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走近最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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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袋子里的山

一条路,就是一部史诗。1950年,毛主席的一句“一面进军,一面修路”,于是解放军用革命热情和战斗意志,劈开了悬崖峭壁,降服了险川大河。在川藏之间,让高山天堑变成了通途。川藏的路,好多地方是硬生生地从悬崖绝壁上给凿出来的。

进川藏之前,就听说川藏的路上,石头会跑,最初以为是打油诗里说的风吹石头跑。于是我在想人骑着车,满地的石头跟着你跑,那场面该是多么壮观,多么有趣。后来才知道那里的石头不是在平地上跑,而是从山上往下跑,于是就不好玩了。

从雅安前往新沟的那天,过了老虎嘴隧道后,天就开始下起雨,于是那天我们第一次遇上了会跑的石头。我们碰到几块石头从山上跑下来,许是因为跑累了,于是停在路中间休息。我和兰兰骑到一处时,听到身后山上有石头在踢正步,于是我们埋头往前冲。

在泸定的时候,我们住在一家挨着公路的旅馆,亲眼目睹了一群石头抱着团从山上跑下来,把公路给堵了一半。一辆皮卡车被卡在了那里,幸好车子不是行驶在挨着山的车道上,人才安然无恙。阿兴用他的相机记录下了这些石头从山上跑下来的全过程,反复地回放其壮观场面。我们纷纷从楼上跑下来看热闹,拿着相机拍照片,那架势像是站在跑道的终点拍运动员。兰兰开玩笑地摆出一副现场报道的架势。我们的行为显得有些“幸灾乐祸”,很“卑鄙”。

川藏路上,一些地方因为水土的流失,于是寸草不生,318国道的部分路段被嵌在风干后的黄土与石头之间。遇到下雨的时候,塌方便成了常有的事。即便在阳光朗照的时候,也可能遇到越野狂奔的石头。因为那是川藏南边唯一的通道,在通车的日子里,每天都有许多车子行在路上。大车行过以后,不单能掀起一路的尘土,更能号召路边的石土也跟着跑起来。于是我们总是要在货车行过良久,确保山上的石头都保持着立正姿势才敢继续前行。

走在折多山的路上,弯一道连着一道。路像是被仙人拿着巨斧从山上劈出来的,劈完后剩下的是陡峭的崖壁。崖上的石头也喜欢跑,为了管住这些疯狂的石头,修路的工人们想尽了办法,智慧地将那些石头给囚禁了起来,于是我们看到了被装在袋子里的山。把山装在袋子里,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实在是一件无从想象的事情。站在袋子底下,看着袋子里装着的一大群石头,像是铁笼中关了一群困兽,这些困兽要是被放出来,那就不得了了。看着头顶的巨石,要是跑下来,和它撞个正着,那结果就不堪设想,于是踩着脚踏赶紧逃跑。

我曾听说大自然有佛性,顽石也可以被说经的人说得直点头。从哲学的角度讲,我要是相信这一点就犯了唯心主义的错误,所以我不相信。但是在瑞士心理学家卡尔夫从荣格心理学、世界技术和客体关系理论发展出的沙盘疗法中,石头具有男性力量的象征,也有压力、稳定、恒久、坚固的含义。马克思没听说过荣格的理论,所以对于这一点我支持。川藏路上的石头有一些信马克思主义,有一些信荣格主义,也有一些信佛陀。于是我把一些信荣格的石头带回了家,把信佛陀的石头留在原地,然后对信马克思的石头敬而远之。只是一路上少有石头会为朝圣的队伍所感染,多是调皮捣蛋。

西藏路上的石头不仅会跑,还会飞。2010年的5月,一个走在滇藏路上的女子,因为遇到飞奔的石头,于是永远地停在了前往拉萨的路上。生命是脆弱的,在大自然的面前,我们不过是一粒微尘。我们匆匆地从这些装在袋子里的山前走过,对于如何完成将山装进袋子这样的伟大工程只能凭借仅有的想象。为了让这些不安分的石头安分下来,修路的工人们煞费苦心,绞尽脑汁了。

因为有了这些袋子,走在川藏的路上,不再像过去那样危机四伏。那些袋子里的石头,正从囚笼中的困兽到慢慢地被驯服。终有一天它们会相信佛陀,微笑地看着路上的每一个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