立时噤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他掐住了脖子，那种恐怖的窒息感，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你别吓唬他，他说得没错，若是鬼魂不呆在自己该呆的地方，那三界真的大乱了。”塞可心烦意乱。
“不过，还是希望你能让我先去见小影，在那之后，你再去找她吧。”塞可对狛瑶说。
“你看小可多通情达理，你若再纠缠，就是你的不是了。”沈星尘眼眸柔和，望向塞可，后者只回敬了他一个白眼，便匆匆离开，前往那所废弃工厂。
夜色中，她脚步匆匆，几天来，被假塞影骗得心力交瘁，眼下就要见到真正的妹妹了，心情却是极为复杂。
塞可速度很快，一会功夫就到了乔西河，一眼便望见那所荒废已久的工厂，她放慢脚步，亦步亦趋地朝那黑暗尽头走去。
“你来了。”
一个异常平静的声音，自塞可身后响起，波澜不惊，仿佛会见一位熟悉的老朋友。
塞可不由苦笑，该来的终究会来，无论怎样逃避，都无法改变那个事实。
她不想回头看他，却能清晰地感知，他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甚至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
“小影在哪？”塞可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