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找不回的感觉
47917000000004

第4章 粉碎的玉镯(2)

程之辉摆弄着手机把短信息调出来递到陶伟面前。陶伟看见了,第一条是这样写的:老汉在药店看见伟哥,问小姐:“这是干啥用的?”小姐含羞答道:“是下面用的。”老汉买了一包回去随面条下锅,结果锅盖直蹿房顶,一根根面条也都竖直站着,老汉大惊。

接着,程之辉又翻出第二条,是这样写的:

好朋友像内裤,就算你大起大落,他永远包容着你;非常好的朋友像避孕套,永远为你的安全着想;更要好的朋友就像伟哥,当你抬不起头的时候,他给予你力量。

陶伟“哧”一笑:“他也是转发别人的吧?”

程之辉说:“转发别人的也不应该呀,你是理论科长呀!理论科长应该用正确的理论引导人,高尚的情操陶冶人。”

“书归正传吧!”陶伟边说边站起来,示意要离开这里,“你也知道,副部长是需要县委常委决定的,你也知道我一个小科长能起多大作用,只不过提供提供情况,决定权都在头头的手里。”

程之辉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回家的路上,他又接到小朱的电话,小朱告诉他,邱科长活动得厉害,据说又到省里找他表哥去了。要他不能掉以轻心,也得抓紧做工作。唉,这小朱太热心了!他知道,这是因为只要他当了副部长,小朱就有当科长的可能。

他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烦躁得睡不着。小朱的话深深触动了他的心,小邱又到省城找他的靠山去了。是啊,人们都说现在跑官得打“隔山炮”,就是说光找顶头上司不行,得找能压住顶头上司的人,能决定顶头上司命运的人,找这样的人才管用,保险系数才高……可自己却没有这种靠山。找到个陶伟谈了一晚上却一无所获。算了吧,咱找不到靠山就算了。程之辉这样想着叹了口气。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如果坐以待毙就等于把这个副部长拱手送给姓邱的,这正是他所希望的。我也必须去找关系,去打隔山炮。他竭力在记忆的屏幕上寻找。突然,他想起前年率领县剧团去地区参加现代小戏曲汇演,他们自编的现代独幕剧《村长》得了一等奖,地委宣传部分管文化工作的杨部长给他们颁了奖,颁奖之后还围绕《村长》这出戏召开了座谈会,杨部长着实把这个戏夸奖了一番,最后杨部长对他说,这个戏基础很好,你们要下功夫把它提高提高,争取代表咱地区到省里去参加汇演,我和你们的县委书记、县长都是朋友,如果你们有困难的话,我可以给他们打招呼,支持你们。唉,去找找杨部长汇报汇报,看他能不能帮帮忙。程之辉想试试看。

他觉得拿不准,推醒了妻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陶彩虹听了不以为然地说:“组织上有眼了提你,没眼不提也就算了,咱不跑。”

“你知道什么?”程之辉说,“你没听人家说,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不活动只等着吃亏。”

“不当官就不吃饭了?”陶彩虹说,“咱祖祖辈辈都没当官,都过来了。”

“就是祖祖辈辈都没当过官,我才当这个官哩!”程之辉被触怒了,“你知道吧?我父亲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前程似锦,长大弄个一官半职,辉煌辉煌,光宗耀祖,可我现在只是个科长,这科长算什么,说是个科长其实是股级,不在国家颁布的职务序列,再说,当副部长跟这科长区别大着哩,一当上副部长就是正儿八经的科级了。屁股后拴着小车,来客招待到宾馆就餐也有了签字权。”说到这,程之辉来劲了,“不行,这个官一定得跑。”

“你要跑我拴不住你的腿,只要你有这个本事。”陶彩虹说着扭过头去睡了。

程之辉仍然没有睡意。他在想:去地委见杨部长总不能空手吧?虽然人们都说他很廉洁,总得有个见面礼,这是人之常情啊!带点什么呢?烟酒?他不抽烟不喝酒。山区的特产?核桃、黑木耳、山野菜?太俗气,好大一堆并不值几个钱,再说,大兜子小包子的走到家属院里人们乱看,很丑气。他想起来了,那天闲聊,听人说,现在送礼文明点的就是工艺品或是字画什么的。想到这,他索性起来不睡了,在屋里翻箱倒柜地寻找可送人的东西,找着了几张字画,横看看,竖看看,不行,水平太低,都是本县的书画家之作,根本登不了大雅之堂。他又找到了一个用纸盒包装着的骨雕《大鹏展翅》,也算是个工艺品,但做工太粗糙,也拿不出手。于是,他又回到床上,身子靠在床头上犯愁。就在这时,酣睡着的陶彩虹翻了一个身。程之辉眼一亮,看见她右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镯子。那是上乘缅甸玉做的,紫罗兰底色,带着点绿翠,灯光下显得耀眼夺目。好!好玩意儿,自古道,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东西拿去,送给杨部长,给他女儿或夫人。他又一想,可这是结婚时彩虹妈妈送给女儿的礼物,她舍得吗?咋开这个口呢……

第二天早晨,陶彩虹正要去上班,程之辉拦住了她:“你晚些走!”

“怎么?”陶彩虹愣愣地看着他。

“晚些走。”程之辉那样重复着。

“说嘛,你耍什么花招哩?”陶彩虹诧异地望着他。

“我说了你能答应我吗?”程之辉问。

“不知你说什么,我咋答应?”陶彩虹说。

“那你答应了我再说。”程之辉说。

陶彩虹又瞪他一眼:“你不神经吧!”

程之辉一把抓住陶彩虹戴着镯子的手腕:“这只镯子挺好。”

陶彩虹嗔怪地看他一眼:“笨蛋!现在才知道……”

“彩虹……”程之辉嗫嚅着说,“我想去找杨部长……咱家没有什么可送的礼品……唯有你这只镯子。”

“杨部长能稀罕这?”陶彩虹沉重地说。

“杨部长那人不稀罕这,我知道。”程之辉无奈地说,“可咱家苦于没有可送人的礼物,这玩意送给他,他给妻子、给女儿都可以,咱也拿得出,他也接得住。彩虹,我知道这东西是你的心尖肉,可是,在这个关键时候,要有所得就要有所失,为了我的事业你就忍痛割爱吧!以后我还你更宝贵的。”

陶彩虹一阵心酸,闭上眼睛,将那只戴着镯子的手伸到丈夫面前:“你自己取吧!”

程之辉有点儿不好意思动手,过了几分钟,他才怯生生地羞答答地,轻轻地将妻子手上的镯子捋了下来。

上班以后,程之辉找部长请假,说要去地委宣传部送份开展农村群众文化的经验材料,部长说下午部里要开全体会,时间不长,要他会议结束以后再去。下午开会时,这个部长讲讲,那个部长讲讲,一直讲到七点钟。按级别部里不能给他派车,部长说因为时间晚了,又是急送的材料,就派那辆机动的帆布篷吉普车送他。他算算时间,县城到地委所在地一百三四十公里,得两个多小时,到那里也就九点多了,太晚了杨部长可能就休息了,所以,就不停地催司机把车开快点。离地委还有十几公里时,迎面过来一辆大货车,车速很高,车灯贼亮贼亮,由于他们的车速也高,司机慌乱之中踩不住刹车,两车相撞,程之辉头部严重受伤,住进地区医院,经医生诊断为脑挫伤。脑挫伤也算重症,地区几家医院的专家合作给程之辉动了手术。

一个星期之后,程之辉睁开了眼睛,当他第一眼看见妻子陶彩虹坐在他的床前时,吃力地问:“那……那……”脑挫伤要害处是语言障碍,他说不出来,就用手比了个圆,意思是问镯子呢?

陶彩虹见丈夫脱了险,又是激动又是后怕,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她明白丈夫的意思,也知道那只玉镯在车祸中已经粉碎,她不想伤他的心,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只要人好,还管那干什么?”

“……杨……杨……”程之辉仍吃力地说。

陶彩虹明白他的意思,安慰他说:“现在身体要紧,先治病,病好了再去找杨部长也不迟。”

程之辉摇摇头,否认。由于用有镇静药,很快,他又睡着了。

从此,每次他醒来的时候总是用手比个圆,问那只镯子,然后,就是吐那几个字,陶彩虹也总是用那几句话安慰他。时间长了,他饭也不吃,茶也不喝,还烦躁地用手掀掉盖在身上的被子。他也不配合医生,不吃药,也不让输液。陶彩虹拿他没有办法,就请来了陶伟。

陶伟一进病房,程之辉就哭了。陶伟安慰他说:“别难过,抓紧养病。”

程之辉拍拍胸口,踢腾踢腾被子,表示躺在医院挺着急。

陶伟说:“你的心情组织上了解,你一贯忠于职守,热爱工作,目前的任务主要是养病,养好病才能更好地工作。”

程之辉忍不住了,问:“……部……部……长……的……事……”

陶伟明白他的意思,劝道:“之辉呀,目前你先不要考虑这个事情,身体要紧,我认为有人讲的一个道理很好,说身体是个‘1’,其余都是‘0’,当然,有了‘1’,‘0’越多越好。要是没有了‘1’,‘0’再多也无用。”

程之辉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紧接着,他从枕头下摸出个红塑料皮本递给陶伟。

陶伟接过来一看,是地委宣传部给他发的先进文化工作者证书,点点头说:“这个组织上已经知道,考核你的时候部领导介绍过了。”

“真……”程之辉瞪大了眼睛,“真……吗?”

“真的。”陶伟说,“你已经作为副部长考核对象考核过了,只等县委常委研究。”

程之辉笑了,而且笑出了声。很短暂,他又闭上了眼睛,闭得很不正常,陶彩虹喊他也喊不醒,急忙喊来值班医生,医生量量他的血压,低压120,高压180,这是从来没有的。医生听了听他的心脏,脉搏跳得很微弱,每分钟40次,医生说,急需抢救,把程之辉送进了抢救室。

半个小时以后,医生出来说,可能是他兴奋过度引起了脑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