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伴随着沈老头的往生咒,众人再次上路,细如蛛丝的雨一直没停,渐渐打湿人衣服。从上半夜转到下半夜,温度渐渐降低,身上潮湿的衣服紧紧贴在人身上,让人从骨头缝里往外透出寒气。
“他、娘的狗、日。”有人暗暗抱怨,鬼涝子这个地方邪门的很,那人下意识打个寒颤。分不清是冷还是怕。
那块阴地上,土包乱七八糟、毫无规律立着,看不到任何墓碑,原来在南门,未成年的孩子不能上江家族谱,因此没有在阎王殿前记下姓名,不能立碑。
江文仪的下葬时辰尚未到。
“辛苦各位兄弟喽!”江振心和江萍一一谢过来帮忙的人,只剩下两个近亲表兄弟帮着抬江文仪的棺材。
江文仪才7岁,手脚短小,棺材木刚刚好,一个成年人就能轻松扛起,但顾得了头,顾不了脚,还是老老实实头尾两人稳稳抬着。
渐渐天空泛白,漫天星斗光线随之暗淡,沈老头手捏成莲花形状,算了算时辰。
“把馅食罐放下去。”
江萍推了推江沁,她才从恍恍惚惚中惊醒,“馅食罐”在她怀里呐!江沁迈开步子,凹凸不平的泥地让她的步子凌乱。
“放进去。”沈老头出声提醒。
江沁缩回手,原来不是交给沈老头,而是、而是下到墓坑里……
墓坑黑漆漆,好像看不到底,江沁踌躇着,不敢下去,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江沁习惯被无视,害怕任何关注……
“让我下去放吧,看把伢子吓得脸都白了。”抬棺的一个叔叔好心道。
“你什么你,只有亲人放的馅食罐,文仪的魂儿才能顺藤摸瓜找到这个罐子吃食。”抬首的男人不屑。
“我怎么不行了?你个瘪眼蛤蟆,我难道不是江文仪的叔叔喽!”江成按辈分来算
“多管闲事,活该多吃屁。”
就在他们俩说话的档儿,江萍已经摸下去放好“馅食罐”,她正准备爬出墓坑。江成懒得和他多费口舌,他腾出一只手,把江沁拉出来。
然后江振心点亮长明灯,小心夜风不把它熄灭,下到墓坑后,把它放在墓坑壁上龛内。
江成和人将棺木徐徐放下,由沈老头用罗盘仪矫正方向,江振心再铲土掩棺,众人合力堆土,江文仪就这样成了这片土地上的一个普普通的小土包。
“江振心还穿着新衣服呢!”
市里的领导随时都可能站在自己家门前,江振心一直如此认为,所以他一刻都不敢把身上中山装换下来,连田里的农活也被他丢在一旁。
江振心憋在家,一段时间没有出门,刚出来遇到同宗兄弟江振国,就被打趣。
他气恼冲江振国喊,“关你屁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天底下毕竟不是人人都是江萍,任凭江振心打骂,江振国接着讽刺,“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我担心我借给你的钱打水漂了,还听不见个响。”
“市里的领导随时可能到南门来慰问我这个英雄父亲,我要穿的体面点,才能接待他们。”
江振国笑了,几尽讽刺意味,“到时候领导们一看,你们全家穿的这么好,明显不缺钱啊,然后他们拍拍屁、股回城了。再看看你,什么都没捞到。”
江振心一拍天灵盖,江振国说的对极哩,他真是好心办错事了,幸好没被领导看到这副模样。江振心摸摸胸口,那正跳的欢。
回到家,江振心翻箱倒柜找出旧衣服,发狂样用剪子剪出许多口子。
江萍进来看到这幕,吓一跳,“振心,你这是干什么啊!”
江振心不睬江萍,继续破坏衣物。江萍眼睁睁看着江振心继续剪那些旧衣物,以为他魔怔了,不敢上去阻止他。
江振心汗流浃背,终于觉得够了,他把那些被蹂躏后的破烂丢给江萍,叫她把它们缝补好给全家人穿。他果然疯了,江萍心想。
虽然觉得荒谬,江沁依旧乖乖照做一如以往。
“爸,我不穿,我要去镇上上学的,让同学看到像什么样子?!”江振心怒吼,虽然不待见中山装,但总比乞丐装好。
江振心的愤怒只多不少,“就你小子知道美丑,难道老子不知道么?你可是老子的种,有什么办法,应付过城里的领导后再说。”
“都多少天了,爸……”他们不会来了,江文礼正想说,被江振心粗暴打断。
“说什么傻话!我打不死你小子!”江振心扭头想找家伙教训江文礼,“明天,谁个不穿这衣服,我就让谁以后都出不了门!”江振心的口气完全不是玩笑。
江文礼挨了顿修理,他还算硬气,从始至终没有出声,没有流泪。他站起身,发现这所有全都落到江沁眼里,她正躲在角落里,没有任何人发现,凑巧目睹了一切。
江文礼狠狠瞪江沁一眼,回去自己房间。
在南门习俗的习俗中,女人不了上桌,虽然现在开放许多,相关政、策鼓励“女人能顶半边天”,但在江沁家仍然存在这个恶习。
等家里的男人吃完后,江萍才上桌吃第二轮,江沁更不如江萍,她只有第三轮,吃完后,顺带收拾碗筷。
每每在书本上念到“母爱”两个字时,江沁眼角直抽抽,江萍和她之间到底有么?那时她还不知道女人相轻。
第二天,江沁毫无反抗穿上那套乞丐装,它甚至还不如之前的衣服。很多的破损江沁来不及修补,那些不规则洞洞露出底下雪白肌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江沁长的不像张振心也不像江萍,但只要是明眼人就不会怀疑他们的血缘关系。
江沁走了不知道是哪门子好运,专门捡了父母俩好看地方遗传,加上一身怎么晒都晒不黑的肌肤,现在年纪小、营养不嫁才不显,不过将来肯定是个美人。
可惜所有的美丽都在肮脏底下,她的衣服不干净也不合身,脸上和指甲黑黑,头发泛着油光和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