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帅克变成了卢卡什上尉的勤务兵 (5)
“战争对啤酒花生意影响太大了，但愿不会拖得时间太长。”啤酒花商边说边瞅着上尉先生和他的女人。
“我们现在处于有利地位，”卢卡什上尉说，“现在已没谁认为中欧强国军队会失败。法国、英国、俄国同奥地利——土耳其——德国这一磐石相比太弱了。没错，在某些战线上我们遭受过轻微的失败，但只要把喀尔巴阡山峰与中部多瑙河之间的俄国防线突破，这场战争就该是结束的时候。在较短时间内，法国东部会被吃掉，德军攻陷巴黎，也威胁到了法国人。这是很明了的。还有在塞尔维亚我军行动顺利，我军以撤退作为一种战略上的转移，当然也会有许多人误解，主要原因是对战争缺乏冷静态度。过不了多久我军在南部战场就会硕果累累，请看……”
卢卡什上尉把啤酒花商带到军事地图前，指出一个个军事据点，并解释：“我们最可靠的据点便是东贝斯基迪山。在喀尔巴阡山一带，我们也有强大支柱。在这条战线上的攻击我们决不手软，即使到了莫斯科也不住手。战争肯定会提前结束的。”
啤酒花商心里在盘算着如何把话题引到重点问题也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上来，口上却问道：“土耳其怎样?”
“土耳其人真的很不错，”啤酒花商又一次被带到桌子前，“土耳其议长哈利别伊和阿里别伊已抵达维也纳，利曼?冯?赞德尔斯是合适的达达尼尔海峡的土耳其部队总司令。戈尔茨巴夏已抵达柏林。皇上嘉奖了恩维尔巴夏、海军中将乌塞顿巴夏和捷瓦德巴夏将军。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受到嘉奖的人数比较多了。”
随即是一阵面面相觑的沉默，上尉先生已察觉这尴尬的局面了：
“你何时到达的，文德勒先生?”
“早上。”
“您能找到我，在我家碰面，我真是很高兴。我每天上午都必须去兵营，去值夜班。在接待你的尊贵夫人之前，当然我的屋子几乎每天都闲着，不过很好，在她呆在这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人打扰过她。因为还是有那份老交情……”
轻微咳嗽了一下之后啤酒花商说：“卡蒂总是那么奇怪，尊敬的上尉先生，请让我对你表示衷心感谢。她心血来潮说要来布拉格治神经毛病，因为我在外面，等我回到家，她早已自己一个人独自先出发了。”
他表现出诚恳的样子，只用了一个小指头威吓了她一下，一面打趣地问道：“你认为我在外面办事，你就可以出去闲逛了，但是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不愉快的事眼看就要发生，机智的卢卡什上尉再一次陪啤酒花商来到作战地图旁，指着红色标过的重点地方说：“我该向您说一下挺有趣的一种情况。看这是一道天然防御工事，是由这根粗大的、伸向西南的弧线上的群山形成的，这里正被同盟国进攻。把这条道路切断，那么防御工事与敌人主要防线的联接点也就断了，中断敌人的右翼和维斯拉河上北方军之间的联系。你知道吗，这会造成什么后果，你能明白吗?”
啤酒花商说他认识得很深刻，但现在只想委婉地表白，他所说的不仅是一种暗示。走回原来的位置，并声称：“因为战争，我的啤酒花在国外没有了市场。不仅在法国、英国、俄国和巴尔干的市场失去了；而且还向意大利出口啤酒花，真担心在意大利也会失去市场，不过一旦打败了他们以后，商品价格决定权就在我们手上了!”
“意大利保持中立，”上尉安慰道，“这是完全……”
“那为何意大利不愿意受同奥地利、匈牙利和德国三方协约上的约束?”啤酒花商突然火气冲天，啤酒花、女人、战争全都灌进了他的脑袋，“我本希望一旦意大利出兵去攻打塞尔维亚和法国，便会结束战争。啤酒花散发着腐烂的臭气。意大利严守中立，出口也不可能了，国内合同寥寥无几。但为何在一九一二年和我们恢复联盟?意大利外交部长迪?桑?利阿诺侯爵到底去哪里了!是去睡大觉了，上尉先生，你知道，我的周转金今非昔比啊!”
“您不要否认我也很关心战争的发展情况，”他的眼珠似铜铃盯着上尉先生。上尉先生却悠然自得地吐着烟圈。卡蒂太太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俩。“德国人为何在进逼巴黎之后又退回边境，在马斯河与马泽尔河之间展开炮战?在马尔夏附近的科姆布斯和维沃鲁三座啤酒厂被烧掉，我每年五千袋啤酒花可是往那儿出售的啊!原本可以同米尔霍兹的尼德拉斯巴赫大啤酒厂相媲美的哈特曼斯威莱尔啤酒厂也在大火中丧失了。真是好可惜呀，每年损失一千二百袋啤酒花，因为德国、比利时为了克罗特霍克啤酒厂六次之多的交锋之后，带给我们的是损失三百五十袋啤酒花!”
他气得简直不能说话了，走到夫人面前说：“穿上外套，马上就准备回家。”
“对此事我十分的愤恨。”但一会儿便又用辩解的语气声称自己以前是心平气和的人，从不轻易发怒。
见卡蒂去更衣了，他轻声细语地告诉上尉：“这种事已不止一次发生了，去年跟着一位代课教员跑了。在萨格勒布终于被我找到，不过倒还好，趁那次机会我订了六百袋啤酒花的合同，和萨格勒布啤酒厂让我很满意。
“没错，南方简直就是金矿一座。我可以把生意做到君士坦丁堡，不过现在我已半破产了，万一政府来个限制国内啤酒生产，那是我所承受不了的最大的也是最后的打击了。”
掏出打火机，木然地点上上尉先生敬给的烟，无限失望地说：“惟一出售的两千三百七十袋啤酒花是在华沙。奥古斯丁厂是最大的啤酒厂，厂方代表每年都会找我，这真让人痛心，幸好我没有小孩。”
华沙奥古斯丁啤酒厂似乎合乎逻辑的代表们一年一度访问的论断，使上尉先生友好地微笔了一下。这似乎是受到一种鼓励，啤酒花商又开始大侃特侃了：“由于要往亚历山大出口啤酒，所以肖普罗纳和大卡尼日两地的匈牙利啤酒厂每年至少订货一千袋。现在被封锁，他们就不再订货了。我以减价百分之三十作为诱惑，可最终还是一袋也不要。萧条、破产、贫困，现在又加上家庭烦恼!”
啤酒花商不说话了。准备启程的年轻太太问：“我的箱子往哪儿放?”
“有人会来拿的，卡蒂，”她丈夫说，在这场戏剧接近尾声时他特开心，终于还是没有出大丑，“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们必须得走了，火车两点二十开。”
友好地道别之后，啤酒花商对自己办完了这件事，心里又一次产生愉快的感觉。临走之前不忘和上尉友好地说了一堆话，大致是这样：“如果不小心您真的在战争中负伤了，欢迎您来敝舍休养，我们会尽最大力量周到地照顾你。”
上尉松了口气，回到卧室时，却发现了四百克朗和一张字条：
上尉先生，在我丈夫天下第一号大白痴、这只猴子面前您未能保护我，您竟能允许他视我为一件东西似的被带走。另外，您能有脸说您这么“殷勤”地款待我，我想我的开销不会超出四百克朗，这四百克朗是我留给您和您的勤务兵的。
上尉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便扔在水池里，哗哗的水冲散了那张纸。突然眼睛一亮，卡蒂太太一激动忘了把梳子拿回去，上尉先生又多了一件珍贵的纪念品。
出门为上尉找看马狗的帅克在午饭之后才回家。
“帅克，告诉你一件让你开心的事，那位可怜的太太被丈夫领走了。她给你留了四百克朗作为你效劳她的报酬，你不仅要感谢她，更应该谢谢她的那位丈夫，因为这是她丈夫准备在途中所花的钱，马上记录下我口授的信：
尊敬的先生：请允许我感谢尊夫人的心意。我为她所做的一切均为自愿，所以在此我不能接受尊夫人留下的四百克朗服务报酬，现如数寄回……”
上尉先生看见帅克磨磨蹭蹭，大吼：“哎，快写呀!磨什么，我念到什么地方了?”
“‘现如数寄回……”帅克他用颤抖的声音说，“实在觉得怪可惜的。”
“嗯，”接下去写上，“最后向和您尊夫人致以深深的敬意，吻她的手。卢卡什上尉的勤务兵约瑟夫?帅克。”“写完了吗，帅克?”
“报告，上尉先生，要写日期吗?”
“1914年12月20日。好了，写个信封去邮局把这四百克朗寄走。”
上尉吹起了《离了婚的太太》喜剧中的咏叹调的口哨。
“等一下，帅克，”上尉喊住准备去邮局寄信的他，“看马狗找到了吗?”
“报告，上尉先生，已差不多了，是一条很美丽的狗，不过想弄到手可并不是很容易，我已决定明天把它弄到手，它爱咬人，我得管住它!”
六
最后帅克说的非常重要的一句话卢卡什却没听见。“这畜生什么都咬。”帅克本想再对上尉先生重复一次，但转念一想，“这关上尉什么事呢，他只要有他想得到的狗就成了。”
上尉先生只要很轻松地吩咐一声就成了。他当然很轻松啦。狗主人往往会对狗备加呵护，暖暖脚的杂种狗主人都悉心照看，更别说是纯种狗了，一点儿委屈都不会让它受的。
狗有一种本身的预感，特别是纯种狗：早晚会从它主人身边离开。所以它每天小心翼翼，而最后还是落得个被人偷走的结局。起初狗和主人去散步时，会有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离主人远远的，十分快乐和众多狗朋友在一起玩耍，有时会不害羞地爬上不同性别的狗身上，当然也有其他狗会爬到它身上。不时嗅嗅路边的柱石，在任何角落，甚至在土豆筐上也会翘起一只脚来。那开心模样简直不亚于通过毕业考试的少年一样，很幸福。
可突然间欢乐消失，不时地窜来窜去，因为他找不着主人了。绝望、惊慌失措、嗅着、哀叫着、耷拉着尾巴，在万分绝望时必会一怒之下朝陌生人扑去。
如果它会说话，肯定会说：“妈呀!我总有一天会被偷去的!”
在狗市场，那些惊恐万分的狗绝对是偷来的。那些专靠偷狗为生的特种小偷藏在大城市的某个地方，只有手套那么大点儿的捕鼠狗常呆在沙笼里，它的主人会把它放在大衣口袋里或暖手筒里，可那样也逃不了被偷的命运。那些特种小偷能在密探眼皮底下偷去警犬，剪断了绳索，牵着狗逃得不知去向。你只能对着空绳发愣。好几年之后你再买回一只狗，也许会发现那是你以前散步时被偷的小狗崽子长大了。
偷狗的方法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以扒手的方法直接下手，另一种是诱骗那畜生。往往在教科书上我会发现人们把狗当作最忠实的动物，其实不然，哪怕是一条最忠实的狗，让它嗅嗅油炸香肠，它便不再忠实了，它会忘情地走到你身边，瞧都不瞧它主人，流着口水，想象着啃香肠的那种喜悦，对你摇尾乞怜。
靠近城堡台阶有个小广场，那儿开了一家啤酒店。昏暗的灯光下，后排椅子上坐着两个人，一位是当兵的，一位是普通老百姓，他俩凑得非常近，嘀嘀咕咕了一阵，简直像威尼斯共和国时期的阴谋家。
“每天八点钟，它会准时由女仆人领着去逛公园，途中经过哈夫利契科沃广场。它不仅凶狠而且爱咬人，摸不得。”他又凑近些了些，对士兵说，“它香肠都看不上眼。”
“难道还看不上油炸的?”
“油炸的也不吃。”
“呸，这畜生想吃什么?难到还天天去吃山珍海味?”
“谁知道?这种狗娇生惯养，比大主教还神气。”