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时令已经进入冬天,医院大楼里都已经开通暖气。
我坐在值班室窗前,面前摆放着周静母女的入院记录。
从记录上看,周静母女是由辖区派出所送来的,派出所的人也不明白周静母女为何会突然跑到派出所,周静母女跑到派出所时,由于极端的恐惧所致,母女俩均神情恍惚,语无伦次,继而发疯。
那么是什么会使得她们如此恐惧?
看来,我得走访一下周静母女的同事同学了,对,还有那位保姆。想到保姆,我耳边又响起刘丽丽的话,“周静母女是上周末发病进医院的,保姆每次来探望,母女俩见着她,都惊吓得大声尖叫。她探望过后,母女俩的病情都会加重。”周静母女为何会对保姆存有深深的恐惧?难道保姆是周静母女恐惧的根源?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闪过,我又立即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保姆看样子六十多岁年纪,慈眉善目,俗话说相随心生,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保姆视为致周静母女发疯的恐惧的源头。至于刘丽丽说她与保姆独处时,也有恐怖感,那也许是受周静母女看见保姆就恐惧这一现象所诱导。
“啊……”突然一阵恐怖的尖厉的叫声从病区传来,这声音在这静静的深夜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刘丽丽推开值班室的门,神情紧张地望着我:“听声音,好像是周静母女。”
我猛地站起来,冲出值班室,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啊……”尖厉的叫声再次传来,这明显是两个人交错的叫声,声音里有着无尽的恐怖和绝望。刘丽丽的猜测没错,这声音就是从周静母女所住的302室传来的。
周静母女的叫声,引起病区走廊两侧的病房里一阵混乱,从走廊两侧的病房里传来一阵阵叫嚷声.甚至歌声。
我顾不了走廊两侧的病人,我径直朝302室奔去,直觉告诉我周静母女发生了什么。
突然一个人影从302房间跑出,不好,周静或周婷婷跑出来了,护士没锁门?
我急忙朝人影追上去,一边对身后的刘丽丽道:“你去病房。”
我飞快地朝着人影追去,那人奔跑的速度显然不及我,离人影近了,那人戴着一顶帽子,看背影怎么不像周静或周婷婷?
突然脚下一滑,我跌倒在地上,我想站起来,但脚脖子扭伤了,当我终于挣扎着站起,我追赶的人影早已经不见踪迹。
这当儿,刘丽丽跑到我面前,“冯老师,你怎么啦?”
我扶着墙壁,对刘丽丽“母女俩都在病房吗?”
刘丽丽点点头。
刚才那人影果然不是周静母女。
刘丽丽:“两人又受到惊吓,紧紧抱在一起,在床上抖个不停。我已经给她们服下镇静药了。”
我知道,护士的衣袋里随时都放有应急用的镇静药。
刘丽丽四下望了一下,“那人呢?”
我指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的门,“走,快去那。”
我很清楚,病区走廊的门我半小时前去上锁的,那人跑不出去,无处藏身,很可能跑进了卫生间。
我不顾脚疼,和刘丽丽赶到卫生间,刘丽丽推开女卫生间的门,我则走进男卫生间。
十个平方的男卫生间里,这个时候自然是空空如也,几个蹲位的门都是开着的,没有一个人。
女卫生间呢?
我转过身望向对面的女卫生间,却见刘丽丽神色紧张地急步走出女卫生间,轻轻地将女卫生间门拉上,走到我面前,对我指着女卫生间悄声道,“里面最靠里的蹲位的门是关着的,里面好像有动静,我问,又没人答应。”
显然刘丽丽是不敢去开那个蹲位的门。
我领着刘丽丽快步走向女卫生间,推开女卫生间的门,我们俩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女卫生间的蹲位的门此刻全部打开的,里面均空无一人。显然最靠里的蹲位里刚才确实有人。说时迟那时快,我和刘丽丽都同时想到了一处,我俩同时冲向窗口,往楼下望去,不过楼下黑郁郁的,啥也看不清。
刘丽丽望着我,摇摇头“那人不可能从这里跳下去。”
我默默地点点头。
刘丽丽说的一点不错,那人不可能从卫生间窗户跳下去,因为我们所在的二病区是在这栋楼的四楼。这栋楼的一楼是医院的车库、保管室等,二楼是医院的医政部门和药房、化验室等。而这栋楼的一部分又是建立在一块堡坎上的,如果冒险从四楼的女卫生间窗户跳下去,很可能就会跌落到相当于八层楼高的堡坎下的泥地上。
那人莫名其妙地就从眼前消失了?
接下来的又一个疑问就是,那人如何能打开锁进入302房?
我知道医院以前病房是不上锁的,自从一年前,一个精神病人半夜跑进另一间病房,将睡梦中的病人掐死,医院惹了场大官司后,晚上九点后,病房就得上锁,为此,医院还专门又重新给每间病房修了个小卫生间。
像知道我心里正这样想似的,刘丽丽这时低下头,认错似的,“都怪我,今天晚上去302室查房后,忘记将302病房的门锁上了。”
回到走廊上,周静母女已经安静下来,由她们母女引起的病区的混乱的吵闹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昏黄的灯光下,病区的走廊似乎比白天显得更长更幽深。
我没有责怪刘丽丽,我心里正紧张地琢磨,是谁要在这深更半夜偷偷走进周静母女的病房?也或是他(她)并不是专门冲着周静母女而来,只是她们母女的门是开着的,就走进了她们母女的病房?不管是哪一种因素,在这冷风嗖嗖、寒气逼人又雨声淅沥的深夜这样闯进精神病院病房,这人如果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这人怎么就这么神秘地从眼前消失了?
只有一个答案,那人并不知道跳窗的危险,他是从正面进入这栋楼的,不知道这栋楼的背后是建在堡坎上的,他从女卫生间的窗户跳下去了。
那么此时,这栋楼的背后的堡坎下,该是怎样一幅情景?
“快,小刘,你给120打电话,我打110。”
“打电话?”刘丽丽一时没反应过来。
“打120救人,打110报警呀。”
刘丽丽明白过来,立即拨打110,我也迅速拨打120.
打完电话,我们回到值班室,我一边迅速收拾药品,一边对刘丽丽说“拿上急救用品,我们先作一下现场急救。”。
“冯老师,就等120吧。”刘丽丽求助似地望着我。
我知道这个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姑娘胆小,我望了她一眼,“你就留在值班室吧。”
“别,冯老师。”
刘丽丽刚刚急切地喊完这句话,一个炸雷响起,灯光随之熄灭。
停电了。
我知道,这下刘丽丽更不放我离开了。
“准备手电筒。”我对刘丽丽说。
刘丽丽知道我是要拿着手电筒下楼,她嗫嚅着“冯老师,你就等120吧”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什么,竟然高兴地“对了,手电筒电池没有了,还没有来得及买呢。”
看来只有等120了。
我徒然地坐下,对刘丽丽:“你把蜡烛点上吧,放心,我不可能举着蜡烛下去。”
“是啊”刘丽丽放心地转身去点蜡烛,一边道,“外面下着雨,我们又没有伞。”
窗外,一道闪电突然划过,随即一个惊天动地的炸雷再次炸响。就在闪电划过天空那一刻,刚刚那人影奔跑的背影也突然从我脑海中划过,我不由打了个激灵。
刘丽丽正举着蜡烛走到我面前,把我的表现尽收眼底,她将蜡烛放在桌上,凑近我,找到同盟军似的轻笑着:“冯老师,你也害怕啦?”
我望着刘丽丽,“你说你单独面对周静母女的保姆时,会有恐惧感?”
刘丽丽在我面前坐下,不解地望着我“怎么啦,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怎么觉得从302室跑出的那人的背影有点像周静母女的保姆?”
“啊?”刘丽丽惊奇地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