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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会说话的乌(2)

于是他拿出一个球来给了她,对她说了再会。那球在她前面滚着滚着,一直滚到了山脚之下。下了马,那公主立刻用棉花把耳朵塞了起来,然后爬上山坡。果然听见四面有许多怒不可遏的喊声,不过因为她的耳朵里塞了棉花,所以她听得的可怕的回声是很微弱的。

她到了山顶,那里的路更崎岖峻险了,声音也越来越大,越可怕了,但她只顾前进,再也不回头看一看,一直走到看见前面有一只鸟笼,里面有一只鸟在那里歌唱着。她跑过她和那只鸟笼之间的一节平路,一把拿住那只鸟笼,喊道:“我终于得到你了,你再也走不到那里去了!”

伯利丝德随即把她的耳朵上面的棉花拿去,只听那只会说话的鸟说道:“啊,小姐,你应该高兴了,你的困难已经过去了,你不会再遇到什么灾乱了。你有什么命令,发出来让我立刻去办?”

公主道:“我要办的事多的很哩,你先告诉我罢,‘金水’是不是在这里附近。”

那只鸟立刻指点她到那就在靠近的神奇的喷泉边去,把她带去的那个细口水瓶盛满了,她又问道:“我要寻的第三件东西是‘能歌唱的树’。”

“啊,公主,”那会说话的鸟道,“这棵树长在那边深林里。”

她于是飞也似的跑到那个深林里去,她听见那些树叶正在发出音乐一般的声音来。但是那棵树很大,她连忙跑回头责问那鸟道:“树是寻得了,一点也不错,不过我怎能把它拔起来呢?”

那鸟回答道:“你只消折一根桠枝拿去种在你的园中好了。不要多少时候,就会长得和这棵大树一样了。”

公主立刻去折了一根桠枝,这时她的精神更振作起来,她真说不出她是怎样的快乐。对着那只鸟,她说道:“我还要办的事只有一件了,我知道你是一定能够帮助我的。我的两个哥哥,因为我的想念,冒险跑到这里来,变做了黑石头,大约总在这里附近。请你告诉我,怎么把他们救活转来,那么我就高兴之极了。”

“啊,公主,”那只会说话的鸟道,“这件事再便当容易也没有了。你只消用瓶里的金水洒一些到黑石头上去:个个都就活转来了。”

伯利丝德立刻起身下山,只要走过黑石头,她就把银瓶里的金水洒几滴到每一块上面去,果然呵!一个个都变做了人了。她的两个哥哥也在里面,她真欢喜得什么似的,拥抱着他们。

“我真不知道怎样替你们着急哩,”她谴责他们道,“你们究竟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们告诉她说是睡着了,那时她哪里还忍得住,说道,“是的,要不是我,你们还要在这里睡你们的觉哩。”

当下所有那些被她一齐救活了的人都团团的围拢来感谢她称赞她,但她说道:“我是来寻我的两个哥哥的。我的目的只想把他们救活。你们既然也得了好处,我当然也要接受你们的感谢。这是我的意外的一件乐事。”

她登时上了马,把那只鸟笼放在她的马鞍前面,将那能歌唱的树的桠枝交给拜门拿着,又叫伯维司捧着那只银瓶。他们现在都已经上了马,预备出发了,那公主对着围绕着她的那些侍从武士们说道:“我们现在为什么还要逗留不走?你们竟没有一个向前领导吗?”

那时,他们齐声回答道:“啊,公主,我们当中,谁都不配走在你前面哪。”

她看见没有一个敢占这个光荣的地位,于是她向前走了,她的两个哥哥和其他的人一齐都跟在她后面。他们在路上很想再要见那位圣人一面,谢谢他,可是到了那里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死了。他们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年纪大了才死的,还是因为那三件东西指定由他保护,现在已被公主得到,他才死了的。

大家骑在马上只顾前进,到了相当的时候,各各分头去了,公主和她的哥哥们只剩三人同阵。不多久,他们也到了目的地,一到家中,伯利丝德就把那只鸟笼挂在花园里。一会儿,那只会说话的鸟歌唱起来,只见夜莺哪,百灵哪,以及其他的叫得真好听的鸟都从空中飞来了,在它左右上下飞翔着唱和。她又把那棵能歌唱的树上折下来的桠枝种了起来,不一会就生了根,长出了桠枝,一直长得同她从上面折下一枝来的那棵树一般大了,那时候,树叶发出来的声音真个是一种神秘的音乐。最后,她又叫人拿了一个白宝石的盘来放在取乐的空地上的正中,当下她便把银瓶里的金水倒了下去,一个喷泉登时成功了,喷向空中差不多有二十来尺高,重覆落到盘中来,一滴也不损失。

不到几日工夫,这几件奇物的消息轰动了远近了。天天都有人从城里赶来参观。大门只得常常的大开着。谁愿意进去,谁都可以进去听那好听的声音,看那绝妙的景致。

又过了一些时,两个王子都已经恢复了长途旅行的困顿,他们又决计出去作一次打猎的游戏,这本是他们的习惯。事有凑巧,在树林里,他们碰见了国王,他也在打猎。路很狭,两个王子都下了马,对着国王行了敬礼,站过一旁,让出路来。克司乐司看见他们这样知礼,面貌又都很尊贵,十分欢喜,请问他们是什么人。

“啊,王呵,”拜门王子道,“我们是一个一生服务于王前的大臣的儿子。他在天年将终的时候,在城外买了一块地皮,替我们造了一所住宅,等到我们配光荣地替王服务的时候,再出来遵王的命令。”

那时国王道:“你们爱打猎,王是知道的。你们去打一件来,让我看看你们的武艺如何。”

两个王子登时上了马,向林中的密处去了。在那里,拜门打到了一只老虎,伯维司打死了一只熊,两个人随即把他们打得的一齐拖到国王的面前来了。‘

“这个已经够了,”国王道,“现在你们两个去站在你们的王面前,当他吃饭的时候。”

“我们是不配享受这样的荣誉的,”拜门王子道,“再呢,今天也不能不请原谅;下次国王如果要这样委任,我们一定很高兴的侍候。”

他们的拒绝使克司乐司觉得非常奇怪,他立刻问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原故。

“请原谅罢,王呵!”拜门回答道,“我们家里还有一个我们最敬爱的妹妹,我们无论到哪里去,必须告诉她,得到她的允许。”

国王听了拜门的回答,很欢喜,他叫他们两兄弟立刻回去,说道:“你们去和你们的妹妹商量商量罢,明天还到这个地方来与王相见。”

那两个王子到家的时候,竟忘记把他们看见国王的话告诉给他们的妹妹了。他们第二天又到林中去打猎的时候,猝然碰见了他,心里很骇怕。国王一眼看见他们,便叫起来道:“你们的妹妹的回话怎样?”

听见这话,两个王子的面色都急青白了,拜门道:“王呵,请宽恕。我们竟把你老的命令忘了,还不曾告诉我的妹妹哩。”

那时国王道:“这也不妨。我原谅你们。今天你们再去问她,明天再回我的话罢。”

但他们这一次依旧又忘了,国王对于他们仍无怒意。从袋里拿出三个小小的金球来,给了拜门王子,对他说道:“你把这三个球系在带上,你再不会忘记了。你把带子解下来的时候,这球一定会掉在地板上,你听见球声,一定会记起答应我的话来了。”

果然,在夜间,拜门王子解下带来的时候,金球便掉在地上,声音使他登时记起国王的事情来了。他和他的弟弟立刻跑到伯利丝德那里去细细的告诉了她。她觉得他们实在太疏忽了,心里很难过,说道:“王的旨意,你们都忘了,这是很危险的。王对于你们真很仁慈,真很宽大。你们像这样不懂事,真叫我很难过。无论如何,我要去和会说话的鸟商量商量,也许它能够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办。”

和鸟商量的时候,它说道:“啊,公主,你应该安排一桌酒席,把王请到家里来,让他看看你们对于他是怎样的忠心,怎样的虔诚。”

第二天,两个兄弟又看见克司乐司了,他问他们道:“回话怎么样?”拜门迎上去说道:“王呵,我们都是你的奴才,我们应该服从你老的任何命令。我们先应该告罪,请你老饶恕我们的疏忽。我们的妹妹很不喜欢,因为我们对于王的命令不曾立即遵行。”

国王道:“恕你们无罪;足见你们兄妹很相爱。”

听见这番仁慈的话,两个王子垂下头来,羞惭满面,但是国王格外用好言好语安慰他们,叫他们骑着马在他旁边同走。在向宫里去的路上,大家的眼睛都对着那两个王子看,交口说道:“骑着马在王旁边的是谁?阿难给他的儿子怎么这样漂亮,这样勇敢!”

国王把两个王子带进他的内室,室中有一只铺陈很好的桌子,他自己坐了下来,叫他们也随意坐。要试试他们的聪明才智,他和他们谈起话来,他们都侃侃而谈,应对如流。他们起身时,国王说道:“你们的王从来不曾有过一次见过这样长得又好又伶俐的少年!明天你们再来。”

那时候拜门王子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王呵,这是我们最愿望的,如果你老明天能够驾临寒舍,作一种猎后的休息。”

国王听见他们这种十分客气的口吻,很高兴,多谢他们,答应一定到。那时两兄弟就告辞回去,把他们所遇的事一一的告诉了他们的妹妹。

“好极了,”伯利丝德道,“我们现在应该来好好的预备为了王的酒席了,不然,我们会丢丑哩。让我去问问会说话的鸟,我们应该拿出什么肉什么糖果来。”

公主立刻叫人把鸟笼带进房来,问它的意见。

“呵,公主,”它说道,“你的厨子都是些好手。什么菜都由他们去安排,一定很妥当;不过你要费点神去用珍珠装满一些绿色的黄瓜摆在国王面前。”

“怎么说!”公主奇极了,大叫起来。“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一个菜哪!而且,我哪里有那些珍珠来装一只黄瓜。”

“这是一件易事,”那会说话的鸟道。“明天一早你就跑到花园里去,在路右的第一棵树下去挖一个洞。那里的珍珠够你用了。”

第二天天刚亮,伯利丝德就带着一个小园丁照着那只鸟指点的去办理,不一会,那个小孩子的锄头果然碰见一样硬东西。原来是一个金的首饰匣,约摸有一尺见方。

“我正是来寻这样东西的,”公主对着那个好生莫名其妙的孩子说道,一面把匣子打开。呵!都是些新出海的珠,一颗颗都一般大小,正合需用。

高兴得不了,伯利丝德跑进家去把她的故事说了一番。两个王子都觉得十分希奇,不过始终不解用这样奇怪的一个菜来敬王究竟有什么好处。但是伯利丝德说道:“会说话的鸟往时同我商量事情都是对的;所以我应该依它的命令。”

厨子听了他的女主人的吩咐也莫名其妙了。“我看见你的面色便知道你的心意,”她对着他说道,“你以为我叫你做这样的一个菜一定是神经错乱了。但是这个于你有什么关系呢?这里是一匣珍珠;你要用多少就用多少,不要多话。”

那个心里总觉得古怪的厨子遵依着吩咐照办的时候,公主走到屋子里去了,把屋子里看看,把地上也看看,准备着接待他们的客人。她的两个哥哥打扮得很齐整,骑着马,一路迎接他去了。那时天气很热,国王丢了打猎,随即跟着他们到他们家里去。伯利丝德已经安排妥帖迎接他们,他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很惊奇,她实在长得很好。她引着他在屋子里到处去看那顶出色的东西,无一样叫国王看了不钦羡。

屋里的逐件东西都看遍了的时候,克司乐司对着公主说道:“你们的这座房子真比王的随便哪一个宫还好得多了,现在让我去看看你们的花园。”

公主于是开了通花园的门,一眼看去便是喷水泉,喷出来的水很高,金黄的颜色,透明得和水晶一般。

国王看了这个喷水泉,十分欢喜,忽然他的耳朵里又听见一种好听的声音。他四面八方的去找那些歌唱的人,但什么都看不见。他很怀疑,问道,“这样奇异的声音是哪里来的?”

那时公主笑着说道:“实在的,王呵,这里并没有歌唱的人,但是请你老再向前走几步,把在你老面前的那棵树细细的看看罢。”

一会儿,国王掉转头来很诧异的向着公主道:“啊,我的姑娘,这样的一棵奇树是哪里来的?这是不是从远地送来的一种稀有的礼物?”

伯利丝德回答道:“啊,王中之王呵,真的,这棵能歌唱的树不是本国所有的。这棵能歌唱的树,还有一只会说话的鸟,连那金水,都是同在一个地方一个时候得到的。让我把最后的一件奇怪的东西给王看看,然后再来把这三件东西的故事说给你老听听。打猎辛苦了,王是应该先休息一会了。”

“王现在是一点不疲倦了,”克司乐司道,“让我们现在就去看看那只会说话的鸟。”

那时候公主就引领他走到挂着那只鸟笼的窗口去了!呵!无数的歌鸟飞满了天空在唱着它们的歌哩。国王好不多惊异。

“啊,我的鸟,”公主道,“你认得这是当今的王吗?”那只会说话的鸟不唱了,其他的鸟也都静了下来。那时候,那只奇鸟又作人言道:“啊,王呵!愿阿难许你老康健而快乐。”国王答了礼。

这时一切的好菜都摆上桌来了,各就其位,坐了下来。那碟珍珠装黄瓜也上在桌上,摆在国王面前。国王的位置又紧靠窗口,那里挂着那只鸟笼。国王一看见那碟金珠装黄瓜,叫起来道:“这算是一个什么菜?这该不是拿来吃的。怎么好把它摆在王面前?”

谁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了,都静默着,还是那只会说话的鸟回答道:“啊,王呵,你老人家看见珍珠装黄瓜觉得奇怪吗?那么你也相信你的贤德的后对于她的三个孩子曾经用了魔术致了他们的死命了。老实说,这件事才是一件怪事哩。”

那时国王道:“是后的亲姐妹说的,我不能不信。你想我怎么办才好?”

“啊,王呵,”那只会说话的鸟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我。真的,她们都是后的亲姐妹,但是她们的心里充满的只是妒忌、憎恶、仇怨。这两位尊贵的少年,这一位可爱的姑娘,都是你老的亲孩子,他们是被两位坏心肠的姐妹从你那里夺了去的,都是命运注定不死的哪。现在,克司乐司呵,愿你老大觉大悟,不要无意识了,凡事要认识真切!”

国王听见这一番话,他道:“啊,鸟呵,你的话我完全相信,不知怎的,我自见他们兄妹之后,好像就割舍不下。”那时候,他们兄妹便跑到他面前去拥抱着他,他止不住流下泪来。然后他们又都入座。餐毕,克司乐司道:“啊,我的孩子们,现在我要走了,我来的时候,一定同着你们的妈妈一块儿来了。”

说着,他便上马回宫。坐上他的宝座,他对着他的国务大臣说道:“随即派人去把我的无罪的后的两个坏心肠的姐妹上起老重的铁索带来。她们都该受适当的处分了。”

说了,克司乐司步行到关着皇后关了许多年的那木笼旁边,亲手开了,把她放了出来,抱住她,哭着道:“我是一个暴虐的人。我是一个不公正的人,愿阿难原宥我!同我回宫了罢,我们一会子就会看见我们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了,他们现在都已长大,十分可爱了。”

于是皇后依旧穿起她的皇服,戴上她的珠宝,同着国王一块儿去看他们的孩子们去了。她走过的时候,全城的人民都祝她的福。那两个王子和公主正在期待着迎接他们的母亲,她拥抱他们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高兴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全国欢欣鼓舞。这时候,皇后真很快乐,她把以往所受的苦楚都丢过一边,同她的丈夫和她的子女团聚着,过了许多年舒服日子,每日只同着那只奇异的会说话的鸟消遣消遣。

录自《一千零一夜》,亚东图书馆193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