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同时代人回忆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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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走向最后的高峰(18)

狄更斯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心爱作家;不过他还喜欢《吉尔·布拉斯》陀思妥耶夫斯基高度评价勒萨日的《吉尔·布拉斯》(例如,他在《温顺的女人》一文中提到它。——《1926—1930年版全集》,第10卷,页414)。和苏的《Martin Ienfant trouvé》法语:《弃儿马丹》。,几次介绍我看看这两本书。《吉尔·布拉斯》我看不下去。《马丹》我看完了;当时我就想,他那么喜欢它是因为他不能看自己的,即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东西。苏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有相同之处。他们三个人,即狄更斯、苏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是被侮辱与被损害者的歌手,但三个人又各不相同。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怕出格,狄更斯不会出格,苏虽会出格,但沉不住气,会失去分寸感。叶莉扎维塔·斯梅尔佳夏娅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人物。会使人产生一种沉重的感觉,可是在苏的《马丹》一书中有位女工显然是指列莎契哈。施塔肯施奈德是指小说开头对她的描写。,在她面前叶莉扎维塔·斯梅尔佳夏娅可能显得是一种可喜的现象,因为你会觉得,在她身上,人的面貌无论怎样被歪曲,终究还是存在的;你会感觉到,作者清楚地看到面前的人物,看到她所受的一切侮辱,一切污秽,而且,透过这一切,看到了灵魂;他没有忘记交代一声,说她是善良的,她给孩子们几文钱和面包,你会看到整个儿的她,感到真实,感到作者既不希望掩盖一切可怕之处,也不希望拿这些可怕的东西刺激读者。苏则恰恰是在刺激读者。他的女工是牲口、畜生,她身上没有一点点人性,你会觉得这不真实,作者把什么东西疏忽了,或者掩盖了,或者有意想要揪读者的心,撕裂读者的心,惹他发火。读者恼火了;也许作者正好是希望读者对这一类女工可能所处的环境发火,我不知道,可能是这样。我只知道我没有对那环境恼火,而是对作者本人恼火,因为我觉得不真实;我觉得他在撒谎,他隐瞒了什么,或者是不善于表达。但是这不善于说话违反了法国人或一般欧洲人所惯有的某一相对的界限。所以聪明而审慎的英国人不超越一定的界限,而法国人一超出界限立即便滥用感情,或作出卑鄙行为,或者是卑鄙行为与滥用感情一齐来。

〔忆陀思妥耶夫斯基〕安·巴·费洛索福娃

在一次文学晚会上,好像是为赞助讲习班或廉价住宅社费洛索福娃是高等妇女讲习班和廉价住宅社的创始人(1861—1863年及1867—1879年是社主席),积极参与为赞助这些机构而举办的晚会和音乐会。而举行的文学晚会上,我和费·米·陀思妥耶夫斯基认识了。我记得,我看见他感到多么幸福!第二天他来我处,以后我们便经常见面了。我是多么感激他,我的亲爱的、道德上的忏悔神甫!我把什么都对他讲了,一切心头的秘密都告诉他了,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刻,他安慰我,把我引上正途。我对他的态度常常很不成体统!冲着他叫喊,激动得不成体统地争吵,他呢,像小鸽子似的,耐心地忍受我的乖张的举动!那时我极不喜欢长篇小说《群魔》。我说,这简直是告密。一般说来,我当时很没耐心,总是轻蔑又暴躁地对待旁人的意见,扯开嗓门吼叫。

和屠格涅夫我也是在一次文学晚会上认识的。他完全是个欧洲人。我不大尊敬他,但比较尊敬陀思妥耶夫斯基。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亲身经受了俄罗斯的一切艰难困苦,他受尽苦难,熬成了他的一切信念;而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却害怕了,逃走了,一辈子从那美丽的远方批评我们。我有一回写了一封大胆的信给他讨论巴扎罗夫,他给我的回信刊登在他的书信集中屠格涅夫给费洛索福娃讨论巴扎罗夫的信发表在伊·谢·屠格涅夫的第一本书信集上,圣彼得堡,1844年,页237—240,241—243。这里大概是书信中的第一封,写于1874年8月18日。,原件在我的孩子们的手中。

我一辈子永远不会忘记在科诺诺夫大厅里举行的一次文学晚会。指1879年2月9日和16日在贵族俱乐部大厅为赞助文学基金会举办的一次晚会。陀思妥耶夫斯基朗诵了《秘密的故事》(《卡拉马佐夫兄弟》第三本中《热烈的心的忏悔》)。屠格涅夫在第一次晚会上朗诵了《村长》,第二次朗诵了《孤僻的人》,和玛·加·萨温娜一起朗诵了喜剧《外省女人》片断。第二次晚会上,费洛索福娃的女儿给陀思妥耶夫斯基献了花。(见《呼声报》,1879年,第70、77期;谢·阿·文格罗夫*的回忆录,《言谈》1915年第114期,《屠格涅夫与萨温娜》文集,彼得格勒,1918年,页68—69、80)

*谢苗·阿法纳西耶维奇·文格罗夫(1855—1920),文学史家。

他们两人都应当参加。屠格涅夫几乎是前一天晚上刚从巴黎来到彼得堡,到我处来过,答应参加这个晚会。大厅里挤得水泄不通。公众等待着屠格涅夫。大家频频回头去看入口处忽然屠格涅夫走进大厅里来了!真妙,好像什么东西推了我们大家一下全体一致站了起来,向智慧之王鞠躬!1879年春屠格涅夫短期回俄国,在莫斯科和彼得堡受到热烈欢迎。我不由得想起维克多·雨果的一件事情,当他从流放中回到巴黎时,全城的人上街去迎接他。指雨果在多年放逐后,于1870年秋回到法国,巴黎人热烈欢迎他。在这个晚会的前一天晚上,我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会面,要求他朗诵《罪与罚》中马尔美拉多夫的忏悔。他闪着狡猾的眼色,对我说:“我给你们朗诵一段比这更好的东西。”

“什么?什么?”我抓住不放。

“我不说。”

我以说不出的焦虑心情等待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出场。当时《卡拉马佐夫兄弟》还没有发表,大家对这部作品连一点概念也没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照着稿子朗诵他念的是那一段:叶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来找米佳·卡拉马佐夫借钱,这个残暴的家伙想对她摆摆架子,杀一杀她的傲气,侮辱她一番。后来这头野兽渐渐驯服了,人胜利了:“叶卡捷琳娜·伊万诺夫娜,您自由了!”最后一个版本的《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没有这句话。

天哪,我的心扑扑地狂跳我想,大家也呆住了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朗诵所给予人们的印象难道能够表达吗?我们大家都号啕大哭,大家都充满了某种精神上的狂喜。我整夜未能入睡,第二天,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一来我就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痛苦地哭了起来。

“好吗?”他用感动的声音问,“我觉得好,”他补了一句。

对我来说,屠格涅夫在这个晚会上不知怎么渐渐淡化了,我几乎没有去听他的朗诵。后来我们时常见面,时常互相骂来骂去。

题解:

安娜·巴甫洛夫娜·费洛索福娃(1837—1912),社会活动家,参加妇女运动。她是大官员、军事总检察长的妻子,七十年代她有极强烈的反对派情绪。“我憎恨我们的现政府,这是一伙强盗,他们在危害俄罗斯。”她在给丈夫的信中这样写道。(阿·弗·端尔科娃,《安娜·巴甫洛夫娜·费洛索福娃及她的时代》,彼得格勒,1915年,页326)

在费洛索福娃的寓所里保存着一些非法图书,据传说,在审判之后薇拉·查苏利奇躲在她那里,费洛索福娃的名字和克鲁鲍特金的逃跑有联系。她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接近显然是在七十年代下半期,对他评价甚高,在许多方面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导师(在1877年3月7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信中第一次提到费洛索福娃的名字,见《书信集》,第3卷,页260)。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喜欢和尊敬费洛索福娃,屡次提到她的“高贵的心”,“聪明优美的心灵”(《书信集》,第3卷,页260;第4卷,页67),谣传她可能被捕,他很是焦急。

安·巴·费洛索福娃和她的女儿姆·弗·卡明涅茨卡娅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回忆录给我们补充了他和对沙皇制度抱敌对态度的人们的联系情况。

本文根据《安·巴·费洛索福娃纪念文集》第1卷(阿·弗·端尔科娃,《安娜·巴甫洛夫娜·费洛索福娃及她的时代》),彼得格勒,1915年,页258—259,256—266刊载。

〔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见面〕姆·弗·卡明涅茨卡娅

费·米·陀思妥耶夫斯基我自然是记得很清楚的,不过也仅仅在他一生的最后两三年,就是他和妈妈成了相互间非常亲密的人,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我不知道,但我记得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的儿子发癫痫症死去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儿子阿廖沙1878年5月16日死于癫痫症。(阿·弗·端尔科娃,《安娜·巴甫洛夫娜·费洛索福娃及她的时代》,页264)妈妈在场。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这孩子是第一次发作,但是病势很猛,竟至于死去。儿子的死给了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难以磨灭的影响在我的记忆中,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常常“根据需要”到妈妈处来,那意思不仅是因为一般的什么事情,主要的是和她交流感想来的,聊一聊,听一听。现在我说说我记得的和他见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